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听过一个有关“创伤”的故事。
是说在古时候,有一名军人受了箭伤,慕名找到一位自称神医的大夫疗伤。而那个大夫也不含糊,抬手锯断了箭杆便包扎了起来。
军人急了,质问他:箭头还在肉里,为什么不剜出来?
大夫慢条斯理的说:我是外科,不能越权管内科的事。
当时我感到很好笑,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呆板的人存在,这笑话真有趣。
可是在今天、在那声突如其来的轻唤中,我才蓦然发现,其实自己就是那个外科大夫。
深插在心中的那支利箭,并没有因刻意的摒弃而消失。它那锐利无比的箭头,已在不知不觉中与心脏凝结为一体,哪怕再轻微的触动都会痛不欲生……
我想走,无奈双脚死死的钉在地上无动分毫;我想留,奈何心中的剧痛让我无法坚持无恙。
“你还记得一个叫茵茵的小女孩吗?”
林诗音的声音像似在梦呓般,很缓慢、很低沉、很凄凉。
但她的声音亦像把锋寒的手术刀般,残忍的破开已愈合的伤患、不管不顾的企图挖出其内藏匿的箭头,我的心立时鲜血淋漓……
“那个小女孩从小就很不开心,因为她没有妈妈,她的妈妈在她出生的同时便离开了她,永远的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也没有爸爸,她的爸爸终日在外奔波,像一个陌生人般走走停停、来去匆匆;她也没有朋友,因为她的心脏不好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只能痴痴的看着窗外的小朋友追逐嬉闹、将自己深锁在方寸阁楼的小世界里。”
“她天天都在祈祷,祈祷仁爱的上苍能眷顾她、能派一名天使下凡来陪伴她、安慰她。因为童话书中所有的公主在最可怜、最无助的时候,都会有一位王子前来搭救她。”
“当有一天,一个小男孩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知道她的王子来了,虽然他傻傻的、呆呆的既没有英俊的外表、也没有潇洒的风度,但他的微笑永远是那么温柔、那么纯善。”
“和他在一起,那个小女孩忘记了所有的痛楚与不快,因为她睁开的清晨第一眼,一定会是在那个小男孩笨笨的歌声里;她闭上夜晚的最后一眼,耳畔也一定会萦绕着那个小男孩拙拙的故事声。”
“那些日子,是那个小女孩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也是那个小女孩一生中最迟钝、最愚昧的日子。”
“因为她不懂得珍惜他,甚至为了树上的一片嫩叶,令那个小男孩失足跌下头破血流;为了自己大意疏忽,令那个小男孩冒雨在泥泞中寻找一朵头花……”
“太多了,多得竟令那个小女孩忘乎所以的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是上天赐予她的权利,是令自己能像太阳般散发出耀眼光芒的某种方式。”
“直到有一天,当那个小女孩狠狠的在那个小男孩心坎上刺下那一剑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从来就不是太阳,她只是在阳光下才显得炫彩夺目的一滴露珠;在那无私普照的太阳沉沦后,她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滴干冷冰涩的小水珠罢了。”
“那个小女孩……亲手将自己的太阳……扔掉了……”
那声音愈来愈低,渐渐的化做嘤嘤的啜泣,不懈的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的灵魂。
恨她吗?我不知道,如果我恨她,为什么到如今还无法忍受她受到哪怕丝毫的委屈?不恨她吗?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恨她,为什么那一箭到如今仍然是这般痛彻心腑、肝肠痛断?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懂得将头深深的埋下,像只鸵鸟般妄图因无视这一切而隔离这一切、摒弃这一切。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突然间,林诗音就像疯了一般拼命的抽打起自己,瞬间嘴角的鲜血已不懈的挥洒在衣襟上、被褥上、发丝上和……那张苍白、绝望、无助、痛苦的面靥上。
“茵……茵茵--!”
我登时像被灌了失心疯般,狂吼着冲至林诗音身旁,死死的抓住她的双手、一把紧紧的搂在怀里,任由她在我怀里踢打着、撕咬着,控制不住的泪水如泉涌下。
我好想告诉她,我是情愿的、我心甘情愿的承受这一切,只要她过的比我好、过的比我幸福、过的比我快乐,即使她再在我心头刺上千刀万刀亦无怨无悔。
但我的喉咙一阵哽咽,却什么话都无法再讲出来,只能重复不断的呢喃着她的名字,那个似埋藏在心里已千万年的名字、那个试图忘记却愈发刻骨铭心的名字--茵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茵茵死死的箍住我的颈腰,在我耳边语无伦次的嘶声泣诉着,无休无止。
“我好怕呀!他们那时候那样穷凶极恶的打你、骂你,我真的好怕呀!”
“我好怨呀!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我真的好怨呀!”
“我好恨呀!恨懦弱的自己只能用那种方式来帮助你,我真的好恨呀!”
“我好痛呀!当你心灰意冷、遍体鳞伤的蜷缩一角时,我真的好痛呀!”
“可我……可我在他们无孔不入的监视下、不敢向你吐露哪怕丝毫心声、不敢让他们察觉到丝毫可疑,只能愈加对你冷言冷语、厌恶讥耻。”
“可我……可我的灵魂在将你的心刺的千疮万孔时,也被自己亲手撕得支离破碎……”
她的声音愈见嘶哑、她的泪愈见婆娑、她的脸愈见苍白、她的眼愈见悲戚,这一切令我的心……痛楚难耐的猝然碎落一地!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
我拼命的捶打着自己麻木、蠢笨的脑袋,疯狂的斥责自己为什么竟会如此的糊涂、如此的愚不可及。
一幕幕尘封的前尘往事不懈的涌上心头,茵茵眼中那丝从没有看的懂的东西,在此刻竟显得那么清晰、明了!
那是心!那是茵茵含泪的心!
但在柔弱的茵茵为保护自己,而独自品下艰涩的苦果时,我却干了些什么?不仅不体谅、没察觉,反而意气用事、怨天尤人、妄度人心!
我的所作所为已超出了愚蠢的范围,而是一种残忍、冷酷、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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