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玄幻魔法>重-生> 第九章-下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九章-下(2 / 2)

「狡猾的老鼠┅┅」

脚尖轻点屋檐,猫又敏捷地翻上适才敌手伫足之处,黑影朝细雨里逸去。彷佛故意让她瞧清楚行踪,剑傲的身法不急不徐,不时回眸一笑,除了怒意以外,更让她心生疑窦。

「这只老鼠在打什麽主意┅┅?」若说是暗设埋伏,适才自己与诚暗赠红线时便可痛下杀手,何需故意自置险地,还以言语相激加速自己死亡?正思忖间,诚已跃至猫又身侧,手指一递墙角暗处,示意敌方已然匿到屋檐之下。

猫又微一颔首,右手缓缓摸至腰际,再抽出时又是一把苦无。

手心沁汗,虽然脸上微笑,她却心知这是最後一批存货,若是再次失手,她就永远失去的封印灵魂的能力。纵使还有诚的相助和猫爪的威力,在那怪大叔的剑法下恐怕都得竖白旗,她蓦然惊觉对方的阴谋――定是等她弹尽粮绝,再来反将一军。

剑傲的身影在转角处隐没,猫又和诚并肩钻入道巷,恰巧又只看见他的衣衫。猫又低身躲过一柱倾倒下来的横梁,火的劈啪声吸引她的注意,她这才发现追逐之间,自己竟已渐次逼近推古街燃烧的核心,雨水与烈火,映得她娇丽的面容一片惨白。

不确定是否火造成的幻听,火筑起的堡垒中,竟依稀有人声传来,只是猫又实在太过紧张,嘱咐声随即盖过那些嘈杂∶

「诚,你绕到上面,守住屋檐,这周围都起了火,这家伙没其他路好走。不是倒退而出吃我的苦无,便是给你的手甲钩身首异处。」

雨滴坠下。火光在木墙上映出猫又纤瘦的身形,她的神色难得温柔起来。松下一切防卫,她很少抬头看星星,这回却不得不看,连同诚一块映入眼帘,夜色竟是这样动人,只是她以往从未发觉,不禁开心地笑了∶

「还好你总是不够聪明┅┅阿诚。」

雨水滑过屋檐。她清楚看见黑影闪入唯一不被祝融吞噬的巷道,左右犹疑,似是在寻找出口,猫族的精神即刻赋予她力量,露出机警而坚决的神情,猫又舔了舔唇――这抓猫的陷阱虽设得好,但她是可是百鬼门的猫又呢,她在心底轻轻道。

雨汇聚在瓦片下。雷声好大,震得她什麽也听不清,间或飘落的雨珠更让她变成惊弓之猫,冰凉的雨点打在肤上,打在周遭屋舍惨遭祝融的檐上,冷与热激烈厮杀,劈哩啪啦的金铁交击是战鼓,这场战争还在持续,直到一方举起白烟投降。

雨滑过檐沟,往前流动。

猫又暗自咬咬樱唇,默数出手的时机,三秒,两秒,一秒┅┅啪答,一滴雨水滑落惨白臂上,化成散花泻落,她盯著跳珠般的白雨落地,反激,然後一道黑影遮蔽了水珠的反光,距离近得伸手即可触摸。

「给我抓著了┅┅!」

猫又的声音明快,然而猫爪却比声速更快。唰唰数声,雨滴被苦无尖端戳破,朝敌手的方向义无反顾地驰去。

***

水珠从天空坠下,如仙女织就的长绢,丝丝缕缕,却不经意漏了一匹,下垂到人间来,盖熄了部份火。祝融肆虐的范围斗然缩小,只集中在核心火源,推古街的形制本来方正,此时万黑丛中一点红,更显醒目。

肯定是身旁有个火种,环绕法师周围的火才丝毫没有和缓迹象,反而更趋炽热。

「啧┅┅」冷眼望著委顿在地的二子,稣亚还没看过玉藻前这般严肃,或许是被迁怒的自己误打一顿,现在正在呕气,总之边确认著镰鼬的呼吸和脉膊,妖狐从头到尾都彷佛天塌下来般凝著眉,好半晌才附手一叹。

「你制服他的?」妖狐轻问,揉了揉适才被稣亚踹伤的小腿。

「不是┅┅也算是。」忖度著是否要托出剑傲的事,「制服」这定义本就模糊∶

「怎麽,脸色这麽难看,你这麽不爽我虐待你同伴,想找我报仇?」

「当然不可能┅┅」妖狐白了他一眼∶「而且没有人会在莫名其妙被秒杀一顿後,还容光焕发罢?更何况妖狐和镰鼬一族,在门里的关系素来欠佳,几代恩恩怨怨,血都流尽了,也不差这一次。我担心的是┅┅」

玉藻前接过稣亚代抱的付丧,却见怀中人儿嘟嚷一声,揉了揉眼睛,小眼惺忪半开,梦呓似地询问∶

「叔叔┅┅叔叔┅┅我们到┅┅到雪山┅┅了┅┅?」

妖狐连忙转移注意,一抚她稚发,轻声安抚∶「很快便到了,小姐,您先安睡┅┅很快便到了。」付丧抿了抿唇,似乎为火光而刺眼,抓著玉藻前衣襟翻了个身,再度陷入梦的国度。妖狐嘘了口气,面色慈祥地拍了拍小主人的背脊,边拍边续道∶

「我担心的是,镰鼬三子自古以来秤不离锤,恐怕镰风的承继者――镰鼬家族当真令人忌惮的人物,不可能感应不到胞弟的受创,万一他就在左近,我实在不想和他对上┅┅」

「妖狐兄样,没想到你这麽不想见我,真是太出小弟意料之外了。」

斗然的插嘴吓得妖狐一颤,雨滴乱飘,在的映照下,似点点流星殒落人间,又像夏季庙会时随风飞舞的萤火。风虎虎地吹,吹得来人衣袂猎猎,在风与火间取得一个最佳的平衡点。

稣亚发现玉藻前退了一步,拥著付丧的臂竟微微颤抖,心中不禁大奇,跟著他一起将目光移向那声音来向。戴著和二子相同的面具,却比他要高出许多,气势凝稳,目光深邃,似乎往那里一站,那儿便是他的王国。

「许久不见啊,妖狐┅┅不,如今该称你玉藻前大人?」带著鼬面的他如往常般慢条斯理,缓缓弹了弹身上的尘灰。

「那是谁?」毫不客气地以手肘叫醒呆住的妖狐,稣亚挑眉∶「刚才来了一只小的,吃得苦头还不够,想再来一次吗?」说著不退反进,示威似地回瞪镰鼬隐藏在面具里凛烈的目光。

「不要轻举妄动!族人,他不是个简单人物。」伸手拉住稣亚的鲁莽,妖狐的手心尽是汗水,带著他退後一步,这才淡淡开口∶

「好久不见,镰鼬。」

修长的身影未及答话,却见来人的水干下摆一动,一个同样戴鼬面的小妖怪躲躲藏藏在身後,手挽一罐黄浆,脸上似乎无时无刻不涕泗纵横,正是镰鼬三子中最小的幼弟。

「您还是像以往一般惜字如金啊,玉藻前兄样,」取出帕巾,轻轻拭了拭受星火溅黑的面颊,镰鼬蓦地向两旁一挥手,笑道∶

「我们这麽久没见面,弟想你的紧,你却如此冷淡,这叫小弟情何以堪?各位说,是麽?」

却听笑声四起,竟是从街头巷尾向玉藻前所立之处聚拢,稣亚凝起了眉,只怪两人都非熟习体术,竟没发觉在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被火把所包围。玉藻前再退一步,却意外地触及两只冰冷的长腿,还回原形的络新妇伸直覆毛的八爪,虎视眈眈地挡住妖狐去路。浓郁的血腥气与火煤味混杂,来源是每一个被鲜红覆盖的群妖,连纯净的雨水,似乎也洗刷不去。

稣亚异常安静,自信的眉微微一挑,只是附手不语。

「哎呀,天哪,玉藻前兄样,在你怀里的是谁?莫不会是九十九大人罢?」

镰鼬的口气惊讶得夸张,那是此语却让整个著火的街道更加沸腾起来,群妖争先恐後的挤向前排,为的是一睹付丧的存在,一时惊愕,叹息声四起,稣亚看见部份妖怪竟席地而跪,向那小女孩行日出最隆重的大礼;部份却往镰鼬处靠拢,眼神警戒,全指向街心的妖狐,但大多数人只是脸露诧异之色,退开妖狐和镰鼬对峙的核心,袖手旁观这场狐争鼬斗。

「原来九十九大人还好好的活著,真是付丧神护!」镰鼬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情势,神色由惊转喜,夸张得让人不舒服∶

「玉藻前大人,您忒也太别扭了些,怎麽好端端把大人带离阴阳寮这般久,也不通知大家一声?可知我们这些妖仆为了贺礼的事焦头烂额,以为九十九大人有了什麽不测┅┅小妖并无诅咒大人之意,付丧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自是安然无恙。不过妖狐大人,不是弟造次,您是否该解释解释?」说著转向圈外的群妖,高声问道∶

「各位说是麽?」

「喂,妖狐,你干什麽把大人带走?」

「不定付丧大人被他挟著,你没看她昏迷著吗?」

「要是惹怒了付丧神,该怎麽是好,唉,百鬼的末日近了┅┅」

不用镰鼬提醒,底下早已议论纷纷起来,无论是故意或真心,玉藻前的个性本就柔软,加上带走付丧此举他本就有些不安,面对众妖的指控,妖狐更加不知所措,只得无意识地抱紧了付丧,嗫嚅道∶「我┅┅我只是┅┅」

小镰鼬抽咽一声,混杂在呜咽的火光里,为气氛添加一份阴森。

他不辩解,受不了的却另有其人,一直附手在旁的稣亚突地一步踏前,推开了僵直当场的妖狐。

「有没有搞错啊?狐狸笨蛋,你给我走开。」

实在看不下去,本来不想介入旁人的战争,半兽人一向以族群为活动单位,小众情结极浓,族与族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平时的稣亚也决不会轻易涉入他族,然而妖狐的行迳实在太笨,他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弱者和笨蛋。

瞪视著镰鼬的眼睛,稣亚的声音凝稳中带有惯用的讽刺∶

「我不管你是谁,不过你还真是了不起啊,路上遇到老同事,看见他抱著你们的小女孩,就可以马上断定是狐狸带著小女孩远走高飞。这倒奇怪了,你这鼬鼠怎麽不猜是小女孩被人害了,被敌人掳走了,狐狸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把她救回来参加夜行?否则他和小女孩私奔得顺利,干嘛找死跑回来?狐狸,你说句话。」

稣亚一撞妖狐手肘,狠狠瞪了他一眼,玉藻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颔首。稣亚冷冷接续道∶

「你这样说,简直就像你本来就知道小女孩被这笨蛋带走似的,嗯?」

「阁下是谁?」甩甩帕巾上的脏污,镰鼬连抬头都没有,迳自擦起另一手的脏污∶

「恕小弟记性不好,怎不记得百鬼门里有阁下这号人物,还是玉藻前大人的朋友?」

稣亚本来聪明,然而他的自傲也与智慧成正比,一向不屑与人争口舌上的胜利,素来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反对迂回和委屈求全。既然对方显然不欢迎他,他也无意淌这场浑水,顺手一推妖狐上前∶「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寻小女孩寻了这般久,是不是应该赶紧迎接她?还是你这鼬鼠比较希望延误到太阳升起,让你们的什麽玩意神生气,一把火杀了你们全部?」稣亚的话显然有某种实质功效,不少旁观的妖怪暗自点头。

「阁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提及小女孩,狐狸什麽的,不知阁下在说什麽人?哎呀,莫非阁下是这样称呼九十九大人┅┅」徐缓的音调,镰鼬丝毫不为稣亚的反讽所动。

「我不想跟你玩辩论游戏,我稣亚是阿蒙的信奉者,又不是百鬼门信徒,要不是可怜这笨蛋,我才懒得理你,」稣亚比他更无视礼仪,附手後退,冷然朝玉藻前道∶

「喂,狐狸,你自己倒是说说话,我不想理你了。」

玉藻前深吸口气,轻轻将怀中女孩高举。付丧苍白稚嫩的面容在火光下更显娇弱,似乎被火光唤醒,眨了眨眼睛,微雨之下,两人的身影显得更加飘忽,彷佛风一吹便要御风而去∶

「九十九家的嫡传亲系在此,镰鼬之首,身为妖仆,你不跪起迎接麽?」

语末修眉一凛,稣亚看见他的背脊微微颤抖,似是强自镇定,心不禁微讶,想不到妖狐对这鼬鼠如此忌惮,再看一眼群妖,显然也是对於镰鼬的敬畏大於玉藻前,除了少数已跪伏的妖群,大多数的百鬼门妖怪神色飘忽,似是不知该靠去付丧身畔,亦或在镰风下望风披靡。

「迎接付丧大人,那当然是需要的,小妖对百鬼门忠心耿耿,一向不擅离职守。付丧小姐失踪,小妖费尽千辛万苦,寻遍天照城郊,妖狐大人可曾知道?」镰鼬的声音尖锐而缓慢,刺得玉藻前一痛∶

「如今您带著大人现身,像个没事人一般,付丧小姐还不知是受挟或如何,却要百鬼群妖向您致意,玉藻前大人,在确认九十九大人旨意之前,您是否太过急躁了些?」

连续两个问句,弄得玉藻前紧咬下唇,心知镰鼬明知付丧身中咒缚,无法神志清醒洛u灾v辩解,心中大感愤慨。镰鼬的淫威在门里向来如日当中,除了少数接近作古的耆老,群妖大都听信於他,只消他滥用众意,将诱拐首领的罪名随意安插,他就是百死也辞其柩。稣亚的预言果真不错,他从头到尾,都落入了少女和镰鼬联手的陷阱中。

回首看看稣亚,却见他目光凝重,双手置於腰际,似乎随时准备在必要时刻武力相抗,只是言语之上,不愿插手旁人家务事,心中不禁感激。再回首瞥眼怀中挣扎的付丧,假若自己受到惩处,势必再不能保护付丧,大雨淋湿了他金色的面颊,落下眼角,他深深吸了口气,本来牺牲的念头消失殆尽,他要顽抗到底。

「镰鼬!」他的声音很稳,宛如当初抚慰绣球落入池底的付丧∶

「我再说一次,以後再不多说――九十九家的嫡传亲系在此,镰鼬一族之首,身为妖仆,你不跪起迎接麽?」

满拟此令一出,接下来不是翻脸的大战,便是一方的屈服,那知此时一直侍於镰鼬左近的红衣女子般若却忽然奔跑而上,向镰鼬恭恭敬敬席地而福∶

「镰鼬大人,我们寻到二子了,他满身浴血,无法起身,恐怕伤得不轻。」

稣亚看见镰鼬再次一惊,立即抛下玉藻前的宣示,向妖群涌去。二子死鱼般的伤躯被抬至众妖核心,红莲的衬托下,失去面具的长面一片惨白,嘴角淌血,身上的烫伤,割伤与稣亚长鞭的捆伤星罗棋布,无论那一块肌肤均精彩绝伦,在雨水洗褪下,痛苦地不时皱眉。

镰鼬藏於面具的眼瞳闪动一下,在小镰鼬哭著扑上後蹲下查看。轻轻扶起胞弟,他将手掌抚过二子胸腹,侦测伤势,作为试探介入者斤两的途迳。却惊觉伤势不轻,内脏以胃部为中心尽数催断,没有十天半月的将息恐怕再爬不起来,不禁暗自骇然。

「看来你找到了武术高手的伙伴哪┅┅玉藻前大人。」

「武术高手?」稣亚和妖狐对望一眼,他俩不论从那一方面,都说不上是体术的专家。法师遂想起他那行迳怪异的搭档,遮莫是他?

正思忖间,却听二子呻吟一声,微开眼帘,似乎认不出亲人,内脏的痛楚磨得他死去活来,连最得意的语言都不成章法∶「干┅┅这是怎麽┅┅他妈的┅┅」未断的手臂挥向身畔泪如雨下的小镰鼬,似乎想抓住什麽,却又无功而返,小颗雨水砸落他失控的镰刀,反弹力太强,四溅老远,制造出更多涟漪。

「你从小就是笨得可以,才会每次都这般下场┅┅」

镰鼬的声音小得可怕,似乎不愿让旁人听见那异样语调,稣亚遥见他向小镰鼬瞥了一眼,温柔的语调,这回却与平时的毛骨悚然全不相同∶

「小弟,二哥需要你,你懂吗?」

小镰鼬甩甩头,抛去面具下盈满泪珠的眼睛,大力地点了点头。跪於二子身侧,以小掌按著二哥断成碎片的臂骨,他担心地舐了舐上头殷然的鞭痕,然後捧起身畔几乎与他同高的药罐子,轻搅几下,随即以舌相就,将沾满黄浆的舌尖如母牛舐犊般,柔和地布满二子断去的一臂。

稣亚呆然看著这一幕,对一个毕生修习法愿的法师来讲,治愈术法一向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赋,古往今来多少名震重生大陆的法师,用尽机关也无法突破自然限定的法则,任何法师如果兼习治愈,恐怕将是天下无敌。大自然遵循弱肉强食的定律,在循环里同时也教导万物一个真理――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力量。

然而眼前的小镰鼬竟像是完全忽略法愿,只是单纯的以不起眼的黄浆沾舌相就,黄浆所过之处,二子的臂竟如时空倒流,皮肤宛如新制,血污尽失,断骨接续,镰刀手又可活动自如。这不是施术者的天赋,而是神给予半兽人弥补的本能,稣亚感叹,镰鼬三子的传说果真不假。

「多谢你┅┅小弟┅┅」

虚弱的回应,稣亚这才注意到二子从头到尾都半醒著,监护小镰鼬的治疗。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带脏字的发言,一向暴戾的眼充满温柔,凝视自己唯一的胞弟,然而小镰鼬的伤药虽对外伤有奇效,却治不了剑傲重创的内脏,来不及一抚幼弟的稚发,二子呻吟一声,镰手一垂,再次陷入昏迷。

「没有妖怪是甘心伤害人类,过著躲避世人的生活。百鬼就像是绵花里藏针,一向安然与人类共处,只有当人用力触碰时,针才会反弹,用得力越大,反弹也越大┅┅」

在小镰鼬继起的哭声中,自二子身畔站起,镰鼬大哥的脸显得特别平静,一瞬间,稣亚在他眼瞳中瞥见一丝无奈,然後就如他那闷骚的搭档,真实的情感总是一闪即逝;

「玉藻前大人,镰鼬一族三千年来为九十九家服务,向来与狐族井水不犯河水。然而如今你掳走众兄弟一向效忠的继主不说,却伸手触碰一向戆直的舍弟┅┅大人您说,仆的针能不发吗?」

似乎早有演练,随著镰鼬的进逼,聚在他一方的小妖们竟也纷纷围拢,大火昭然,稣亚看见他面具里一闪即灭的笑容∶

「众位兄弟们!付丧大神忠诚的信仰者,神的旨意,要救回受青睐的承继者,除掉不洁的叛徒,是也不是?」

不用预测,就可以知道答应轰声雷动,纵使还有站在妖狐一方的人,早被大雨和群众所淹没。玉藻前浑身淌汗,惯性地搂紧付丧,脑中轮转的念头只有唯一,那就是紧握怀中女孩的每一寸肌肤,保护她每一次呼吸,没有人可从中介入。这愿望是如此微薄,难道也吝於成全?付丧神啊!妖炙ub心底呼喊。

稣亚扫描战局,他一向没有自怨自艾的恶习,四面楚歌不等於乌江自刎,法师字典里向来找不到绝望。凝视面具里深思熟虑的脸,镰鼬显然早有预谋,二子的乍现并非偶然,只怪两人的弱点统一,就算受人跟踪也无从发现,竟好死不死在这死胡同中受困。

那该死的搭档!稣亚忆起他的叮咛,不知是否要以死守住那份约定,但他很快推翻这种想法,尾生的愚行非西地半兽人所该为,守信也得守住性命,他开始寻求毁约的良机。

「什麽地方有出口┅┅」

蛇般锐利的眼扫描街道间的漏洞,稣亚却忽地抿了抿眼,因为一道黑影,竟离奇从妖狐和付丧身後闪过,然而那动作实在太快,在这光明大敞的空间里,实在没有看错的可能,正想认错回头,更骇然的光景却在後头。

受雨幕所遮蔽,光芒稍稍减弱,但仍足以夺去视觉,黑影来处,一道,不,将近十道的银光,正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恰巧递向主仆二人所立之处!

「狐狸笨蛋,快退开!」

根本没时间警告,由於自己也在银光波及范围内,稣亚只得先救性命。刚来得及著地滚开,玉藻前才反应过来,银光如流星,划破雨幕,划破空气,划破粼粼火光,红心竟是玉藻前怀中的小主人。

「永洛uu护兮勿疏怠┅┅」

歌声的结尾如法愿,将时间冻结当下,也将他的脑子冻得一片空白,燕子北还,茴香满园,那叮叮当当的风铃┅┅当一切充阗於脑海,玉藻前的意识只能支配身体作一件事,那就是遵循著歌词――所以他看见自己前跃,尽量以背脊承受银光,像单纯为小主人遮挡夏日阳光┅┅

金影晃动,「碰」地一声,水花溅起,收纳颓然倒下的高大身躯,怀中的女孩顿失凭依,被远远甩将出去,在积水面画出一道曲线,滑落细雨初降的石子地,寂然无息。

然後,是雨滴上血肉之躯的声音。

妖狐的肩头,一道鲜血似烈阳。

***

火红似血的娇阳。

木造深檐之下,白衣女孩轻轻拥紧怀中风铃,从他膝上抬眼偷瞧,金色的发丝掉落她额前。唇角泛起精灵的笑容,她看见安心於自己的熟睡他,竟也在春阳的抚慰下,与她一起跌入梦乡。

「玉藻前┅┅你是个笨蛋。」

望著他难得一见的睡相,抿著唇扼住笑声,女孩的声音有些娇嗔,再一次重覆适才怒气充阗的骂词,然而这回的语气却窘异。

低下头来再次审视著风铃,她吻了吻褪色的许愿签,满足似地叹了口气∶

「才不告诉你我写了什麽,谁叫你那麽笨,都不懂我┅┅总以为我是个小女孩儿。」

捏起眼前掉落的金发,女孩用苍白的手指缠绕,让风铃的白和发色的金黄辉映,然後盯著纸签,重新伏下身来,笑了∶

「但愿玉藻前和付丧能够永远平平安安,永远在一起┅┅」

***

「玉藻前┅┅?」

火和细雨彷佛暂时停止了呼吸,一道细微的血丝缓缓爬过众人脚下逐渐汇聚的水洼,渲染,扩张,彷佛也将冻结的时间解开,风沙沙地吹,带走众人的嘈杂,一片安静。

雷声混杂微雨潇潇,现场再没有一个人的视力清晰,或许只除一个人。自街道上缓缓爬起,白衣下蜡般的肌肤看不分明,那双茫然的黑瞳成为辨认她的唯一指标,冰冷中有高傲,澄澈中有精灵,举手投足彷若风雪降临,付丧首次没有妖狐引带地直起身来。

「玉┅┅藻前┅┅?」

密雨如帷幕,轻点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却无一人想移开付丧缓缓移动的脚步。靠近,蹲下,俯身,不同於身受咒缚的惊惧犯傻,雪女的黑瞳突然染色起来。

细雨转遽,浇落屋檐上的大火,冒出嘶嘶白烟,窜出一道道零星芒,火红似血。

「玉┅┅藻前?叔叔┅┅?」

娇小的身子呆立,女孩的表情颤抖起来,似乎还无法将眼前的情境和大脑结合。原本以为白蜡似的脸庞已不可能再苍白,然而此刻,心底空白至表面,连唯一有色彩的黑瞳都敛了光芒∶

「叔叔┅┅叔叔!玉藻前┅┅叔叔!」

鲜红的血如潮水弥漫手臂,醒目的黑色与红水交融,一枚,两枚,三枚,日出民族暗器「苦无」,竟遗落了三子,示威似地立於妖狐肩头,臂上。

付丧的蜡手抓紧了妖狐身躯,先是轻轻晃动,然後随著潇潇雨势,雪女的手越来越快,到最後近似疯狂,稣亚呆立一旁,发现整得他死去活来的阴阳咒缚,竟似被雨水洗褪,从付丧身上一层层剥落∶「玉藻前叔叔┅┅我、我是付丧┅┅我是你的小女孩儿付丧啊┅┅我什麽都想起来了,我什麽都知道了┅┅」水滑落她眼角,不知性质洛uG

「你┅┅你快醒来,快醒来看看我┅┅玉藻前,这是我的命令!你快点醒过来┅┅」

「命令」二字似乎稍稍唤回千年忠仆的意识,唇因失血而急速泛白,声带也跟著沙哑。

「小姐┅┅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都那模样┅┅」

玉藻前的意志力惊人,金色的眼竟犹能眨动,以无比温柔的眼神望著康复的小主人。然而苦无的力量实在太强,这句话到最後只剩嘴型,「样」字一落,妖狐连动嘴也未能,浑身化为黄金雕像,如霜霜一样,灵魂被封印,与躯壳彻底分离。

「不要┅┅」燕子北还,茴香满园,那叮叮当当的风铃,付丧却什麽也看不见了∶「不要┅┅!」

「啪」地一声,是瓷器落地的脆响,一个看似年代久远,却保存得宛如新制的白瓷风铃,自付丧紧拢的袖口滚了出来,摔在地上,裂了。

「玉藻前────!」

;

返回首页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