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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城央比起较为偏郊区的推古街,又是另一番景象,虽然同样都是在天照城笼罩的范围内,然而天照城央有著目前统治日出实值政权的天仓幕府驻军所在地,还有幕府的姻亲若叶氏在此担任城主一职。因此无论是军事,经济,市容都是大陆上一流,而且似乎因为最近上皇朝战乱频仍的关系,不同於推古街的和平宁详,城央另有一种紧张肃穆的气味。
绫女找上了一队商车,和莱翼两人因为身材小,重量轻,所以轻易地混了上去。本来莱翼是抵死不从的,嘀嘀咕咕的说什麽「不可偷盗,不可欺骗,也不可彼此说谎。」,「本族的族规马太四三六章三十六条有言道」等等的,却被绫女用一拳打昏做威胁,半压半求的被运上了车。
顺利的进了天照城未门,小绫拖著莱翼从一大堆的茅草中滚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显露出完全不同於莱翼脸上的愉快。
「啊,真好,这次运气不错,竟然这麽容易就进来了。」小绫手舞足蹈的在天照中央大街上忘情喊道,完全无视於一旁的祭司为违反族规而沮丧莫名,不住暗自祈祷著。
天照城一部份是模仿了上皇的皇禁城,因此如同皇禁城的朱雀大街,天照城央亦有一条大路,莱翼和小绫就走在大路的右手边,只见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我也好—―久没有来天照城央了,这里还是这麽壮观!可惜丹枫季已经过了,你应该早点儿来的,最漂亮的丹枫,要属国家祭祀盛地「伊耶那崎」神社,那神社依山而建,满山遍野的交错植满枫树和樱树,逢秋泛黄,遇春转红,其他季节则是翠绿一片,要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远方,一个有日出传统建筑的屋顶高高的呈三角拱字型耸立在蓝色天下,全幢建筑都用原木造成,铸成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庄严,显然应当是天照城的管理人若叶家族的宅邸了,瞧来云深不知处,一般平民难以亲近的模样。传说中若叶的宅邸,自前代以来,便时有异象,因此被传为即将取代现今幕府,变为新一代的共主云云,总之众说纷云,莫终一是。
城央的街景文化亦并不输给处於近郊的推古街,从上皇传过来的茶道,使得这里似乎茶馆处处,由泥墙,落地窗所构筑起来充满浓浓日出风情的草庵风茶室,便散状座落在诺大的商圈里,几座释宗的寺庙点缀在屋宇鳞次中,更添一分神圣,路上不乏熙来攘往的商贾,背著巨大的方竹囊,在沙尘浮浮的黄昏街道上匆匆地赶路著。
「不过,我┅┅我还是觉得,我们应当乖乖的在门口换证,接受旁人检查┅┅」喜欢观察文化的他虽然也很想好好地看看眼前著现成的景致,莱翼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他实在不习惯这样偷渡进来。更何况他一进来以後,以他独特的长项和衣著,一直被路人行注目礼,心虚的结果,使他觉得自己好像贼似的∶
「这样,我觉得很不舒服┅┅」
「这个你就别拘泥了,莱翼兄样,现在上皇城的情势紧张,日出藩国也跟著忙碌起来,唯恐一不小心卷入了上皇朝和远邦「奥丁」的冷战之中,所以才特别加了这麽多道的关卡,我们平民老板姓的对日出的政权,又不会有什麽危害,用不著这麽麻烦。」他道,语气仍旧是很高兴。
莱翼却是有苦说不出,他的行囊里尚有从各国旅行以来的官方文书,上面盖满了他所履行的地方的文件印记,像这样的偷渡进来,本来还想向城门问问城主在什麽地方的他,也只有无奈作罢。
「对了,你到城央来办什麽事?」小绫这才想起重点,因为太兴奋的行迳引人注目,所以稍微收敛了一点∶
「我是要来找兄样,可你呢?你一直都没说你要来干什麽。」
「啊,是,正想要请问┅┅」莱翼才刚要说话,那知绫女突然手一挥,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伸手把他拦到路旁,莱翼微吃一惊,抬头见到路上的行人纷纷朝两边退开,部份脸上还有惊慌的模样,好像路中央来了什麽大虫一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莱翼才刚被绫女拖离,大路上立刻扬起了阵阵尘埃,大量的沙土走石随著一样不断逼进的事物,像是台风一样朝莱翼和小绫两人卷来,他不禁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什麽人敢如此嚣张?
「小心犯跸。」绫女低声在他耳边嘱咐,一般扯著他的衣袖闪进一户民家,却见还逗留在长街两旁的民众,已经一个个伏地而跪,脸面贴地,连眼角也不敢瞄起来一点。见莱翼一副茫然样,遂以悄悄话在他身畔解释∶
「我不知道你们国家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日出皇室出巡,须得清空街道,防止有人惊动御驾,或者趁施暗袭,叫作警跸,一般平民百姓,就算御驾从前经过,也须目不斜视,以免以眼神玷污皇室的人。现值用兵时期,情势紧张,犯跸罚的更重,你一个外邦人,千万注意。」
莱翼闻言礼貌地颔了颔首,清秀的眼睛因为沙土的飞扬而微微眯起,心神已被那队伍给袭夺而去。
远方驰来了数匹颜色炫丽,装饰华贵的高头大马匹,而每个马上均坐了一个人,莱翼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浩大的东方马队,不禁圆睁著两枚深蓝色的清瞳,啧啧称奇。
前方的两骑各拿著一面长方形的直旗子在左右两边,上头明显的有著黑色倒挂的新月标帜,下方用皇文隶体写著「若叶」。数数那马匹的数量,约略有十二三骑,而这数骑行过之後,只见四人抬著一小日出专有的木制小舁,黏著和纸的拉门紧闭著,看不出小舁内是何人物,但从那盛大的排场与气势,可以推知得出,小舁中的人必不是简单人物。
「又是新月┅┅」莱翼望著那亮眼的标帜,黑色的倒新月,一般月给人的感受,应当是纯洁,无暇的,然而代表现在几乎掌握著整个「日出」政权的「天仓」幕府所使用的倒黑色新月,却格外的给人一种压迫与抑郁,如同明月染上黑红色的鲜血,充满杀戮的联想。他转头望向小绫,想要向她确定小舁里面的人物,却见绫女深深地凝视著那雕花朴素高雅的舁轿,眼神中充满著复杂的情感。
「绫女君┅┅?」不知道这古怪的小男孩又有什麽样的怪异想法,虽然已经被许可直接唤他名姓,莱翼在谨慎之下还是用了敬语。然而绫女却像没有听到似的,眼睛仍直勾勾地望著那已经朝大路一方远去的舁子,一语不发也毫无动作,直到它绝尘而去,街道解除警跸,喃喃默念的声音才从她口中传出∶
「若叶┅┅千千姬殿。」
「嗯?」对於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名字,莱翼报以礼貌的疑惑。
绫女终是回过神来,在他看见莱翼盯著自己瞧的那一瞬间,脸上竟原因不明的一红,呢喃似的解释∶「坐在舁子里的,就是当今天仓幕府中势力第二大的家族若叶的独女┅┅若叶千千姬殿,也就是┅┅这次ju花祭要武试招亲的主儿。」
他的眼睛是回来了,然而心神好像还是回不来,好像已经把一颗心,暂时寄放到什麽地方去了。
「真的啊┅┅这就难怪了,这样大而壮观的排场┅┅」莱翼低声惊叹道,心中不由得兴起了些微兴奋之感,他出来旅行外交,最希望的就是能见见世面,这个世界,他不知道的还无法胜数。而虽然能从图书馆的书本上,得之几乎世界上的所有一切文字和图像的常识,然而实际触摸到的与感悟到的,还是比书上那些生冷别硬的知识要强得太多。
「你知道吗┅┅?」绫女忽地把头转了过来,似乎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
「千千姬殿,是个非常神秘的人,至少在「若叶」的家族体系中┅┅」
「这个┅┅我稍稍有点耳闻,」莱翼心中开始搜寻他所读过的日出风,以及前世人类就流传下来的「古事纪」,礼貌的答道∶
「这位姬殿她自从一出生开始,除了父亲千年和母亲之外,几乎没有见过任何人,自十三年前出生之後,就长年被深锁在禁宫中,就连国家重大的庆典和祭礼,也尚未露面,就算不得已要进将军府拜见天仓将军,也都是似这般的将门帘深锁,是个举国都在猜测臆忖的神秘女子。」
「很多人都在猜测,不晓得这位姬殿她是长得太丑,怕坏了贵族级的威严呢,还是长得太过美艳,怕引起一些强国淫帝的觊觎,或者是,她跟本就是个妖怪,或是跟本就不存在这个世上,所以才无法走出来与大家见个面,总之,她是个连形体也没有的话题人物┅┅」接过莱翼的话,绫女茫然的望向前方,低下了稚气但微显早熟的面容∶
「而哥哥,却想跟那样的人连缡结婚┅┅。」
莱翼看著绫女的脸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山雨欲来,他这辈子最不会的就是安慰别人,不由得慌了手脚,把未拿长杖的那只手空下来,握住绫女像女孩一样白皙的双手。
「你还好吗?┅┅如果你觉得难过的话,我┅┅稍微懂点西地的医术,可以帮你的忙。」
绫女却不打话,整个人转过身去,跟本不肯让莱翼看清他的脸∶「谁要你麻烦?我什麽时候不舒服了?不要以为你大的我两岁,就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莱翼愣在当场,完全不了解小绫的迁怒行为,所言所指已非自己,老实的他还真以洛u灾v做错了什麽事,从身後轻搭他肩头∶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麽关心你,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绫女君┅┅」
语声未毕,或许今天当真是莱翼的灾难日,耶和华对他无所眷顾,只觉自己搭向绫女肩头的手离目标物不近反远,生生地被强制拉离,随後,整个身体也像小鸡一样的,被提到半空中。
「臭小子,你想对我弟弟做什麽?」
突如其来的喝骂,一个粗壮而有力的声音猛然传来,就在莱翼被人提起来的同时。
「┅┅呃?」反应不过来,莱翼睁著一双清淡的蓝眼,脸被迫正视著地下,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住他娇小的黑印,自己竟已经被一个显然是他面积许多倍的躯体挡住了身後的斜阳。
绫女的反应却全不相同,闻声他几乎是立刻就转了过来,眼光在莱翼身後那人身上遽然停下。
「兄┅┅兄样!」
喜悦和一点怨怼交杂出来的复杂情感,全部搀杂在这一声叫唤中,就连莱翼这样感情迟钝的人,也能轻易听得出来。
「你为什麽会到这里来!」莱翼身後响起如雷般的声音,似乎一点也不领情∶「你应该待在推古街那里的!我说日出城央在下面这几天会很乱,你为什麽不听我的话?」莱翼感到後方的声音夹杂著愤怒颤动著,宛如春雷遽降,自己的身躯被正反调换过来转了一圈,已背向绫女,然後又是那如雷的喝骂∶
「还有,这个人是谁?你认识他,还是它欺负你?」
莱翼这才能从七荤八素中看见那个人真实的面容,他这辈子大约是第一次看过那麽高的人,以前世人类遗留下来的度量衡公分为单位的话,大约已经超过了一百九十,直耸云霄,只有一百六十左右的莱翼在他手里提起来,简直就像小矮人见到大巨人似的。
那人的面容被逆光照的不太清楚,但依稀十分的粗犷英伟,一圈淡淡的渣围绕在下颚的四周,胸肌结实而挺拔,似乎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莱翼给撕碎,整个人给人一种野性与粗鲁的豪放,却没有令人讨厌的俗气。
想必是绫女那唯一的大哥,见愁是也。
「啊,兄样,你快点放莱翼君下来!」绫女这才发现莱翼的窘样,被见愁提著转来转去,方向感原本就不太好的他已经觉得快吐了。
「你先说这个家伙是谁!」方向的旋转力,加上那种声音的震撼,莱翼脸色由白转青,再转深紫,只觉十魂去九魂半,别说他体术本来就很差,就是一般的武学家,这般给人当旋转木马用也讨不了好去,他只觉呼吸困难,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然,小子,你自己说,你是什麽东西?」完全不顾虑自己的行为,可能会造成世上另一种稀有动物的绝种,绫女的大哥再加强似地攻击莱翼脆弱的半规管。
在日出,虽然已被上皇同化,一律使用东土通用皇语,然而日出的皇语因为传承自前世人类,因此语次与词汇句多严谨,饶有古风,所谓「敬语」更是日出独有的特色,代表著一般日常生活行走的礼貌及一个人应有的日出文化素养,见愁对莱翼这样可说是完全不客气的讲法,用得全是最粗浅直接的俚语。
「这个┅┅小生┅┅」莱翼只要一慌,别说本来他这个人就拙於言词的使用,毕竟不是本土语言使用者,硬学来的皇语字汇就会一个字都冒不上脑海来,再加上现在脑袋一片混乱,修辞学完全无法派上用场,只得支支吾吾,竟连一句话都没法出言辩驳。
绫女连忙上去抓了见愁的衣袖,以一种小孩对大人撒娇的姿势,又带了点耍赖的语气∶「兄样你很讨人厌,莱翼大人是救了我性命的恩人,你不可以这样对待他。」
莱翼看见他听了这句话後愕了一愕,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显然绫女的撒娇已经让他软化下来,这位粗犷大汉看自己的眼神不再是要把自己吃掉的那副狠样。但仍是一种戒备愤怒的眼神,好像在说自己靠近他的弟弟,就是无可饶恕的罪衍似的。
「你叫什麽名字?」见愁再度大声的喝问在他手中宛如待宰小鸡的莱翼,就算已经不把他当敌人,仍然把他当作一只害虫。
「小,小生是┅┅」莱翼仍是坚持自己在书本上学会的敬语。
「我问你的名字!这麽多废话做什麽?」
「啊,是,是的,我很抱歉,对不起。」或许是以往特殊生长环境的关系,莱翼对每件事情都常负过度的责任,只要是错都一定是自己,而功劳永远都是别人的,都是「主的恩赐」,「上天的泽典」,也养成了他凡事先道歉的性格,以他的身份,无论作什麽,都是不容许有一点错误的。
听见他那诚惶诚恐的道歉,或许是人所说的,忠诚老实是假装不得也掩饰不得的,感觉出莱翼道歉的诚意,那身後的大汉用鼻子哼了一声气,将举高的莱翼放了下来,就放在他和绫女的正中间。
「你说他救了你?」见愁厉声转向小绫,确认似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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