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他可确信这绝不是梦,那就是以后他虽身为正一弟子,却可自行修道,白岳上下不会再有人为自己授道解惑。
换言之,自晦晚院到玉晨坡,正一道派不会有人对自己修道指手划脚,而他完全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修练,而毋需再受那“请跟我读……”及纵横交错的气穴经脉图的折磨。在他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了。
苍舒等人于五天后便全都陆续出了阁,当天下午晦晚院便发了谕令,通报了长老会对蓟子训的惩处决定,同时还很不显眼地新成立了一个历部,首任长老却是一直都闭关自守的清净真人。
隔了二天,历部忽然发了一个章程,公布了首批出外历练的名单,双嘉年会的前十名均榜上有名,另外的有新人棚的蓟子训,兼谟因有伤在身改由大鸿升替,任务便是护送臧宫长老返程。此次历练以苍舒道长为首。
出山日期已经定在翌日,蓟子训便请了假回了趟家,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父母,还怪是想念的,这次远出赤都,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蓟子训却是没想到,一回家,便被一大群七姨八婶堵在门里,只是奇怪,平日家里没这么多亲戚往来,待他陷于七嘴八舌中不克自拔的时候,父母却忽地领了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小姐,团团围住了他。
蓟子训这才明白原来堵在门口的那群七大姨八大婶全是远近的媒婆,慌忙夺路而逃,耳边还回响着父母的大骂声:“男大当娶,女大当嫁,别以为作了个小道人就上了天,就算你上天作了神仙,你还是蓟家子孙,还要为我们蓟家传承香火……”
第二天,蓟子训随着苍舒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臧宫长老仍是乘着一袭八人大轿,前面左右各有九名一手执盾、一手执矛的红衣护卫在前开道,只是自西陵镇经过时,另有二百余人同样打扮的红衣壮汉加进队伍时,蓟子训才咂舌不止。在出发时,蓟子训却发现伴随臧宫长老同行的还有若其师姐。
但在他们出镇的时候,还是有好事之徒认出了躲躲闪闪的蓟子训,所有人都指指点点道:“这便是蓟家那个做了道人忘了爹娘的忤逆子啊,长得倒蛮俊的,听说还要尿床,这老天是不是昏了眼,这么个不孝子也能做神仙?”
出了西陵镇,以轿为舆,有红衣护卫上前端来各种直的弯的圆的木头,飞快地组合衔接着,不一刻,竟拼凑成辋毂辐辏、轴轫辕輈,顷间便组合成一辆驷马大车。
蓟子训还是第一次骑马,这马比酋耳自是驯服得多,不多久,便骑着马东蹿西奔,如入无人之境,身手竟是比苍舒他们都要灵便多了。
赤都下辖八郡,此行到赤都便要经过其中三个大郡,分别为广郡、巴郡和益郡,广郡最富庶,巴郡最淳朴,益郡最空旷,而这三个郡却由一脉震泽河贯穿之。
各郡郡守却是由赤都长老会所委派,但受郡老会所掣约,三年一轮值。赤都长老会对辖下八郡管制基本是松散型的,除了郡守由长老会委派外,其余地方军政大权均不干涉。
而体现八郡对赤都的领导权也仅是每年一度的秋贡,赤都没有赋税,公共事务也是由民众募捐或由长老认捐,但所得甚微,八郡每岁一度的秋贡就成了赤都支撑公共支出的重要来源。
而郡守和任职长老一样,均是领衔不领饷,而其任职期间所有花费均取自个人,长老会不予负担。所以赤都境内郡守及各级长老均由富裕人家担当。
而这郡守遴选也相当讲究,唯有赤都十个以上长老推举方可,尔后再递交长老会表决,超过半数才可领职。
这天下人等可分五等,一等人为修道人,二等人贵族,三等人以下分平民、庶人和奴人。平民以下高低贵贱划分并不甚分明,唯有这修道人和贵族却是等秩森严。
贵族为世袭,由长老会据其家世或功绩考评后授予。其他平民、庶人可经商务农从军,从事百业,甚至可以修道,只是修道所费极巨,仅是入门所需丹药,一般人家即便倾家荡产也无力支付。
蓟子训这才知道当初在泽房中当饭吃的培木丹竟这般昂贵。问及大鸿,才知道他原本就出自富裕人家,修道所需资财早就由父亲蓄足存于钱庄。
赤都近百年来少有战火,而且对奴人买卖也控制极严,所以在赤都甚少奴人,但在其他梓社等三城却极是盛行。
蓟子训这一路上听苍舒等人娓娓道来这些家国大事,方感自己井底观天,这天下比之滟林,比之自己所想象的,不知要大上几倍,奇上几倍。
出了西陵镇便进了广郡的地盘,而赤都人群集居也是以村、镇、府、郡、城为主,甚少有离群索居的,野外除了辛勤劳作的农夫外,便鲜有人迹。
此时正值盛夏季节,烈日高悬,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只觉得到处都扎眼,一眼望去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火。
在这个白光里,每一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搀合着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只觉得仿佛大轿四角飘着的彩幢上画着的走兽飞鸟都好像在喘息一样。
路边矗立着几株不知名的树木,肥厚的大叶在空中翻作白灼的光辉。无数的鸣蝉正在力竭声嘶地苦叫。遍体如焚的大地之上,只在这些树木下残留着一段阴影了
众人都走得昏昏沉沉,汗流浃背,蓟子训却是从焚烈洲度了半年,这些炎热于他说来简直如同隔靴搔痒,毫无感觉。仍是兴致勃勃,意犹未尽,不住地东捱西问,只是苍舒等人实在是恹恹欲睡,谈兴大减。
疲虽疲极,苍舒等人仍是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山门遇刺的经历仍时时警醒着他们,而臧宫长老随身带来的红衣护卫更是经过旷日持久的训练,无一人不睁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生怕会漏了周围动静。
蓟子训见苍舒等人均是人疲马乏,也是兴趣大减,只是见这些红袍护卫排成左右两列马队,自西陵镇出来后就纹丝不乱,就仿佛这二百来号人马被什么端着似的前进,连每个人的间距都不曾有过差错。
蓟子训越看越是心惊,按理说这些红衣大汉最多也就是比常人强壮些的普通人类士兵,但相互间的默契程度却让他感觉数百人如一人的强大和彪悍。
即便是青神渊的那些金甲兵也没让他过如此的震撼和激动,他小心地策马绕着四周看,只怕惊忧了队形,却忽见车舆门帘伸出一双葇夷纤手,竟是向着自己招唤。
蓟子训纵马赶了上去,却赫然是臧宫长老向着自己招手,蓟子训忙躬身道:“长老招唤小训?”
臧宫此时还是覆着面纱,门帘掀处,边上坐着若其,另有二三侍女在旁摇扇端巾,臧宫长老卟哧一声笑了:“我看就你一刻都没得闲,这么大热天还跑来溜去的。”
蓟子训抓着头皮笑:“热倒没感觉,只是众人皆昏,唯我独醒,却甚是无聊。”
臧宫楞了一下,道:“众人皆昏,唯我独醒,说得好……”话音未落,却忽地听得一声惨呼,几乎与此同时,蓟子训已从马上纵落,如鹞鹰般扑向右侧距马车不足三尺的木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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