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可以用眼神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旨,然而有时候剑傲会装作没看到,比如她示意他睡一下的时候,有时明明知道她的意思,他也会笑著用另外一些话给蒙混过去,所以三天以来她也拿他没辄,只得在现下走得一步是一步了。
以前在风云会的时候,各师哥们都异常的照顾她,生怕她受到一点寒,擦破一点儿皮,只有凌语师哥可能偶尔会稍微凶她一下下,可是多半是凶完就会端著他自制的小糕小饼到她房间来悄悄的摆在一边,然後再叫小侯进来,跟她说些笑话让她破涕为笑,凌语在旁人面前总是又稳重又严肃的像个老大哥,但只有与他最亲的霜霜知道,他其实是相当的温柔深情的。
然而这个人却和凌语是完全相反的风格,要真的说起来的话,凌语跟他比起来,虽然是闷骚了点,但还算是容易看透的人,只要你跟他相处久一点的话。剑傲总是对她微笑,不管对路人甲,小人物,大人物,亲人,陌生人,甚至是敌人,他都是一派温柔婉约样,但是霜霜却对他的微笑感到很不安,是啊,不安。好像那是一张面具,伪装住了他所有不愿意让外人看到的情感。她很好奇,究竟那一张面皮撕下之後,赤裸裸的他会是怎麽样的一个人格?
「你在想什麽?」回头朝著她一笑,原来他已经看著她的眼神许久。见霜霜脸颊泛起微红,他不愿让她难堪,於是仰头望向越来越接近的高谷∶
「DeadValley┅┅」
喃喃念书一个耶语的名词,霜霜於耶语是一窍不通,甚至连听都没听过这样的语言。对於剑傲算是十分字正腔圆的耶语名词,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DeadValley,在对马山壁及再更远处的大韩山壁之间,两座棱线山脉都是一般,是前世崩毁时地壳变动隆起而来的,DeadValley的最峡处连只死鸟都掉不进去,却深达一两万公里,翻译成皇语嘛,「死谷」,是罢?虽然有点不怎麽好听。」剑傲笑道∶
「不过,穿越死谷,应当是地图上上皇到日出的最短距离,除此之外,别无他路。驰道太远了,而且人好多。」
她懂他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去走商旅繁忙的上皇驰道,不被人侧目当成异类才怪。
况且,霜霜的危机还并未解除,而剑傲自己本身也不见得比她安全多少。
「好快喔,天色已经这麽晚了,」抬头望了望天,这麽且走且自言自语,竟然这麽快就日已西斜,剑傲不禁佩服自己自言自语的功力,必当又上升了一层。
「你累了吗?」回头问问背上的霜霜,後者正瞪著一双大眼,满脸精灵的瞧著他,她刚刚才睡过,如果现在还觉得累的话,那她就是西地的睡鼠了。不过她现在心理已经清楚的很,这个家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逞强,就算是自己会累,会痛,表面上仍是不肯吭一声。所以当他这样问的时候,其实真正想睡觉的是他本身。
思及此,她大力的眨了眨眼睛,表示认同。
剑傲淡然一笑,因洛uo的气色好到一种让人很难相信她会累的地步,也不点破,开始四目找寻可以落脚的所在。再下去就是夜里,虽然自己的体力硬拼一拼还是可以继续前进,但是夜间行走,徒增危险,还是不干为妙。
越接进对马山壁,人烟就越稀少,原本在上皇城郊还零零散散的有些房子村落的,如今却走个百二公里才有一两间稀落空虚的猎户或樵生,单是这几天来就餐风露宿了好几天,今天他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可以找到可遮风避雨的地方,反正之前自己在四处旅行(或称闲晃)的时候,也是淋雨淋习惯的了。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曾经来过这里一,两次。」剑傲忽地抬头,望著远方的山连峦,回想似的微笑著∶
「据说以前这个地方,因为形制隐密,又人烟稀少,因此常被一些门流当成是私下处决门徒的地方,也有一些密秘的宗教,会在此举行活牲仪式,所以听说这里晚上的时候┅┅咦?你怕这种东西吗?」
剑傲忽地噤声,因为他看见霜霜的脸已经充满著阴霾,外加眼皮因为小小的恐惧而抽动,这点倒是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连像黑乌鸦那种人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加以喝斥外加摔他个一跤,照理说应该是不会怕这种虚无飘缈可有可无的东西的。
「不过┅┅那是以前啦,现在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说,渐渐的晚上已经没有人敢待在这里了,所以那些私刑和仪式也就很少┅啊,我不是故意的。」
剑傲连忙闭嘴,忘记他们今天就是要露宿此处,然而好像不太来的及,霜霜已经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他只好赶快再挖心掏肺的胡诌些对马山壁的有趣传说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其实他自己平常满喜欢听鬼故事的,只因为他觉得这些故事都挺有创意的,只是满疑惑的就是,为什麽那些讲鬼故事的人,人称总是用「我以前有一个朋友遇到」,或「我听我的一个朋友说他妹妹┅」,而且时间都是三个月前,两年前,他在军队里的时候┅┅等等的,为什麽就没有一个人敢说,「昨天晚上我遇到」呢?
四下宁静,日头逐渐西斜,因为附近没有灯光的原故,虽然天边还有一小角顽固不肯落下的太阳,剑傲已经连他的脚趾头都看不到了,再走下去,恐怕跌到洞里都未可知,可是四周仍是荒芜一片,毫无一株可以略躺下来的松木或什麽的。
「要是我们是地鼠,那就方便多了,这麽一钻,什麽问题也都解决了┅┅」正苦笑著胡言乱语,剑傲忽地感受到人气的接近,他和霜霜都是层度不低的武学者,耳力和第六感均佳,因此几乎是立刻转过了头去。
「喂,你们两个!不要再往前走啦!」
一盏摇曳的灯光照入了他的视线,一个黑影从灯光处缓缓移动靠近两人所在之处,人未到而声先到,声音格外的洪亮清晰,在这环堵萧然四处山壁的天地间,显得格外苍茫明显。剑傲闻声伫足,眼神稍稍戒备起来。
人影逐渐接近,来人似乎是个颇为普通的壮汉,满脸髭,一身脏兮兮的,腰间挂了一把生锈了的大砍刀,好像随时都可以把他拔出来攻击猎物,剑傲一看之下登时便不再怀疑,这人不是武学之士,就算是,对他们也并无恶意,否则不会生生的将自己的武具曝露出来,料想应当是这个山里定期来秋猎的猎户,越是艺高胆大的猎户,补猎的范围就会越深入危疑之地,倒此地的猎户已然不多,不过看那人这样的体型,难怪可以在这种险恶之地撑个一个秋天。思忖既定,他朝那渐近的壮汉挥手微笑示意,并放声大喊。
「大叔!我们只是途经此处,前面没有路了吗?」他大声喊道,一般人的耳力,在这样远的距离是听不清的。
果然那壮汉喊道∶「你说什麽?俺叫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危险!」他边说,边迈开他那熊一样的大步,逼近剑傲,在接近处提起油灯,终是看清剑傲与他背上的少女,脸上露出讶色。
「哎呀,好可爱的小姑娘,你们怎麽了,这麽晚还在这里徘徊,後面那个是你的妹妹?还是你的晚辈?」他终是藉著油灯的照明看清了剑傲的面容,看他年纪甚长,因此有此一问。
「这是舍妹。」剑傲不愿在这上面多做解释,更没时间怨叹自己的年龄又再度被误解,忙接续刚才的问题:「不能再往前了吗?是否前面偶什麽凶险的地方?」
「你们这两个傻瓜,该知道对马山壁前是什麽东西罢?」那看似猎户的大汉摇摇头,摇指山壁的另一头∶
「你们该不会不知道「死谷」的存在吧?」
「是的,我知道前面是DeadValley,」剑傲微微一愕,「我正是想穿越那里,难道不行吗?」事实上,是否穿越那里,剑傲还在考虑当中,这样说法,其实是在询问当地人的意见。
「你说什麽?穿越死谷?」猎户摇摇头,好像他在说笑话一样,
「为什麽?这是俺今年秋天听到最富意义的笑话了,你有什麽事情急成这样,你妹妹怎麽了吗?」
剑傲露出一副明眼人也察觉不出他半是伪装的担忧神色,忧心忡忡外加闪亮亮的哀求目光∶
「大叔,因为我妹妹得了非常严重的绝症,过不久就要死了,我们的爸爸妈妈因为战乱和工作的原故,据说现在都在天照城里,而且生死未卜,我必需要带妹妹去见他们,再请他们埙uo想想办法,妹妹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大叔,请你帮帮我,如果再慢个几天,妹妹说不定连爸爸妈妈最後一面都见不著了,请你告诉我们怎麽样才能快一点到达日出藩┅┅」
说完眼光中彷佛闪动著泪光,再加上他那副潦倒凄惨随时都会倒毙的落魄样子,真是有那麽可怜就有那麽可怜。
感受到霜霜在旁边狠瞪的目光,剑傲不禁庆幸起作者让她闭嘴整整一节的阴谋,因洛up果现在她可以讲话的话,自己脱口成谎的本领一定要被她给戳破打断,他现在可说是如鱼得水,无人管束,可以大逞他的看家本领。
「是这样啊,真是的,那你们怎麽会走到这里来┅┅你们应该从驰道过去的,唉,真是的,你们不知道正常人┅┅不,就算你的能耐再大,也不可能靠人力徒步穿越死谷的啊,」猎户果然毫不保留的同情起这对战火中流离失散的兄妹来,神色立刻显的温柔许多,这麽一个壮汉忽然露出父爱的关怀,倒令剑傲有点惊於自己谎言的成效。
「那该怎麽办,大叔┅┅」渴望他透露多一些讯息,还有基於唯护自身的安全,剑傲的表情极尽柔弱之可能。「我们一定得在短期内到达才行┅┅」
低头,脸埋袖口,抹泪。
「好好好,你先别担心,」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情,猎户不禁对剑傲的可怜慌了手脚,连忙扶住他肩头,「你先别急,俺们可以慢慢聊,前面是俺临时的小猎屋,虽然简陋了点,但是至少可以遮风避雨,俺早上还猎了只獐,我瞧你这样子,像饿的快死了的样子(剑傲苦笑,他其实一点都不饿),先过来俺这里吃个东西,我再慢慢跟你说。」
好罢,反正再走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个猎户应该不会是那乡村里常见「习惯性好客」的人物吧?就是那种你一但住了进去,没有十天八天都不用想出来的那种女主人,他就曾经遇过,春天过了她说这里夏天的小溪很美,夏天过了,她说留下来看秋天的枫叶比较好,就这麽一留再留,虽然他是不排斥别人对他热心,然而他就是不知道该怎麽接受。
「那就麻烦你了┅┅」微带呜咽的语气,剑傲感激涕零的朝猎户深深的一鞠躬,随著猎户的提灯所照出来的微薄灯光,远处一间小小的破屋隐然可见∶「大叔真是好人,如果没有在这里遇见大叔的话,我们兄妹两跟本就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霜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麽了,望著眼前这位唱作俱佳的大哥哥,她只能在心底暗忖,自己永远都做不到他这一点,怎麽有人可以说谎说到脸不红气不喘,好像自己都入了戏的样子呢?
举步时,天空忽然打起了响雷。剑傲回头看看阴暗的天际。
莫不会是自己引起的天谴吧?
***
小屋子里很温暖,那猎户在角落堆了一整堆的熊熊烈火,死谷旁的风因洛ua形的因素,因此格外的猛烈,落山风顺著陡峭的山壁直倾下来,滑过寸草不生的地面,到达谷底时风速已是甚大,再顺著谷底狭窄的形制猛吹出来,所以这附近的植物甚少,就算有,也只是低矮禁得起风吹拂的植物。
所以这里竟然有木头可以烧,那猎户必是从极远的地方扛将过来的了。
剑傲将霜霜斜倚在空间不多的小屋角落,自己手可以触及,视线可以顾及的范围内,以防任何的变故突然发生。
大口的吃著直接扔到火堆里烤,半边几乎已经焦掉又完全没有加调味料的獐肉,猎户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霜霜则是完全食欲不振,只得安静的听著剑傲和猎户展开沟通。
「你们想要在几天内到天照城?」一抹充满油渍的嘴唇,猎户倾身询问。
剑傲倒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的心理,是越早到天照越好,因为到那里之後,必定还要花上许多时间寻找百鬼门的所在之处,而且闻说天照城当主若叶氏的公主,在近期内有一场「ju花祭」的日出武试比赛,这一场的胜出者,大半会成为天照城主女婿。
所以即使说是自由参加的比赛,在日出这样的封建制度国家,一般的平民怎麽敢攀亲带故?就连商人级数的也都不敢高攀,更何况那些被称为秽多的贱民,那更是连想都不敢想。若叶千年是现在日出除了天仓幕府之外最大的势力,因此管她的女儿是身体有残缺或是丑恶不堪,那些诸侯和外国贵族所要争的并不是公主,而是与若叶结成亲家之後实力支持上的实质意义。
所以现在过去的话,应当是相当热闹的,不只是日出各地的人都涌到天照城来,外国的使节团也以各家公子为首,聚阶ub这个原本就很繁荣的大城市中,再加上随之而来的女儿节,依黑乌鸦那晚的说法,亦是百鬼门的一个大日子。那麽也就是说一些阶层三教九流的门众也会到了,在那种情况下想要找百鬼门算帐解霜霜的魂封,难度必定要再加上一倍。
所以不管怎麽说,这件事情还是越快解决越好,何况,全身外加语言能力都不能使用,不用说平常就活蹦乱跳的霜霜了,那对人来讲跟本就是一种酷刑。他不愿意霜霜再这麽下去,少了她吱吱喳喳的吵闹声,世界好像也顿时变得太安静了。
「三天呢?」剑傲想想,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有没有可能在三天之内,到达日出藩的天照城?」
「三天?」那猎户又咬了一口油腻肥美的獐肉,闻言差点没把口里的獐肉再反吐出来:
「年轻人别闹了,死谷耶┅不是普通的名山大川,可以让你一日游游山玩水,这谷地十七八天也未能走完,何况三天?」
剑傲闻言心中一顿,他的手上僵硬的拿著那一串獐肉,也是一样连一口都没动。他知道那猎户所言不假,心中仍然还存著一丝希望,「如果直接穿越呢?」他道,语气近乎於哀求∶
「有没有可能翻过对马山壁,再沿著大韩与对马之间的棱线,抵达对岸?」
「不可能,」猎户摸摸需,回答的非常斩钉截铁,立时给剑傲泼了一桶冷水∶
「DeadValley是个峡谷,上下的高差高达两,三千公尺,悬谷怪石,高泉隐瀑,处处隐著危险,我上次只不过贪图一个稀有药材草,稍稍跨进了一点幻灭谷的石壁,你瞧,差点没命儿了才回来。」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剑傲这才发现,右手三指已经齐掌而断,黑暗中看来十分警然,果然那就是DeadValley危险最好的证据。
「那地方不只是地形危险,寻常人难以在上面爬上爬下,更邪门的是当你走进去的时候攀爬他,不知道为什麽的就会心神不宁,更别提中段传说中还有些吃人的鸟兽怪禽在那守著了。」
猎户好言相劝的说道,剑傲脸色微微一暗,但一纵即敛,望著渺茫的外头,从那简陋的枯枝屋顶之间看那雷声逐渐加大的天空,陷入了沉默之中。
霜霜知道那代表他在思考。他想要做什麽?那位大叔已经讲得很明白了,穿越死谷,那跟本是没可能的事情,简直就是在玩命。
「哎呀,好像要下大雨了。」猎户见到剑傲的目光,以为他正在察看天气的状况,遂也跟他一起朝天际望去,只见那天空的云急剧的聚合在一块儿,雷声隆隆不断,几滴细绵的雨丝已开始漏进不怎麽牢靠又满是细缝破裂的屋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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