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立院中,常虎臣潜下心思全心体会这股奇妙的真气。这股真气全无金刚禅劲的强横刚猛,柔韧若丝,绵长如线,柔软若棉,绕着常虎臣心脉间行走,似有还无,既不快上一分也从不慢上一分,充满着悠闲自得的意味。常虎臣心神沉沦其中,万念归一,虚极静笃。恍惚渺冥之际,内外的分隔彻底崩溃下来,身即为意,意即为身,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隐约体悟到天人合一万法归宗的真义。体内金刚禅劲与那柔韧内息不自觉的运动起来,不再各据一隅,相辅相成配合运转。
良久,常虎臣睁开双眼轻叹一声,两般真气终是差了最后一层无法融会贯通。他手腕一抖,一掌向着青砖墙角随手劈去,“噗”的一声轻响,一块青砖应手而起。常虎臣双掌回旋合抱,一道刚猛劲力发出将青砖挤得粉碎,掌力随即转柔,双掌缓缓回旋发出“嗤嗤”声响,弥漫的劲气发出,青色的粉末被拉成一条青丝由空中袅娜落下收在常虎臣掌心。望着掌心砖粉,常虎臣说不出的奇怪,说不出的欢喜。他这一身功夫往日魂牵梦绕求之不得,如今得来竟未费多少功夫。本应欢喜,可心头的疑团越来越大,相处十七年,教养他长大的叔公究竟是何许人也?如意七解、体内潜藏的内一股真气奥妙不在金刚禅劲与雷霆刀法之下,银发老人的气度也说明他的身份绝不简单,而常叔竟然长居迁北甘当一名铁匠。
常虎臣生出一阵思念,心中淡淡的酸楚,恨不能飞回迁阳寻叔公问个清楚。好在他生性豁达,片刻便压下疑虑思念。双掌蝶飞,一声清咤,绵密的青光由他掌心飞出,均匀的在他身周由内到外布下三道间隔一尺的青圈,除去最外层有些模糊,其余两圈象用青笔画成全无一丝杂乱,所用正是由打铁手法悟出的一招。常虎臣暗自得意,遥望南方眼中略微有些模糊:“叔公,你不教我我也悟得出来呢!”
“好一招‘彩蝶归翼’!”墙头白影一闪,一个白衣人已经站在常虎臣对面,一张铁面冰寒彻骨,清冷的目光由面具下射出,照得常虎臣透体冰寒,掌中一支软剑漆黑似一条墨藤软软垂在手边。
天色昏暗,已是掌灯时分,墙外的营房透来晕黄的油灯光芒,常虎臣潜心沉醉武学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个多时辰。
白衣人站在青砖墙下身形飘忽,寒风吹拂,一袭白衫轻舞,身形似虚似幻,全身都似笼罩了一层寒烟。他距离常虎臣不及十步,近在咫尺,常虎臣却无法感应到他身上半分生气。若非日前见得白衣人墨剑纵横、剑气如霜的矫矫身姿,听过其人言语传音,知道是一名极高明的武学高手,当真会以为遇见鬼魅。
阎罗铁面下黝黑的孔洞里露出一双寒若天星的眸子,明亮清冷,让人望之如触万载玄冰。白衣人目光微微一滞,铁面中露出的瞳孔瞬间掠过许多情绪变化,给人无奈苦笑又似倨傲的感觉,似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对常虎臣说话:“好个北镇军,果然藏龙卧虎!”脚步向前又踏了一步。
踏出这一步,象从画图中走出由虚化实,白衣人整个“活”了过来,由虚无缥缈的鬼魅变作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对手,一股凝炼浩大的气势散发出来。常虎臣暗暗心悸,并不敢为这种变化高兴。白衣人的气息寒彻透骨,整个小院内的空气仿佛凝滞,常虎臣身上粘稠如被无形丝索缠绕。
黏滞的感觉让他感觉难受至极,常虎臣悄悄小撤了半步,双手握拳全神戒备。初离迁阳那一晚白衣人千军丛中来去自由的身手,穿心箭破命一击给他的印象似海之深。当日不曾接下一招今日又接得几何?白衣人来得忽然,常虎臣惊雁刀放在房中未曾带在身边,手无寸铁叫苦不迭。
白衣人挺剑作势进逼,常虎臣向着身后房门靠去,他心中可从来就没有什么单打独斗的意思,打定主意等招来部下二百士卒将白衣人来个乱刀分尸,准备来个倚多为胜。
冰寒若雪的剑气逼得他抽不出空来,不敢有半点分心。常虎臣额上流下冷汗,肌肤象冰镇过一样麻木刺痛,他甚至可以知道,只要有半点分神招呼部下的声音举动,漫天黑雪似的剑光就会向他头颅落下。
白衫拂动,一支如黑墨画就的软剑倏尔直起,流露出森寒杀意。白衣人身形作势抬剑欲扑,身体却是一阵轻颤,不经意露出一处破绽来。常虎臣大喜,虎吼一声双拳交错,形如蟹钳就要去剪那白衣人执剑手腕。
金刚铁腕!七大宗师之一横行翁钱方祖的独门绝学,摧金碎石,练到深处自外而内掌心自然包裹一层柔气引偏兵刃,即使只是未臻精妙的外门境界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硬功,非宝刀利剑不能伤。这门功夫常虎臣锻炼时日尚浅,赤手去抓兵刃终是无甚把握,只是此时此刻却不能不行险一搏。正要一钳抓出,耳边忽然响起一句断喝:“蛟龙覆海!”声音听来熟悉,正是他许久不见的师祖爷爷。
常虎臣不及细想,双拳依言变势,化作五形拳中一击俗之又俗的“蛟龙覆海”,双拳如车轮击出,拳拳重如万钧。这“蛟龙覆海”除了名字响亮,起手与金刚铁腕相似仿佛外一无是处,猛烈地拳风尽落在空处。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历色,旋即化为疑惑,剑光加急,乌云盖雪的一大片迎着常虎臣洒下。常虎臣呼喝连连,缚手缚脚已极,每当他试图使用金刚铁腕或雷霆刀中的招式必有人传音教他改换门庭,转用流传极广的俗招。接连几次之后常虎臣心下一凛,猛然明白过来:“师祖爷爷这是让我不能使他传下的招式啊!”心中不解,出手加倍小心。
他不敢胡乱尝试,只小心使用被那白衣人称为“如意七解”的打铁手法,和俗之又俗的太祖长拳拆解应付。大援在后,常虎臣胆气壮了许多,拳风愈加猛烈。
白衣人露出一丝失望神色,不再与他纠缠,身如风中长竹微微摇摆迅即弹回,墨剑一抖在常虎臣胸前工整划了铜钱大一圈。软剑一抖剑尖粘着削下衣襟瞬间化作绕指柔肠收回,铜钱形状一块衣襟落入手中,白衣人一声轻笑,待得常虎臣回神时已是去得远了。
墙外远处街道马蹄声起,由远而近,似有人马奔驰,营地间梆子声响,喊声传来隐约听得是:“抓奸细!”常虎臣右手抚着胸前冷汗涔涔,喉头干枯沙哑,涩声问道:“是什么人?”
“银灯令主!”一名军士由房门走出。凝神看去,这人一身北镇军士卒服色,虽改变了眉毛头发颜色,胡须也已剃去显得年轻许多,眉目间还是透着熟悉。常虎臣吓了一跳,惊问道:“您老人家怎么这副打扮!”那老人尚未答话墙外已是一片喧哗,两人不及细谈,常虎臣只觉胸前一硬怀中已是多了一物,再抬头时,那老人已是鸿飞冥冥。
“好大的脾气!走了倒好,省了我老大的干系!”常虎臣发着牢骚,一面进屋穿上衣甲风风火火地冲出院外,准备捉拿“奸细”,不及走出门口二狗已经冲了过来。
“出了何事?”
“城中混进了奸细,正要各营搜拿!”二狗一面回答,大营中气氛紧张,处处是一队队打着火把的士卒往来巡行。常虎臣点起一队兵马追出营外捉拿“奸细”。城中“奸细”似乎不止一人,梆子声一片连着一片迅速传遍全城,遥城里扰攘一片。
北镇精兵毕竟不同扶余小儿帐下乌合之众,各什各佐皆有统属,封锁四门,各依职守巡查绝不忙乱。那些“奸细”身手再高也难逃脱,逐渐被逼往一处。诸将带兵合围,不约而同地聚在一处。
穿城大道上火烛耀天,将指挥府门口照得亮如白昼,门口岗哨全无。指挥府中中门大开,大堂上灯火通明,陈琊的身影纤毫可辨,只见他正高踞堂上捧着一册书卷吟哦,摇头晃脑沉浸其中,似乎对门外动静一无所觉。
一时间兵马俱都安静下来,只余下火把燃烧不均匀的油脂炸开“哔啵哔啵”的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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