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晋阳等杰敏看完信,脸上带着笑意的问儿子:“杰敏你信也看了,这离春节也没多长时间,我跟你妈商量商量,腊月小年前就把你姐的婚事给办了,你看能不能请下假来咱们一块回去?反正我是没问题,就等你了。”
喻杰敏心里没底,也不好直接答复他爹,只有看领导看能不能批假了。
进入冬季,天寒地冻外场工地不能再施工,木匠就转到八团内场做木门窗。其他的临时木匠大部分都打发走了,只安排了几个到内场,杰敏机灵,干活肯卖力,人缘好,处里的首长也看好他,就把杰敏留下了。
内场的木工活并不太着急,准备开春工地上用的木门窗和壳子板,漫长的冬季,时间足够用的,杰敏很轻松的就请下了假。
父子俩回乡归心似箭,到商店置办了些带回家的东西,买上到烟台三十块八毛钱的火车联票,也没耽搁,收拾收拾就动了身。
火车一声长鸣,徐徐启动,冲出小峡,离别了x市。
经过三天四夜的长途旅行,当喻晋阳父子俩站在村口,已是黄昏,村里的烟囱冒着缕缕炊烟,村落已被烟雾笼罩在夜幕中,父子俩对视一笑,到家啦。
喻杰敏想离开农村,现在进了城,可他是农民的儿子,土不亲人亲,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不顾他爹走的快慢,自己背着身上的包裹,拽都拽不住的冲进了村子。
进了院子,喻杰敏轻手轻脚的拉开堂屋的门,他看到姐在低头烧火,妈站在锅台上正往锅里贴粑粑,没看到杰恒,只是杰梅站在地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瞪着眼睛盯着杰敏。
杰敏对杰梅摆摆手,叫她不要吱声,然后调皮的提着脚跟,来到妈和姐跟前,趁她俩不备的喊了一声:“妈,姐,哈哈,我回来了。”
正在烧火的杰娥,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从腚下的矮板凳上滑到了地上,手里拿着伸进灶堂里的烧火棍,被拖了出来,火星四溅。
颜轩也是吓得一抖,正团在手里的粑粑,‘啪嗒’掉进了面盆里,急转身一看,是杰敏站在跟前,儿子回来了,颜轩高兴地顾不得手上还沾着湿漉漉的包谷面,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
杰娥站起来,一把拉下她妈的手,埋怨的说道:“妈,你看你,你手上的包谷面,弄了俺大兄弟一头,真是的,快帮着把东西先接过来,背了这么重的东西,又走了那么远的路,都快累死了吧。”
“哎?你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颜轩说着,就跟杰娥手忙脚乱的接下杰敏身上的东西,扭头往院里看。
这时喻晋阳才从门外进了院子,家里的人赶紧跑出屋,接过晋阳身上的包裹,簇拥着进了家。
一会儿,杰恒从外面挑了一担水进了屋,看到爸和哥都回来了,高兴的顾不得把水倒进水缸里,跑过去对他爸笑了笑,一把拉住杰敏的胳膊,亲热的揽着肩头说笑着,一家人其乐融融。
眼看就要到杰娥的婚期,可她婚嫁用的东西,还有请客用的鱼、肉、猪头还都没准备齐。
喻晋阳不满的对妻子说道:“你这个人哪,我发电报说年前把杰娥的婚事办了,你怎么就不操心那?结婚要用的东西,还要等我回来再准备,这来得及吗?真是叫人不省心。”
“他爹不是我说你,咱家么事不都是你说了算?要是我抻头弄的不如你意,出力不讨好,你再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这不是讨说嘛?再说我一个农村老娘们,也没经历过娶亲婚嫁,哪懂啊?你回来就好了,省得我成夜的睡不着,净想些自己做不了主的那些破事,愁死我了。”颜轩一听丈夫的一顿埋怨,心里觉得委屈的很,就实话实说。
夫妻两尽管拌嘴,还是紧锣密鼓的为了大闺女的婚事开始张罗。颜轩东挪西借了几张棉花票,到供销社买上最好的棉花,拿出丈夫从大西北买回来的真丝、纤缇被面,找来大玉篓子和她外甥女——喻福海的老婆过来帮忙。
棉花布料铺了满炕,絮褥子缝被子,弄得屋里棉絮飞扬,三个老娘们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倒也觉得有些喜气洋洋。
喻晋阳也没闲着,找关系从公社食品站弄出来两套猪下货,又骑自行车跑了七十多里路到津海,买了几条能上盘的大黄花鱼,杂七杂八跑前跑后连买带凑,请客用的烟酒吃喝东西,总算置办的差不多了。
颜轩几个人黑白的往前赶活,一套真丝,一套纤缇,一套条绒,一套大红花布的被褥,算是忙活着缝好。
四套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摞在炕头上。被褥絮的棉花厚,摞起来挺高,都快触到房梁了。
大于篓子嘴里‘啧啧’的看着被褥,羡慕的说:“晋阳婶,俺好儿妹(杰娥小名)真是好福气,就你家给她的这些嫁妆,在碾西村也算是数得着的,看着就叫人眼红。想想俺出门子那时,家里穷得......,嗨,寒碜的我都说不出口。”说着,大玉篓子眼里涌出了泪花,心中感慨呀。
晚上喻晋阳从外面回来,看到摞在炕头上那高高的被褥,有丝不舍得问妻子:“我说她妈,这、这四床被褥都是给杰娥的吗?太多了吧,我看把那床条绒的留下,好给......。”
“你这个人是怎么了?哪有给三床被褥?那不是个单数吗?这大喜的日子,么东西都讲究个成双成对,咱又不是给不起,亏你说得出口。哼,你那心眼我还看不出来?杰敏还小,等他结婚还不知再兴什么样的布料呢,你可真是的,操心操的太早了吧?”颜轩还没等丈夫说完,就把晋阳想要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杰娥听他爹说这话,心里不舒服,就顶撞道:“俺爹就是偏心,么事都先想着他大儿子,就我结婚的铺盖,也要跟我计较。我从小在咱家出的力还小吗?不说别的,我起早贪黑绣花挣的钱,也不止这四套被褥,爹,你说出这话,都叫俺伤心,在咱喻家,你什么时候能把俺子妹几个,把一碗水端平?我看你......。”
“闭住你的嘴,都这么大了,就要出嫁的闺女,跟你爹说话,还这么没大没小的,你爹对你们怎么了?你这些被褥面,还不都是你爹操心从西北买回来的?你拿着棉花纺(仿)一纺(仿),咱村谁家的闺女出嫁能赶的上你?打点的这么好,你还满嘴的跑舌头,真是越大越不知道大小了。”颜轩一看杰娥口无遮拦的胡说,怕丈夫脾气上来,在大闺女结婚期间,闹的家里不得安宁,她赶紧把话接过来,像是很生气的样子,狠狠的数落了杰娥一顿。
这只是杰娥出嫁前的一个小插曲,在后面的事上倒也风平浪静,没闹出家里不高兴的磕磕绊绊。
按照规矩,结婚前一两天往男方送女方的嫁妆,应该是女方族里本家叔伯兄弟,安排俩人去送。
喻晋**本就不讲究这些,打发杰敏自己推着小车给送到男方家。
车的两边,一边是大红板箱,一边是四床被褥,还有些其它东西。
这天,街面上看眼的大人、孩子不少,看杰敏吃力的推着小车直摇摆。那些街头看眼的老娘们有的窃窃私语‘你说,这杰敏进城把小推车都撂下好几年了,这突然的叫他推这么重的东西,要是歪歪扭扭的推翻了,那还不把被褥弄脏啦?嗨,就不能叫本家子的其他人去送啊?真是看不懂’。
杰敏听这些老娘们的议论,特意推着小车越发的不稳当了,他是要显示一下老喻家给闺女的陪嫁,是多么的富有和大方,虚荣之心人皆有之,可像喻杰敏这么虚荣的,就有点过了。
喻杰娥出嫁这天,家里没有男方那么张灯结彩,喜气逼人,不过喻晋阳把女儿的婚事,一点都不含糊,办的也是有声有色。
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有的送来被面、床单、暖壶、枕巾,还有端着半瓢大米或是一把鸡蛋(十个),上面放着一两块钱,有的提了几条鱼,还有的家里腰包紧,拿不出钱来,又没什么好东西,就送些自己地里的土产。
送礼贺喜的人,送来的东西五花八门,堆在西屋,就像个杂货摊,看着就叫人好笑,嗨,谁不想把粉搽在脸上,都是穷的不是。
喻杰娥被新女婿李勤娶走了,临出门她抱着颜轩流着眼泪说:“妈,我出门子了,俺爹和大兄弟都常年不在家,小兄弟和俺小妹还小,你也指望不上,女儿不在跟前,平时可要多注意身体呀,妈,我真不想离开这个家,呜呜。”
“好啦好啦,迎迎规矩就行了,你不是眼前不跟你女婿到东北吗?等李勤走了你再回娘家,就几天的事,时间也不早了,赶紧收拾着走吧。”颜轩看着闺女跟着女婿走了,心里顿感空落落的。
喻晋阳把来随喜的客人,挤吧着安排了四桌,自家两桌,东邻西舍的各一桌。
这可忙坏了来回传菜的杰敏兄弟俩,他俩一人手端一个红色的木鱼盘子,每次盘子上放两大磁盘菜,磁盘子盛的菜量大都是满满的,就这样前面刚端上桌,后面再送第二道菜,桌子上的盘子早就底朝天了,连个菜丝都找不着。
庄稼人一年到头不见油腥,就是过年也吃不上打发闺女娶媳妇喜宴上的饭菜,这次摸着了,还不好好的打打牙祭啊。
刚开始大家还装装样子,手拿筷子在菜盘子上面虚点着,嘴里都在喊‘吃吃吃’,互相谦让,假模假式的斯文一把,酒过三巡,几杯烧酒下肚,喝的舌头有点大,头也晕呼话也多,抻胳膊撸袖子,骂骂咧咧的就不讲究了。
上来菜,还没等主人礼让,就像饿狼抢食,手头快的,能吃上几口,稍慢点的,筷子举在半空,等他能下手,盘子已经光了。
贺喜的亲朋好友,从上午的十点前后陆续坐下,天南海北的一通瞎聊,到下午两点多才离开酒席桌,个个喝的东倒西歪,酒席桌上杯盘狼藉,把屋子造叽的乌烟瘴气。
有的刚出院子,就赶紧跑着蹲在猪圈门前,止不住‘哗’的喷洒了一地,把吃下去的那点好东西,一点不剩的又留给了喜主,就连头天吃的地瓜粑粑也给吐了出来。
还有的客人乱醉如泥,已辨不出东西南北自己是谁,被人架着往外走,两腿拖在地上,嘴里还呜里哇啦的喊着“你放屁,放、放.....屁,我不服,再、再来、来一盅,不,上、上大海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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