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朝地上轻啐了一口:“婶子,你看看,你听听,俺这个哥都这么大了,还一点儿正行没有。好好,我也不跟你斗嘴皮子了,我才跟俺婶说了,以前我提的姜各庄那大户闺女家境很好,今年二十五岁,人长得也不错,人家说要是双方都看好没有其他说法,大年前就把婚事办了,人家闺女大了可等不起。”
“打住打住,英子快打、打住,那女的比我大三岁,俺妈还年轻,你又要给我找个妈呀?不干不干。”晋阳一听那闺女比他大,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晋阳哥你懂个屁,女大三抱金砖,你就等着娶这媳妇回家给你带来财运吧,省得你东一头西一头贩鸡赔鸡贩鸭陪鸭。今天咱先说好,要是俺这婆家村妹子嫁过来,把你的运儿带起来,到时候你发了大财,你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媒人我告诉你。”英子还真是下气力想把这婚事促成。
“好啦就这么定了,英子你找个好日子,叫他(她)俩见个面,要是都相中了,就听女方的年前就把喜事办了,也好叫你这个不着调的哥,收收心好好过日子。”丽英半天才插上了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双方商定,到英子娘家相亲。
相亲这天,晋阳一大早就起来,叫起晋祥,就到磨坊漏粉条,心想早点干完,好去相亲。可是这天打的粉条芡太筋道,紧慢打不下粉条,累的他满头大汗,该是三个钟头的活,这干了都五个钟头了还没干利索。
这头儿颜轩和她二哥来到英子娘家,等了好半天,就是不见这来相亲的青年,英子也去催了几遍,可就是人不到,急的她一遍遍的对人家兄妹俩说好话,心里不知道把她晋阳哥骂了多少遍。
突然推门进来个愣头青年,只见他头上歪戴着一顶破帽子,帽舌疲软的耷拉在左耳上,上身穿了件空心棉袄,两胳膊上套的是脏不拉几辨不出颜色的破套袖。腿上穿着两条破单裤子,一条腿的外裤挽了几道,里面的裤子扑拉着地,裤腿湿到了小腿肚子,另一条腿的裤子湿到了膝盖,脚穿露出脚趾的千层底的黑布鞋。
给人打眼一看,就是个邋遢不修边幅的人。再细单量,满脸的汗渍却遮不住他的清秀,白白净净,一米七出头的个子,过度的劳累,显得有点儿疲惫,眼睛一睁一闭,倒觉得他的精神头挺大的。给人的印象是,长相大方,身材匀称,心眼够用。
“哎呀,晋阳哥你怎么才来呀?可急死人啦,来来,这是何大夫,这就是俺婆家村的轩妹子。你看你,知道要来相亲,也不好好拾掇拾掇自己,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再来。”英子一看晋阳这穿戴和扮相,这心就揪紧了,这亲事八成要完,她着急的上心张罗着。
晋阳听英子的介绍,笑呵呵的对那兄妹俩点点头,笑了笑,顺眼看了看何家闺女。
这何家闺女个头中等,身材苗条,姑娘头上围了一条当下时尚雅静的围巾,黑黑的流海衬托着红润的俊脸,细黑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嘴角上弯,勾勒出满脸的笑模样。
她上身穿着一件不算鲜亮但很得体的暗花棉袄,腿上是一条蓝布棉裤,脚穿一双紫色平绒面的大脚棉鞋。姑娘可能是觉得自己从小不听话不缠脚,这长大了看别人都是小脚,自己脚大不好意思,走到哪里,这脚就成了她的心病,不知往哪放好。
这不,她一直站在颜佳的身侧,脚挡在她二哥的身后。颜轩咋一见晋阳的俏皮滑稽的样子,不仅抿嘴一笑,更显得温柔顺和。
晋阳听英子叫他回家换身衣服再来,心想就是回家也没有好衣服可换的,不仅哈哈一笑,说:“英妹子,你还不知我这个人吗,向来办事实在,这磨房里的活还没干利索,怕咱这边等的着急,就穿这身儿来了,这样不更显得实在本分不做假吗?你说呢何大夫?”他这一说,倒把颜佳给问住了。
半天,颜佳回过神,脸上显露出不快的表情,言不由衷的说:“好好,干活就该有个干活的样子,这兄弟说的在理。”
说了一阵子话儿,英子一看,双方的热情都不高,就把话儿扯开了。这时的晋阳眉飞色舞聊开了,说到兴头上,手脚并用,逗得不拘言笑的何大夫直‘呵呵’,颜轩也不时的抿嘴偷着笑。
快到晌午了,颜佳起身说要走,英子和她的哥嫂,硬要留这兄妹俩在家吃饭,兄妹不肯。这时的晋阳一看,心知自家下锅的粮米不多,心里吃定这何家兄妹是不会留下吃饭。喻晋阳心眼转的快,他要做出亲事不成心意在,场面上礼节的话还是要说,就上赶着凑上去,心虚嘴硬的拉住颜佳兄妹,一定要到他家去吃了饭再走。
何大夫可是个办事慎重的人,亲事不定下来,这顿饭是不能随便吃的。英子心中有数,怕何家兄妹要是真的留下来吃饭,那她这个喻家的晋阳哥就漏了大馅儿,她忙笑着出面,佯装着劝开了晋阳,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吧。
在回家的路上,颜佳问妹子,这小伙子看中了没有,颜轩红着脸,低头不语。
“大妹呀,我可把丑话说头里,这家人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他家的人好赖咱先不说,就这青年,你要是嫁过去,我看呐,可够你缠的,你可要心里有数。”颜佳跟晋阳呆了一会儿,就看出这个甩头拨拉甲的主儿不是个善茬。
英子送走了颜佳兄妹和晋阳,在她哥嫂家胡乱吃了几口饭,又跑到丽英婶子家,一进门就说:“婶子,俺晋阳哥对这门亲事他是怎么说的?要是咱这头儿同意了,那女方我还要下大力气去说和,人家要是真的愿意嫁过来,那俺晋阳哥可是烧高香了,他这个愣头儿青有个媳妇管着,以后就不会再颠三倒四的瞎折腾啦,婶子,这事,你可要拿定主意,心里可要有个数,好事可不是老有哇。”
“行啊英子,叫你操心跑腿了,我听晋阳回来跟我说,这闺女看上去温柔本分,不像是咬牙不讲理的人,要是人家女方愿意的话,咱这男方也没么可挑剔的,你就看着办吧,事成了婶子好好答谢你。”丽英巴不得晋阳现在就成亲,有个女人管着他,当妈的也省省心。
晋阳和何家噶亲的事儿,不知怎么叫碾西村的绪堂瞎子的侄女知道了,他这侄女话有点多,自嫁到了姜各庄,没有不串的门,没有不敢说的话,有影没影的的瞎咧咧。
她知道喻晋阳和何家闺女的亲事后,就跑到何家,大妈长大妈短的叫着,说:“俺轩妹子可不能嫁给碾西村的喻家,他家里穷不说,就那个喻晋阳,又懒又不着调。大妈你可不要听媒人的两片嘴皮子瞎嘚嘚,到头来,还是轩妹子吃亏,要是嫁过去了,到时候就是哭也都来不及呀。”
这话叫何家老爷子知道了,对家里的人说:“他妈妈的,说人家懒,我就不信,懒人能开磨坊漏粉条吗?那可是个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走街串巷叫卖的苦差事,吃不了苦,受不了累的人,打死他也干不了。古话说,能上一炷香,不谵一门亲,就凭这,轩子这门亲事,我同意了。轩子她妈,咱闺女也真的是老大不小了,我看双方找个好日子,把喜事办了,也了了咱的心思。”
这何家老爷子,一生最恨串门嚼舌根儿的瞎话篓子,他这个在家里很少拿主意的人,这次倒硬挺的很。
这一阵儿英子忙着穿针引线,男女双方捎话带话的,用她的话说,把脚都跑小了,最终把大婚的日子定在这年的腊月初八。
时间短,离过大年也没几天了,两家喜主紧忙乎,英子可闲下来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快过年了,买粉条的多了起来,晋阳的磨坊更忙,准备结婚的事,全靠他妈和姊妹张罗。这可难死丽英,说结婚就结婚,哪有这么容易呀,家里白面没有一瓢,就是苞米地瓜干儿,也不多了,晋阳兄弟俩漏粉条分红得到的那点儿钱,还不够平时的家事家用。
这结婚用的铺盖,还有就是再穷,最不济也要给晋阳做套结婚穿的新衣服吧。再说婚事上宴请他老姨他娘舅,还有亲戚邻居,这要粮没粮,要钱没钱,愁得丽英成天在家唉声叹气的转圈圈,一点辙也没有。
再有难处,婚事还是想法子要办的体面点,东凑西借,好不容易置办了一套薄被褥,给晋阳缝了一套单衣,又找邻居帮着做了一双新布鞋,就这些,也是把丽英的家底榨干了。
一九四九年腊月初八,寒冬腊月,天上的太阳,倒挺卖力,照的大地暖洋洋,这天也是晋阳大婚娶媳妇的好日子。
喻家平时在村里人缘不错,口碑也好,一大早邻居们就跑过来帮忙。
随喜的人进进出出,有的送来一瓢面,有的端来一碗米,有的家里实在拿不出米和面的,就抱着一小笸篓生地瓜干儿来,还有的给个十块钱,那时候的钱不值钱,就这十块钱还买不上三个鸡蛋,家家的日子,都不是那么好过。
要是哪年碰上个事儿多了,答礼都打不起,这一年的日子就会过得紧巴巴的。
何家红红火火的在家筹备着颜轩的婚事,家底本来就很殷实,这二闺女在家里也很受宠,父母哥嫂姊妹尽心的准备,就怕打点的不周全,叫妹子不满意。
颜佳只是听英子单方说,晋阳的家镜还说得过去,自己及家里的人,心里是一点底儿也没有。又怕他大妹嫁到喻家受了委屈,就又找到了英子,想再摸摸喻家的底。
喜事已操办到这份儿上,就是昧着良心,英子咬着牙也要硬撑到底,她只能说行,却又说比咱何家还是差一大截子。
颜佳听英子说的还是这么硬挺,心里稍放宽了些,提出需不需要帮喻家准备点儿米面粮草什么的,英子连忙直摆手,说不用不用,男方都准备妥当了,还是双方尽心的办吧。
晋阳里面还是穿着那破旧的空心小棉袄,连个衬得都没有,下身也还是穿着家里仅有的那两条破裤子,只不过洗了洗,娶亲这天,上下身套了一件新做的单衣单裤。
曲亮一大早就来了,看到晋阳穿上了新衣裳,胸前戴着喜庆的大红花从屋里走出来,上前朝他轻轻的捣了一拳,说道:“嗨,你小子,可想通了啊,终于是要娶媳妇了,还别说,这换了身新行头,还真有个人模狗样。你爹娶你妈的时候,倒把我高兴地几天没睡好觉,忙前忙后的,我可没跟着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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