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艾蜜（1 / 1）

艾蜜

半精灵艾蜜一个人坐在精灵之森的树梢上发呆。在迪利波第平原刺杀亚尔·哈恩的行动中，她的腿被亚尔·哈恩的细身剑所洞穿，虽然身体里属于精灵族的那一半血液，使艾蜜的痊愈能力比人类强得多，仅仅两三天的时间就完全恢复了。但是，在她引以为傲的修长美腿上，却留下了永久的印记。对艾蜜这样年龄的女孩子来说，这决不一件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即使是半精灵，在这一点上，也和普通的人类少女没什么分别。

精灵之森地处耶纳河的西岸，正好是卡尔拉王国正中心的位置。数百年前，卡尔拉王国刚刚建国的时候，当时的国王波尔图·卡尔拉曾经考虑过将这里建设成为卡尔拉王国的王城所在。而这就需要先将森林里的林木全部砍伐掉。然而这个计划仅仅只进行了一天，就不得不放弃。因为波尔图·卡尔拉发现，这片方圆不过三百八十里埃，丝毫不起眼的小树林，居然是精灵族的聚集地。即使是雄才大略的开国君主波尔图·卡尔拉，面对精灵族精准的弓箭技巧和奇妙的精灵魔法，也是深为忌惮的。结果是，波尔图决定在精灵之森以南七十里埃的地方兴建王城，以避免和精灵族的全面冲突。也就是从那时起，这片森林才获得了“精灵之森”的名字，并成为人类的禁区。

只是到了卡尔拉王国的第十三代国王菲尼克斯·卡尔拉的时代，大陆上的精灵族忽然毫无朕兆的完全销声匿迹了。本来精灵族和人类一样，是爱好和平的种族。之前的几百年里，精灵族和人类一向杂居，几乎每个大中型城市，都能够看到精灵族们纤细而修长的身形。即使是精灵和人类的通婚，也不是什么新闻。然而在某一天的早上，那些和精灵通婚的男人和女人们突然发现，自己枕边的异族爱人居然凭空的失去了踪迹。最开始，人们还在试图找回自己的妻子或丈夫，但当他们发现所有的通婚家庭都在同样的时间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时，他们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偶然的事件。

关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引起了整个大陆居民的好奇心。人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假说。当然，没有任何一种有着足够的说服力。到了后来，某一位富翁甚至拿出一笔钱，举办了一个“精灵消失事件原因猜想大赛”，宣布将给予最有合理性和想象力的解释者一万枚金币的奖金。来自大陆南方沃尼尔斯自由都市的一名女性青年医生提出了一个具有典型医生式思维的猜想：“某种通过空气传播的、仅仅对精灵族有作用的急性传染疾病，症状是整个身躯全部气化。”她最后拿到了那笔奖金。然而同时也有一种辛辣的言论声称：“那个所谓的大奖赛是一个纯粹的娱乐性比赛，最后的结果如何，丝毫无助于人们对真相的了解，更加毫无权威性可言。”

相比之下，对艾蜜这样的半精灵来说，另一种解释更加容易被接受：“精灵族的长老会做出了禁止精灵和人类继续保持接触的决议，因此命令所有的精灵返回了精灵族聚居地。”由于体质的差异，精灵族和人类结合，受孕的几率大概只有正常情况下的四千分之一，所以半精灵的数量并不多。正因为如此，半精灵在清一色的人类中多少显得有些另类，这使半精灵们对精灵族的归属感远远比对人类来得强烈。在精灵们消失后的半年之内，几乎所有的半精灵都来到包括精灵之森在内的几个著名精灵族聚集地，试图找到他们的亲人，尽管这是徒劳的。

尽管如此，人类对于像精灵之森这样的地方，还是保持了足够的敬畏。通常情况下，没有人愿意接近这类地方。这也是为什么丛林骑士这样的大型佣兵集团会选择精灵之森作为自己的基地的原因。

对艾蜜来说，她加入“丛林骑士”最大的理由，也许就是可以长期呆在精灵之森。尽管有着来自血脉的弓箭技巧和与生俱来的精灵魔法天分，但她并不喜欢战斗，尤其是毫无理由的战斗。可是，在一个男性占据绝大多数的佣兵组织中，只有足够的强悍，才不会被欺负吧？常年以战斗为生活方式的佣兵们，与其说是没有道德观念，不如说是把叛逆道德观念当作了一种时髦。对佣兵来说，用敌人的头颅和鲜血换取金钱，并把敌人的财物据为己有，根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有必要，即使杀死没有抵抗力的老人和小孩，也不会有人觉得羞耻。至于女性，更加不会因为性别而受到什么尊重。艾蜜亲眼看见过一些同伴在战斗之后强奸受伤的女性敌人，然后再加以杀害。最开始，艾蜜会阻止或者回避，到了后来，渐渐也习以为常了。她只是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让自己落到那种悲惨的境地。

艾蜜有着精灵族标志性的纤细身形和奶油一样白皙肌肤，她的头发是像树叶一样的葱绿色，和所有的精灵族女性一样，有着远远胜于人类女性的美貌。刚刚加入丛林骑士时，一个喝醉了酒的佣兵企图侵犯她，最后那个可怜的家伙被艾蜜的连珠箭钉成了刺猬。她的行为被首领定义成自卫，而免于处罚。首领甚至重申了纪律，禁止针对女性同伴的强奸行为。可是所谓的纪律，往往只有在事情发生之后才起作用吧。就好像针对同伴的暴力也被禁止，理论上，佣兵们之间应该像兄弟一样友爱。可是实际上，使用武器的斗殴每天都在发生。也有一些弱小的家伙不得不像奴隶一样侍候更强的同伴。所以归根结底，能够保护艾蜜的，只有艾蜜自己而已。

毫不奇怪，本来性情温柔的艾蜜会在丛林骑士中间有着暴戾和刻薄的名声。基本上，很少有人敢于招惹这个擅长弓箭和精灵魔法的女孩，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懂得魔法的人可并不多。即使是像狮子一样勇猛的赤发佣兵雷特，在艾蜜面前也会老实得像一只温驯的猫咪，即使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所以，当那个戴着铁制面具的西维尔加入丛林骑士，并且表现得软弱而沉默时，艾蜜比其他佣兵更为不加掩饰的表现着自己的轻蔑与不屑。其他的佣兵仅仅只是把污秽的皮靴扔给西维尔擦洗而已，而艾蜜则干脆把穿在脚上的皮靴伸到西维尔的面前。而这个高大的男人也会毫无怨言的跪下来为艾蜜擦干净，一边默默的忍受艾蜜和其他人的嘲笑与讥讽。对艾蜜这个小队的佣兵来说，西维尔与其说是伙伴，不如说是一个公用的奴隶罢了。

可是就是这个懦弱窝囊的铁面佣兵西维尔，仅仅只是一击，就重创了其他六个人合力也无法击败的对手。回到营地后，其他人都对西维尔表现出明显的敬畏，至少，再也没有人敢把自己污秽的皮靴扔给西维尔了。赤发佣兵雷特私下告诉艾蜜，当西维尔发出斩断亚尔·哈恩左臂的那一剑时，那种凌厉的眼神让他每次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当时艾蜜正在西维尔身后，并没有看到，但她知道雷特没有说谎。事实上，当西维尔出剑的那一瞬间，那股强烈的气势让身后的艾蜜也感到一阵窒息。

然而对于艾蜜来说，印象更为深刻的并不是那威力惊人的一剑。在艾蜜被亚尔·哈恩刺伤倒地时，她看见了西维尔宽厚的背影。那个跪在她面前为她擦皮靴的男人像个骑士一样，紧握着双手大剑，挡在她身前，保护着她这个总是欺负他的女孩。那一刻，艾蜜的心里好像有某种东西在融化。“那个大白痴。”坐在树巅的艾蜜狠狠地拽着一片树叶，慢慢的将之撕扯成无数的碎片，用力的扔了出去。“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个骑士呢。”

“可是那种感觉真好，如果父亲还在的话，也会像他一样，挡在我的身前吧。”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凭空消失掉了，对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小的时候，父亲也会背着年幼的艾蜜走在城里的大街小巷，而自己，老是会在父亲的背上睡着，就像前几天在西维尔背上一样。

“什么嘛，受了那样的伤，居然会睡着。”醒来的艾蜜觉得好丢脸的说。可是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微微清凉的感觉，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一定是那个大白痴西维尔处理过了吧。可是却没有闻到草药的味道。“难道是……神官魔法？”艾蜜为自己愚蠢的念头摇了摇头，神官魔法是只有法利斯神殿的神官才会的，而法利斯的神官，怎么也没有跑来当佣兵的道理。除了艾蜜这样懂得精灵魔法的半精灵，丛林骑士中会魔法的也只有数量极少的古代语魔法师而已。

艾蜜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想起了几天前趴在西维尔背上的情景。隔着冰冷的铠甲，艾蜜还是能感觉到西维尔身上的温暖，那种感觉，总是会让艾蜜情不自禁的想起不知所踪的父亲。“不对，父亲的身上才不会有那样肮脏的汗臭呢。”精灵的身上，总是带着植物般的清香，即使是流汗，也是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可是，西维尔身上与清香无缘的气息，并不让艾蜜觉得讨厌。

回到营地之后，艾蜜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改变对西维尔的态度。那时候，西维尔会温柔的主动提出背她回来，而自己居然很没出息的就那样趴在了他背上，一想到这个，艾蜜就会觉得羞愧和莫名其妙的烦躁。相比而言，看着西维尔跪在面前给自己擦皮靴，会让艾蜜觉得好过很多。至少，艾蜜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那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西维尔仍然只是一个被她瞧不起的公共奴隶而已。

“可是，回想起来，父亲也是这样温柔得显得有些软弱呢。”艾蜜忽然又想起小时候，父亲在任性的母亲面前所表现的温驯。艾蜜无法阻止自己把这个男人和父亲联系在一起的想法，尽管明知道这毫无道理。

“艾蜜！”一个粗鲁而充满野性的声音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正沉溺在胡思乱想中的艾蜜被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仰，就那样头下脚上的从树梢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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