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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依农一眼就看到了被何蓉蓉称为很奇怪的箱子，一只大约四十公分大小的呈正方体的木箱，表面刻着杂乱的花纹，整个箱子好像很脏，到处是一块块的污痕，原来的木色已经看不清楚了。

商依农没有去打开那个箱子，而是仔细地打量着箱子的主人。

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穿着很旧，很像是刚从农村来的，一脸惶恐不安，怯生生地坐在店堂的椅子上，眼里充满期待地望着刚走进来的商依农。

商依农估计他是一个还在读书的青年，说不定还是一个刚从农村考的上海读大学的青年。那种神情，那种装束，商依农很熟悉，在大学的时候，每年都有不少青年从农村到上海的大学读书，开头半年里，他们都是用这种怯生生的目光看着大家，不过环境造人，用不着一年，你从他们的眼光里只能见到自信、拼搏和欢乐。商依农很佩服他们，有时候会设想，如果自己和他们一样的境地，会不会和他们一样勇敢。

基于自己的看法，商依农把那位青年很有礼貌地让进了里间的会客室，并且让何蓉蓉泡上了一杯茶。

程沧海看了看箱子，低声问着何蓉蓉什么，看着商依农的这个样子，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准备卖什么药。

商依农让青年坐下喝茶，自己仔细察看那只箱子。箱子很旧，从做工和箱子外面的黑色的不知是铜还是铁的包角和样式古怪的挂锁来看，箱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商依农惦了惦箱子，箱子很重。挂锁已经坏了，商依农打开箱盖，箱子里散出一股奇怪的木头香味，箱子里是一大块紫色的结晶状的水晶，从水晶的形态来看，应该是天然物，没有任何加工的痕迹。水晶的一面极其光滑平整，其他部分有数个尖角朝向两边，眼睛能看见的只有水晶的上面部分，下面的一半被一块与箱子一样材料的木头紧紧包裹着，很像水晶是从木头里长出来的。整个箱子做工极其精细，木工的做法商依农一看就知道是民国以前的手艺。商依农想把水晶从箱里拿出来，可是奇怪的很，无论他怎么用力，水晶还是纹丝不动，好像和箱子是一体的。商依农大感奇怪，就在他仔细用力的时候，青年说：“拿不出来的，我从小就动脑筋想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可是就是不行，好像只有把箱子撬开，才能把水晶拿出来，可是因为怕把整个箱子毁了，里面的水晶又坏掉，所以一直这样。”

商依农看着箱子，感到迷惑不解，箱子里的水晶看来虽然不错，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珍品，倒是装水晶的箱子看来要比水晶更值钱，而且水晶装在箱子里，不能拿出来，好像有违常理，箱子肯定是照着水晶的大小做的，做箱子的木料好像不是普通的木料，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商依农感到这只箱子很神秘，就好像箱子表面的花纹一样。

心里的感觉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商依农合上箱盖，尽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对青年说：“这箱子好像不是现在做的，里面的水晶也很一般，像是以前的人很喜欢这块水晶，特地做了这个箱子保护它，你能讲讲这只箱子来历吗？你现在对这箱子是怎么打算的？”

青年在喝了几口茶以后，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态，听的商依农问他，赶紧回答说；“这只箱子是我家祖辈传下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我家在安徽亳州，那里是山区，大家都很穷，我小时候经常没有饭吃，我祖上也很有钱，是个大地主。”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听我爷爷说的，我爷爷说，土改的时候，把我家的财产都分光了，土地也分光了，只留下一些日常用品和一间破房子，这只箱子因为太小，而且里面放着一块石头，所以没人要，留给了我家。土改的时候我爷爷还小，只记得爷爷的爷爷抱着箱子大哭，很像说是祖上的东西，总算没有丢掉。我爷爷的印象里，这是一件很重要的物品，所以一直把它藏在角落里，不许人动它。

我十岁的时候，我爷爷得病去世了，我父亲不知道这只箱子究竟有什么用处，正好有个地质队在外面那里勘探，我父亲就拿这只箱子给人家看，那地质队的人都说箱子里的水晶是一块普通的东西，不值多少钱，说是水晶在过去是比较珍贵的，现在找出好多水晶矿，水晶不值钱了。

我懂事以后，也找过一些人，大家也说是一块普通的水晶，我父亲也死心了。

我在学校读书挺好的，今年考上了上海的大学，由于家里很穷，虽然亲戚朋友资助了一点，还是只凑了车费和半年的学费，我妈妈还是认为这只箱子能值点钱，托人把这只箱子带到上海，希望上海有识货的人，如果能卖出，可以作为我读书的补贴。”

“你心里想，这箱子能值多少钱？”商依农若有所思的问。

“我前几天到几个古玩店去问过了，他们都说值不了多少钱，有一家出的最多了，只肯出五百，我想到你这里看看，能不能多卖点钱。”

商依农忽然问青年，“你上的是哪个大学？”青年说了大学的名字，商依农笑了起来，“你是我的学弟，我就是那个大学毕业的，我和几个教授还有联系，如果你碰到他们，说你认识我，他们会照顾你的。”青年的脸上一下子充满了崇敬的表情。

“你这只箱子虽然有些年代了，不过确实值不了多少钱，你读书是不容易的，应该好好珍惜现在的机会，看在你是我学弟的份上，算我资助你，一万块怎么样。”

青年一下子惊住了，嘴里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商依农递给青年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姓名和电话，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又对蓉蓉说“蓉蓉，你点一万块钱给我的学弟，顺便请他留下联系地址，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青年走了，留下一堆千恩万谢的话语。

程沧海刚才坐在旁边听商依农和青年的对话，没有插过嘴，现在仔细地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的水晶，一脸不解，“商哥，这好像不值一万块钱？”商依农没有理他，蓉蓉好像知道商依农的心思，推了推程沧海。

老王坐在店堂里，看见商依农过来，慎重地说；“这箱子看起来有些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与它类似的箱子，不过里面的水晶也是蛮普通的，你用一万块钱收下来，恐怕是要亏本的。”

商依农笑笑，对老王的善意表示感谢，“那值不了多少钱，我只不过是很同情他的困苦，也算是希望工程吧。”

停了一会，商依农对何蓉蓉和程沧海说“今天阿姨说要请你们吃饭，你们晚上过来的时候，顺便把这只箱子带过来，我先出去办件事，在家里等你们来。”

阿姨很喜欢蓉蓉，蓉蓉也是不停地拍阿姨的马屁，阿姨责怪蓉蓉：“你怎么就不给我家依农介绍女朋友。”蓉蓉吐了吐嘴，“商哥的要求太高了，哪里轮得到我给他介绍女朋友。不过，我有一位女同学真的很不错，阿姨，要不要我带她来让您看看。”“好的，好的，你明天就带她来，不要骗我老太婆啊。”商依农苦笑着拉了拉蓉蓉，“蓉蓉不要逗阿姨开心啦，让阿姨忙她的事，我们还是谈谈那只箱子吧。”

阿姨在后面叮嘱蓉蓉，“蓉蓉，明天带她来啊！”

三个人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阿姨给他们端上咖啡，就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商依农喝了一口咖啡，对程沧海说：“那只箱子很奇怪，我第一眼就觉得里面藏着什么秘密，那一万块钱我觉得不贵，我所以没有在店里表示什么，是因为老王是外人，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秘密的话，我不想让老王知道，如果没有秘密，我也不想在老王面前丢脸。不过，我觉得肯定有秘密。”

蓉蓉有同感地说：“我昨天查资料，正好看到一本书里说，中国古代有些达官贵人，为了子孙后代能继承财产，或者是知道前辈的一些重要事情，但是又不愿意让他们太容易得到，一般都会在一些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又很特殊的物品里藏有秘密，如果子孙不能找到，外人当然更不能找到。所以今天我一看到这只箱子，心里就觉得应该是这种情况，所以我就给商哥打电话。”

听了蓉蓉的话，程沧海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商哥，这不是同那两张白纸一样吗。”

蓉蓉推了一下程沧海，“声音轻一点，不要让阿姨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阿姨会急的。”

“大海你不要这么激动，如果真的有秘密，会够你忙得。”商依农看看程沧海和何蓉蓉，“我对这箱子的有几点看法，你们听听看，如果不同意，可以再讨论。第一，这箱子的做工很好，对榫头和接缝的做法，我只在介绍明清皇宫器具的制作中看到过。第二，这箱子的木料很好，应该说很不寻常，我小时候为了做一些木器模型，差不多把上海能找到的珍贵木料都买到过，但是没有见过这种木料，你们看这只箱子，起码有一百多年了，保管又不好，可是箱子的接缝没有一点开裂，而且上下没有一点腐烂毁坏，这证明这木料不一般。第三，这水晶虽然看上去很普通，但是有一个平面很不平常，天然的，却十分平整，就像是用磨床磨出来的。第四……”

程沧海抢着说，“商哥，我想第四点应该是秘密在水晶下面，如果把箱子撬开拿出水晶，秘密肯定会损毁或者消失。”商依农笑着对何蓉蓉说“你老是说大海不肯动脑筋，大海这次想到点子上去了。水晶一定有一种方法能拿出来，不能撬开箱子是肯定的，从箱子的做工和材料上看，箱子最早的主人是很动了一番心机的，箱子或者水晶损坏，完全可能会使秘密消失。所以，我们不能心急，只能慢慢来。”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其他的，程沧海和何蓉蓉起身告辞，商依农送他们到外面，“你们还是忙你们的，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秘密。”商依农对他们说。

商依农翻着书房里的各种藏书，试图从书里找出箱子的秘密，类似的资料没有找到，却意外地在一个书柜的夹层里发现一本曾祖父的笔记，其实也不能算是笔记，薄薄的，只是曾祖父记载的商家曾经拥有过的田产和房屋的流水帐。

曾祖父在首页上是这样写的“先祖自咸丰四年因洪杨避居上海，常感房舍窄小，思祖居日忧，致之病重，同治四年，闻苏州光复，先祖即日返乡，不意祖居为伪顾王所窃，已成灰烬，祖坟亦毁，先祖自此不起，嘱曰：祖辈之业，毁之大半，后世子孙非有大力者，不得妄取。后世子孙当以半数留洋，以为犄角互保。以免今日之辙。”

后面记载着商家在某某年在江西购置田产若干，位置如何，某某年在无锡购置田产若干，位置如何，某某年在苏州购置田产若干，位置如何等等。

曾祖父在最后一页上写着：先祖留下听月亭图，吾恐为子孙之祸，决意毁之。

商依农从未听说过曾祖父留下的这本笔记，有可能父亲也不知道有这本笔记，爷爷不愿意让商家的后代知道前辈的事情，或者真的怕成为子孙之祸，但是又不愿意毁掉先人的手泽，所以把这本笔记藏在书柜的夹层里。

商依农对这本笔记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总算搞清了笔记的内容。商依农的先祖在嘉庆以前，就有了很大的财产，道光时更因朝廷赏赐而富甲一方，太平天国时，家产毁掉大半，从此移居上海，部分家族移居海外，因留洋时携带大量金银，故商家后代在所居国大多是颇有影响的实业家。有数人已转入政界。

不过从笔记的意思里看出，太平天国时所谓的家产毁掉大半并没有全部毁掉，有很大一部分还存在着，只是禁止后代去取。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应该和听月亭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