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孩子是接回来了,可香子已病入膏肓,久治不愈,时好时坏,还不到四岁的孩子,就早早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九四八年,天大旱,老天爷没下过几场像样的雨,地里旱的冒白烟,麦苗都枯黄了,榆树叶焉焉无生气的挂在枝头上,柳树还是枝条倒挂,已失去了往日的翠绿,碾河裸露出河床,近乎干涸,只剩下河中一条溪流。
溪流附近,还能看到原先存住的一湾湾水,一点一滴的叫毒日头蒸干,残留下一堆堆一簇簇死鱼死虾。
河两岸的村民,洗衣服洗菜吃水都困难。村里仅有的几口水井也见底了,每天清晨一大早,大人孩子们,有的担着、有的提着水桶,在井边排队,用井绳把人顺到井底,用瓢舀水,一次半桶,就这点水,那可是村里的救命水,乡亲们匀着取水,怎么也要叫家家有水吃啊。
一年的干旱,雨水贵似油,夏秋两季,山耩地连种子都难收回,泊地还好一些,比起往年收成还是减了大半。
有地有好地会过日子的家里,精打细算,吃的用的这日子过的还凑合,不会过日子的主,愁了上顿下顿还不知在哪里。家家的粮都不富裕,就连大集上卖粮的都稀少。
转过年,四九年春,荒年的日子煎熬着胶东大地的乡亲们,挖野菜吃树皮,大人饿的面黄肌瘦,小孩儿饿的皮包骨头,就是个缺粮,没法子,就是神也没法子。
晋阳家里大人孩子一大帮,没有个好管家的,这日子过起来,还真有点玄。再加上丰年不节俭,碰上荒年囤底空,十几口子伸着手张着口,要吃要喝,愁死你个卖地枣的,就是拿石头打破天也想不出法子。
家里人填不饱肚子,愁得晋阳团团转,实在没法子,被逼无奈找到家里有余粮的常禄,提出合伙漏粉条,他出两个人,自己和十岁的晋祥,也就是兄弟闰桥,拿出北屋家做磨坊,出工出力出磨坊,其他么都不管,分一成红利,漏粉条的下脚料归他。
闰桥虽然说岁数小,可这小子不吭不哈干起活来不惜力,又有眼力劲儿,打个下手不熊起个大人,加上常禄的大儿子胜勇,三个人漏粉条人手该是够了。
常禄一合计,自己不吃亏,也就答应了。
晋阳心里清楚,这买卖自己太亏了,可家里十几口子要吃饭,漏粉条择下的地瓜蒂把和下脚料归他,这可解决了家里无粮的难处,明知常禄得了个大便宜,你要是太计较了,人家也不干呐。
家里无粮,单靠这点还是糊弄不饱肚子,这日子丽英实在没法过下去,就在晋阳跟前念叨着:“闰宝啊,你得想法子弄点粮食来家,老靠吃树皮野菜地瓜根和漏粉条的下脚料,你看家里的大人孩子都成么样子了,面色像黄裱纸,一点血色都没有,肚子肿大薄的就剩张皮,看样一捅就破。再说山里的野菜,早叫村里的人挖光了,能吃的树皮就剩下树顶那点,家里是粮没一粒儿,野菜树皮也没有。嗨,这一大早我就把纯子小秋和闰桥,都打发出去挖野菜剥树皮,你那俩妹是空篓回来了,我看闰桥也好不到哪去,今黑夜饭,我是没着落,你可不能不去想法子呀。”
“妈,你不要着急,我这还有不多点钱,上午是个酒馆集,我去买点粮,等闰桥回来合着野菜树皮贴个菜粑粑,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晋阳心里也没底,顺嘴搪塞着他妈。
到了中午大儿子也没回来,把晋祥挖那点野菜烧了一锅汤,饿的人喝了一肚子汤水,撑的肚皮疼,捧着肚子都不敢坐,一坐下来,汤水就从嗓眼里往外冒。
天快黑了,还不见晋阳的影子,晋祥跑到街门口看了几趟,一家人摸黑儿眼巴巴的等米下锅。丽英坐在灶前,眼盯着院子,侧着耳朵听,一有车响,立马生火做饭。
“妈,俺老远看俺哥回来了,你赶紧烧火吧。”晋祥从街门外跑回来喊了一嗓子,转头又跑出去迎哥去了。
自行车进院,人也回来了,晋阳走进堂屋,一腚坐在门槛上,两肘拄着膝盖,双手抱住头,二十几岁的汉子,‘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丽英一看,心里刷的一下,么都明白了,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还是不死心的颤着声音问道:“闰宝,你出去了一天,买的粮呢?你可不要吓唬妈,再弄不回粮,咱家里的人连命都会保不住的,你说话呀?你光知道个哭,你要急死妈呀?”说完也放声哭了起来。
“妈,我也没法子,整个集上,我等了一头晌,没有一家卖粮的,家家都缺粮,谁还有卖的?下晌我又串村到人家家里去买。”说着晋阳甩甩手里的空面袋儿:“妈呀,人家都不卖呀,我的妈呀,呜呜......”
妈坐在灶前哭,儿坐在门槛上哭,一家人哭成了一团。
晋阳哭了一阵儿,抬起腚拿着空袋子出去了。他来到一家门口进了院子“常禄哥,俺家今儿真的是揭不开锅了,到你这借三十斤地瓜干儿,秋后就还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哇。”晋阳带着哭腔,求跟他父辈儿同龄的老哥哥。
“晋阳啊,不是我不借给你,就这年头谁家的粮也不富裕呀。”转而一想,不借粮给这喻晋阳,漏粉条时他要是不卖力,自己就挣不上钱了。
常禄一想力气活还得全靠他哥俩,随即改口说:“我也是看着你和胜勇长大的,我和你爹噶的也不错,不忍心看着你家断粮不管。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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