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德拿定留下二人的主意后,二夫人就命贴身丫环安排两人的住处,并吩咐一会引二人去吃饭的地方,而周书同则被她唤去说话。
在走廊里,丫环缓步走在前头,李子顺张陵跟在后头,三人并不说话。这时李子顺将肩头往张陵身上一碰,故意装着低声道:“这府里,夫人看起来贵气也就罢了,连丫环也这么眉目清秀,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的闺女。”
这么‘低声’的说话自然被那丫环听见了,丫环轻笑一声,犹如雏鸟出声般悦耳。丫环转过头打量这两人,斥道:“你们两个乡下小子,几时看过大户人家的闺女了。”
李子顺自然不会在这话头上与她辩解,他自我介绍道:“这位姐姐,我是李子顺,木子李,子孙孝顺的子顺,这是我兄弟张陵,从未见如这位姐姐这般貌似天仙的女子,不知可否请教芳名呢?”
那丫环听李子顺这半文不文的话,顿觉得好笑却也很开心:“你这人满嘴胡话,信不得的,若是遇见了大夫人定是没果子吃。”
李子顺讶道:“多谢天仙姐姐提点,不知府上还有什么难惹的人物呢?”
丫环又是扑哧一笑,叉腰嗔道:“不许你们这般唤我,我叫林平平,虽大你们几岁,却不喜欢这姐姐前姐姐后的叫唤,以后叫我平儿好了,府中上下都是这么叫的。”
李子顺张陵一听乖巧地齐声叫道:“平儿。”
看这两人这声叫平儿的滑稽摸样,林平平再次笑得前俯后仰。
三人并肩走在一起,而且步履都放慢了许多。林平平同他们讲这府上须明里暗里注意的规矩。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这一院子内,庭院四周都摆满了花盆,晚风送来格外幽香,真是一个幽静的好地方。林平平指着这院说道:“以后这就是你们住的地了。”
两人闻言齐向前看,眼前一座大间的屋子,虽谈不上雕梁画栋,但几道回廊,新漆过的扶栏,窗格上那一丝一缕地雕刻,令人感觉到十分精致。
李子顺对张陵说道:“徐府果真是大户人家中的大户人家,给下人住得屋子也是这么好。”
张陵呵呵笑道:“可不是么。”
“你们想哪去了,”林平平出声打断,指着大屋旁的一间低矮的厢房说,“那才是你们住的,这大屋是少爷住地,你们是他的下人,要住在近处随时伺候着少爷。”
李子顺张陵听林平平讽刺登时满面通红,恨不得将脸贴在墙上不让她看见。
两人将包袱放下后,便草草用过晚饭,再回到屋内。这屋子许久没有人住了,四处都透着一股霉味,屋顶上也漏了,床铺上甚至还积着水。两人都是吃苦惯了的人,也不抱怨就埋头收拾。
当二人收拾得差不多妥当了,周书同方摇摇晃晃地走进屋,浑身还透着酒气。他自怀里掏出两串铜钱搁在桌上,言道:“这是你们第一月的例钱,我姑姑说看你们也是不容易,就开恩先发了这些。”
李子顺眼瞅桌上这串铜钱明显不足一贯,张陵仔细数过一遍,对李子顺说:“少了一半数目。”
周书同一头栽倒在床铺上,闭着眼晴嘴里说道:“没错就是这个数,剩下的一半我替你们收着,眼下手头有些紧,就先借几天,日后再还你们。”
张陵闻言心下不忿,看向李子顺,见李子顺也是一脸的怒气。二人都不是鲁莽的人,眼下初到徐府寄人篱下,暂时还不易同周书同翻脸。张陵低声在李子顺耳边说道:“暂且忍他一阵,日后再问他讨还。”李子顺听了张陵的话,看了周书同一眼方才忍下气来。
两人将屋子都收拾了一遍,虽是一身疲乏却难以入睡,而周书同一人竟鼾声打得震天响,二人就凑在床头上聊天。
李子顺见周书同熟睡,还是压低声音对张陵说:“依我看只要咱们兄弟俩一人存够二十两,这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回到村里盖座间大屋子,比守备府公子那屋子住得还阔气,然后寻个平儿姐那样的女人作婆娘,便和做了皇帝差不多。”
张陵斥道:“瞎说,作皇帝那住得是皇宫,比十个村加起来还大,那宫里头不知有多少平儿姐那样的姑娘日夜想着给你作媳妇呢?”
李子顺叹了口气,一副已作了皇帝般忧愁的模样言道:“你怎么知道皇帝就一定好,作皇帝要么就是明君,要么就是昏君,明君要日理万机,为整个天下老百姓的生计去操心,这还不劳心劳力累死。如果要当昏君像当今皇帝那样天天被全天下的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皇帝,我也不想做。”
张陵言道:“我以前在私塾时听先生讲过,他说过去有个叫庄子的人写篇文章,里面有种叫鲲的鱼,化成鸟有几万里那么大,双翼一振一飞就是几万里。有天鲲飞过,被树上一只雀儿看见了。雀儿虽只有巴掌大,却并不因为鲲之大而感到不如,它依然故我,自在地在树枝上折腾,抓抓虫儿。你说皇帝就是鲲,咱们就是雀儿,鲲虽在外人看起来很好,但咱们也自有咱们雀儿的乐子,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
李子顺一听十分诧异对张陵说道:“我以前认为读书不过是识字,但听这么说来书里还是有学问的。”
张陵听李子顺称赞自己,很是高兴,本再要唠叨几句。这时忽然听得外头有人阴测测地笑道:“这娃儿说话倒真有趣。”
张陵与李子顺大惊忙跑出屋外去看是何人说话,但两人绕了屋子一圈却连个鬼影也没见着。
李子顺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我们初来乍到,胡言乱语惊扰了本地的神明。”
张陵忙斥道:“休要胡说。”
两人想了半天仍是不解,只得回到屋中,周书同仍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只听他嘴里说道:“钱先放在我这,待日后我富贵必然不会亏待你们。”
两人听了周书同的梦话皆是一笑,李子顺笑道:“但愿这周书同醒来时仍记得这句话吧。”
两人闲扯到半夜谈兴更浓,突然耳听雷鸣声响,两人暗道声苦,刚起身时大雨已经降下。这骤雨下得突然,两人还不及收拾,雨水已经在屋顶上几处破损处灌入,顿时屋内成了一片泽国。两人只能抱着衣服床被相对苦笑。
就在张陵受雨的那一夜,一封来自宣城的密信经人连夜策马由驿站一路递往江都郡的扬州刺史府上。
当扬州刺史尉迟雄接信时,才是次日天明。尉迟雄草草将信浏览一遍后,怒哼一声随手将信纸丢入火盆中。他略一沉思,随即坐到案前,提笔写了一封手札令人即刻送往丹阳郡总管宇文泰手中。快马又经半日抵达丹阳,信使连喘着粗气将手札交到了宇文泰手中。
宇文家乃是天下有名的大阀,其祖上可追溯到鲜卑乱华之时,虽在中原历经百年,与各大名门望族通婚,但面目间依稀仍有几分胡人的影子。
在总管府的大厅,屋檐上仍滴水,不过大雨已止,此刻宇文泰正与他异母兄弟宇文广德一起在总管府中喝茶闲聊。宇文泰看完信后,挥手摒退左右,宇文广德见此问道:“大哥,那尉迟老贼命人加急送来公文,有何示下?”
宇文泰将信纸按在桌几,他今年三十有许,双颧高突,颚下铁须如针,双目透着铁血无情的味道。他出声说道:“并不是公文,是尉迟雄命人送来一封私信。他不知从何途径得知,淮北军三当家秦猛先与宣城郡守备徐德私下商谈了一天,调我暗中探查此事。”
宇文广德一转眼已想通了情由,冷笑一声言道:“这定是尉迟老贼借刀杀人的计策,我等没有真凭实据在手,弄不好逼反了徐德。仅凭一封私信不足以将尉迟雄牵扯进去,他反将屎盆倒扣在我们兄弟头上,报于朝廷将我兄弟二人治罪。”
宇文泰冷然言道:“尉迟雄自视太聪明,将天下人都当成了傻瓜。眼下朝廷就是给尉迟雄这帮只知内耗的人充塞上下搞得乌烟瘴气,真是社稷之不幸。”
宇文广德问道:“那大哥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事?”
宇文泰淡然一笑,起身走到案后抽剑出匣,边以袖拭剑边言道:“既尉迟雄写信与我,我又何必调查情由,这宣城之地乃我丹阳郡的心腹,我早图谋久矣,只是尚欠一个借口罢了。到时候即成事实,朝廷也不会怪罪于我,尉迟雄最多也不过哼哼几声罢了。怪只怪徐德倒霉,惹此祸事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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