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不知多少里外,有一个无比繁华的国度,是为夏。夏国东起巨海,西临广袤无垠的雾林,其巨不知几何。国中有城,无比硕大,琼楼玉宇,其名穹桑。穹桑乃国之都城,自然繁华。城中有宫,便是皇宫。华灯初上,火树银花,天上人间,不过如此。
然而城中最高的,却不是皇宫,而是紧邻宫城的司天监。司天监乃太祖皇帝建国之初而立,历有观星、颁法之重任。至司天监设立,无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都有人在其最高的观星台职守。
而今夜在观星台上的,却不是轮值的官员,而是司天监监正钟离如云。
钟离如云不姓钟,钟离才是他的姓。钟离家传承千年,乃是那位开国太祖皇帝赐姓,世代深谙观星之道。那八百年前风姿绰约的钟离家祖先钟离以时更是由观星入道,开创了一时震惊大陆的观星剑。可惜的是,这一剑法却是没有传承下来,相传钟离以时驾鹤西去之前,认为观星剑乃亵渎天意,是为大不敬,竟一把火烧了剑谱,仅有一本仿制残谱传承了下来。
钟离如云年过半百,身体却不显佝偻。仰望着璀璨无比的星空,双手负在身后,竟是在微微颤抖。
“下雨啦……”
此时星光灿烂,皓月当空,哪里有雨?
说完,他扭头看向身旁一个拿着小册子的官员,脸上隐有狠厉之色。说道:“记,荧惑守心,紫薇袭月,天将大乱!”
听了这话,那身旁拿着纸笔的监副竟是猛地一抬头,右手握笔,黑墨饱满,却是不住颤抖,哪敢下笔?
“大人!”
司天监观星,事关国运,向来报喜不报忧,如此行事,若为宫里那位所见,惊扰了圣上,恐有灭族之忧。
然而钟离如云却是理也不理,将目光从夜空转向了夜幕下的皇宫,负手长叹,走下了观星台。
玄历八百九十四年,武宗纪元十年春,司天监监正钟离如云因妄言国运,欺君罔上,被处以凌迟极刑。全族四百七十四人,无论老幼妇孺,门房伙夫,尽数抄斩!钟离如云生前任职的司天监,更是被武宗皇帝下令废除,高高耸立数百年的观星台,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这是太祖皇帝立国近千年来第一起在朝重臣被满门抄斩的案件,这一事件一时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监正刚正不阿,实在忠良之士,杀之可惜也;有人说钟离如云是被敌国收买,妄乱民心,圣上杀之是以儆效尤。也有人说,武宗皇帝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下令废除司天监,更是推倒观星台,实乃大不敬之举,于国运无益。更有传言,司马如云尚有一私生小女躲过杀身之祸,逃之夭夭。
事后更有数位老臣意欲为钟离如云平反,不料却误触圣怒,竟被圣上尽数斩杀。事件再度升级,谁也没想到,以前平和亲民的圣上,竟突然变得如此暴虐嗜杀。甚至有人猜测,圣上是不是受奸人蒙蔽,才行如此极事。
不过在又一次付出了数百条性命的代价后,无论怎样的言论都被打压了下来,事情也终于平息下来。再也没有人敢为司马如云平反,甚至连提也不敢提起。
这一血案,就是震惊天下的观星台血案。
只是不知,这和不知道多远外伤心欲绝的夏宁,有何关系。或者注定他们会扯上关系,但也许,这便是命吧,命该如此!
是梦,梦里没有暴雨,没有死亡,没有血。
那还是某个渐暖的深春,小河畔的湿润的小路上,还有这泥土的芳香。两个个少年奔跑在朝阳里,后面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追着,叫骂着。
“林林,你给我站住…………”
然而下一刻,异变突生。血,是鲜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喷涌而出,覆盖了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还有长满青草的大地。
不知是谁的身体轻轻落地。血流了出来。身躯尽数化为枯骨。
一个,一个,又一个。
所有人,父母,伙伴,村民们,还有晓晓。
都化为了枯骨。
夏宁浑身颤抖,面如土色地站在枯骨中。
“啊…………”
他醒了过来。
又是那个梦。
夏宁有些艰难地睁开眼,雨还在下,却是细雨。雨滴从不知多高的地方落下来,打到眼睛里,炸成水花,有些疼。
他就这样躺着,任由雨滴落进眼睛里。也许只有疼痛,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吧。他不敢环顾四周,因为害怕看见那可怕的境况。他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但他决定一直躺下去,躺到地老天荒,躺到沧海桑田,躺到死!
他们都不在了,自己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他肚子早已感觉不到饿了,只是渴得难受。于是他微微张开了嘴,雨水落入嘴中,他却尝出了满嘴的苦味。
呵,果然我还是怕死的。
夏宁这样想着,脑子便清醒了些。他突然听到雨落入河流的声音,然后想起了白发老师曾对他说过的话。
“孩子,如果有一天你不知道去哪,就沿着这条河走吧,向上或者向下,总归是有路的。”
总归会有路的……
于是林林站了起来。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