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矶低声询问道:“凉州,不是几十年前就被西山和晓峰占了吗?这人自称谢晓峰,和那西山始祖有什么关系?”一边的老魏却是笑道:“扯蛋的西山始祖,这谢家本来就是在凉州贩马的,几十年前天下大乱,几场仗打下来,可是发了大财。不过听说一直都不肯归顺西山,早年间就说着要回归本土的。这大概就是谢家的什么公子哥儿打前道的吧?”
众人听得原来如此,心道这种人家自然是富而粗鄙,也就不在意了。哪知那自称谢晓峰的公子哥站在马车顶上正自觉豪情万丈时,一转眼看到了众人中泫泫欲泣的春风,却是一时呆了,心道这中土果然非那西土僻壤所能相比,这刚进京城,就瞧见了这样一个小泪美人儿。
江一草哪知旁边马车上那人竟作如此思想,径直将春风拉到一旁低声和她说着话,旁人只道兄妹二人情深,此时正在互道珍重,也不以为意。
“明天立马给望江去封信,告诉大哥我几时走的,大约几时到。还有,我在那处的地址都一并寄过去。记住没。”
春风小丫此时方敛了泪水,难得地认真说道:“放心吧,哥,这种正事不会有差池的。”
却听得旁边有人插话道:“却不知这位大哥贵姓?在下初来贵地,实盼能交上良友,一看阁下身材雄伟,相貌非凡,定是头一等人物,实盼相交。俺乃凉州谢晓峰,人称小谢,年方二十,家世清白,处世端方。俺平生最爱结交朋友,还望兄台能不弃小弟不才,折节……”
江一草大愕之下,才发觉那马车上的公子哥竟不知何时行到自己二人身前,一脸恭谨的说着,这公子哥生的倒也不恶,只是左脸上长了几个小痣,很是有碍观瞻,更令人可厌的是那呆滞无神的目光只是盯着身旁的春风。他稍一寻思,便悟过味儿来,哈哈一笑道:“要问俺是谁,问俺妹春风好了。”
见他轻身一纵上马,将包裹系紧实,向众人拱了拱手,接着手腕一抖,马鞭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啪地一响,身下坐骑嘶鸣一声,向城外疾奔而走。此时金乌将沉,城门楼的影子在平地上幻作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事。只闻马蹄声声,自那怪物身上碾过,竟不作丝毫停留,即便城门下一个小姑娘带着哭腔喊的一声哥,也没能让那一人一骑的身影有何凝滞。
众人看着这一人一马慢慢消失在夕照远林中,方悒悒回身。
那老魏笑骂道:“这一草兄弟今日可是改了性了,居然敢在城门洞里骑马。也不怕犯了刑律,把他捉了,又是一阵好受。”
莫矶闻言一惊,转身再看城门外的那片红烧林,却哪看的见人影,喃喃道:“怎地一出这京师,便如此欢喜肆纵。难道这地方果真如你所言不是人呆的地方?倒像是那些朝中心存隐念的老臣,什么一入此间十余年,脱得羁绊……”此念一起,马上摇摇头,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无论如何扯不到这上面来。
正思琢间,那凉州贩马的谢晓峰,小谢公子颇不识趣的凑了上来,讷讷道:“怎么和那位仁兄方一相识,他便走了呢?真是不巧。”不过看他的言语倒没什么遗憾,只见马上转过身来对着春风恭谨道:“原来姑娘叫作春风,在下凉州小谢……”
小姑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嚷道:“这名号也是你能叫的?”心想本来此时就心情郁闷,偏偏旁边又有个无趣之徒老是打扰本姑娘的伤离之情,让这眼泪也流的不尽兴了,不由好不耐烦。
莫矶面上一黑,拦在二人当中沉声道:“公子请自重。”众人转身离去。
那凉州小谢一愣,立在原地,喃喃道:“原来已经有人排队了。”却仍是一咬牙又跟了上去。
春风一个小姑娘家,几时见过这种登徒浪子,不由又气又恼。莫矶侧身瞄到她脸上不喜,轻身一纵,便停在那凉州小谢身前三迟,伸出手掌,道:“怎么,莫非想讨打?”言语间说不出的威胁恐吓之意。
那凉州小谢似乎也是受惊,喃喃道:“在下初来中土,实不知种种规矩,只是……只是看着姑娘……俺便……”
春风见他面目虽然可憎,但形状滑稽,一句话竟骇的分成了数段,不由卟哧一笑。那小谢见她兀自挂着泪痕的面上笑容忽展,直如那雨后映日梨花,不由痴了。莫矶在一旁也有些失神。
春风见他痴状,假作好心提醒道:“你那辆不像人坐的马车还在后面呢。”
谢晓峰一醒,躬身谢道:“多谢小姐提醒。”转头吼道:“飞龙,还不快点儿跟上来?”
春风异道:“飞龙?你这驾车的仆人名字倒挺响亮。”
谢晓峰见她竟问询于己,不由又乐了几分,急忙应道:“是啊,俺这仆人全名叫天外飞龙,一身好武艺,平生最爱打抱不平,倒有我这个主人的几分性情……”竟是处处不忘向自己脸上贴金。
话还没完,在一旁听着的春风倒是先笑了出来,心道这仆人的名字不止响亮,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京城之中,春风一人当头,莫矶仍是像在公事巡查般严肃地跟着行走,二人身后不到方寸地,有个穿着华贵却天生带着股让人瞧着厌恶气息的小子亦步亦趋,而更为人称奇的是,一个大的有些骇人的马车也是远远的吊着这三人,马车上一个满脸沧桑却自有一份威势的中年人正百无聊赖地敲打着车辕,这人大约便是西凉小谢口中所言武艺高强且好打抱不平的仆人天外飞龙了。京城百姓虽说见多识广,但这样一个奇怪的队伍仍是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只见街旁行人眼光随着队伍的前进而移动,一些妇人也在房檐之下驻足而观,还不时地指指点点着,脸上露出好笑的神情。
而当这些人已然将成京城又一新景之时,江一草一人一马却早已踏过了城门外那几里宽的密林,不多时便能瞧见土路尽头处,夕阳映照下的那座孤伶伶的离亭。
此时天已将晚,却不知为何,亭中似乎还有一个瘦削的身影。
得得马蹄声中,一人一马迅疾驰进。
那人也从亭中行了出来,此时近了些,方看清楚身上竟是一身黑衣,浑身笼着份冷冷的感觉,头上带着一个短檐笠帽,将将遮住了口鼻以上的面容。看到此人,江一草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胯下坐骑却也并不减速,却只是伸出只手去。那黑衣少年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也是带了丝笑意,也将手伸到半人高的地方。
这一骑速度极快,二人交错不过也就电光火石般一刹,却见就在这一刹中,二人双手相握,那少年竟被江一草带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稳稳地坐到了江一草的身后。
“走了?”那少年问道。
“走了。”江一草回头看着身后笼罩在霞光之中的京城城池,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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