“落下,落下是什么感觉呢?
没有了空气,也丧失了支撑。这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突破感,没有了限制,却落入了更大的限制。那是连生命一道抹去的死之大限。巨大的虚无感引发的是痛楚。这痛楚还有一个名字——快感。
自我实现的快感。
自我破灭的快感。
这种快感到底是不是快感,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清楚别人认为的快感是什么,也不知道别人认为的快感。但我觉得那确实是快感。
然而作为自身桎梏的破灭,随之而来的便是灭亡。正因为有这种桎梏,我们才能活着,作为人而活着,而非作为其他什么东西。”
坠落的过程中,D仍然喃喃说着。
他在思考。
或者无意义,或者有意义,但他在思考。
他的语言并非是通过声音发声,而是通过暴涨的白色柔软流质物质直接与他物接触而发声。在N的体表放出一层奇异的夜色霞光。一部分小安的身躯被召唤到他的体表处。白色物质缓缓流过境界之差进入其中。
因为这里没有空气,N必须依靠这样获取一定量的空气。
D无所谓这些。因为他是不死的。
“不死的你,大概无论何等情况,大概都不会为危险担心吧。”
“啊,啊,大概吧。”D没有心情去回应这样的问题。他在魔怔。
“我们下落了大概要两千一百二十个小时了吧”1G的加速度对于他们而言,还是轻松接受的。“在这么掉下去,我们会超过光速吧……按这个世界的物理性质来看。”N百无聊赖地说着。“我用自己的生物钟感应了每个时间点的我的速度算了一遍,得出的公式有点异常。另外也考虑了你和我等变量。虽然大量误差还是免不了,但基本值应该的确出问题了。所以……”
“……”
“……”
“你说得没错,的确有问题。但是仅是一定程度的限制物理性畸变,所以你的肉体才没有直接由于TOE出问题而灭亡。”D毫不在意自身会不会灭亡的问题。
“呼呼……”N喘了几口气。
黑暗以及黑暗。这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背景,但这也并非是黑暗,而是知觉器官的问题。一定要说的话,是被剜除了一切的东西后的显化。
随着坠落,振动在停息,在紊乱。一切都在向着异化更深层的地方前进。
不能前进,不能前进,这里的什么在说,在狂呼,在惊骇。
但他们听不见。
D已经无法传达信息了。在这个深层的层次上,他对能力判定的影响已然微乎其微。
白色流质物体不断暴涨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将N与D两个地方都包裹在其中。当白色流质上升到恒星大小层次时,在这黑暗的极深处,连内核的引力抵达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时……
引力消失了。
在这个深度下,引力被消除了。与之同时地,正常的时空破灭了。引力是时空的扭曲。引力消除了的同时,时空也被抚平。
一切都是极大的缄默。
那是缄默的地狱。
D的意识接着清醒运转,他不想,恐怕也不能停止自己的自由意识。他乘着这个难得的时刻思考着。但他的思考本身大致却是一种逃避。在这个尺度下,为了避免疯狂,他不得已放慢了自身的思考频率,即使抵达了人类无法想象的超低程度——
他还有欲望。超越了主观性与客观性,实在与虚幻,活力论和机械论,我与他等一切对立,自存的动力。
这动力压榨着人,前进,前进,思考,思考。
在他不死的体内,还持有着惯性留存,保持原有时空观的惯性留存,这种留存也是借着不死而实现的。
N早已经睡了。
突然有某个时刻,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时刻了,连那坠落感也消失了。
所有的力在这个深度下完全泯灭了,化作了空中的花朵,如梦似幻,再怎么美丽,也已经凋零。不死的显化在力存的惯性下差点离散崩毁。
偶尔,N也会醒过来。她这样问道:“到了吗?”
“下降或许不会停止,大概也没有终点。”D这样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后的N又会进入冬眠态,静静蛰伏着。
然而终于有那么一刻,他终于问出了下半句:“为什么?”
“因为能够消去的东西是无限的。”
“……”
从这以后,他再也不从冬眠中醒来了。并非是死亡,只是休眠。对于他而言,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随时通过【流赤】逃离。但他出于不知道什么目的,没有这么做。他也想看看。
终于有一天,D体内的生物钟紊乱了——
时空消失了。
那是更大的突破感。桎梏彻底泯灭成虚无。巨大的空虚伴随着无限的不可名状降临在人心,然后抹去。连接无穷小的一个个事件的无穷小量的时间被抽出了。连停止都不是,只是混乱,绝对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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