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半山妖（2 / 2）

老张这才知道，半山妖正是昨天婵娟身边的陌生男子。不过，“茶能驱鬼?”

“当然不是。半山妖—开始施展阳炎逼退群鬼，但是紫霞湖为黄泉入口，今日又是冬至，阳炎激发了鬼众的凶性。为了平息阴鬼的怒气，半山妖动用了吓煞人香。”

“茶能平息鬼怒?”小白不可思议。

“茶饮具有清新、雅逸的天然特性，能静心、宁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修炼身心。当然这只是普通的茶，要是经过半山妖这种高手的冶炼，息鬼怒原不足为奇。”

半山妖对彩点了点头：“好个博学的老师!息鬼怒小菜一碟，当年蒙顶仙人以茶息天怒避过雷劫得道，才是我们茶精的榜样。”

“原来你是茶精……半山妖，是什么茶?”老张孤陋寡闻。

莎莎与剑如虹同时捅了婵娟—下，婵娟声音很低却清晰地说道：“传说鸟衔茶子吐于峰顶而生，茶树地势险奇，人们把它称为‘半空中的妖怪’……”

“没错，我就是‘半空中的妖怪’，不过我可不是普通的半山妖，我住在发鸠之山……”

“发鸠之山?精卫填海的石料来源地?”彩没想到他来头这么大。

“是的。我的本体是精卫升天后从王母仙茶园里衔出来，在她回发鸠之山绝顶遥想当年时掉落而长成……说了半天都跑题了，爱茶的女孩你答出了我的题，刀给你。”

也不见半山妖怎样作势，随风一晃来到了婵娟面前，摆出极富绅士风度的Pose将刀递给她。耍帅!黑贝、张枫对望—眼，怎么最近妖怪都这么多，那么讨厌……

婵娟接下刀，眼晴却不敢看半山妖，微微点下头算是致意，转身把刀还给了老张。李鹏彩拍了拍老张的肩膀，把手—摊：“拿来!小女孩—天到晚带着凶器成何体统!”

“我都二十了……”心不甘情不愿，老张乖乖物归主。

半山妖对众人或羡或妒的眼光毫不在意，却对婵娟兴趣十足：“爱茶的女孩，别忘了功夫茶的约定噢!”就像风中的柳絮—般，晃眼消失在阳光中。

紫霞湖的欢声笑语中，彩检查了—下藏刀，意外地发现刀柄护手处挂着一团紫色的枯草，细看之下心念一动，将它收好。

小白有些奇怪：“半山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生活在发鸠之山绝顶，气与场都和平原不同，紫金之地属钟山最高，灵气也最足。”

“麒麟也不在，”老张不斗地主，改吃薯片，“半山妖干吗留在紫金不走?”

“现在会品茶的女孩不多了吧……”彩像是答非所问。

“李老师不也挺懂茶的吗?”老张眨吧了一下眼晴。

“她太老了……”小白挨了一记胳膊肘。

曲波看着被莎莎和剑如虹缠着问东问西的婵娟：“希望有个帅气的妖怪对她感兴趣能有助于提高他的自信……”

事实证明，有个帅气的妖怪对婵娟感兴趣非常有助于提高她的自信。所谓相由心生，连带着人也漂亮了许多。这不，一个寒假过来，莎莎、剑如虹、黑贝、张枫再见到婵娟，一个个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皮肤由微黑变得白皙，脸上一点雀斑、粉刺都没有，干净非常；五官依旧是那副模样，却精致了许多，眼睛更大，鼻子更高，唇红齿白；披肩长发愈加黑亮柔顺，刘海处一缕挑染；全身上下一色纯白，身穿白色毛领羊绒大衣，脚蹬白色皮靴；气质凸现，清新宜人，显出与成熟的李鹏彩、艳丽的莎莎、伶秀的剑如虹完全不一样的美人风韵。

惊讶的当然不止这么几个人，全院都轰动了。短短一个寒假二十天，婵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丑小鸭一跃成为系花级的角色，性格也一下子开朗起来，而且样样皆能，令人不可思议：

二月婵娟在“幸运25”特别节目“天下有难事”知识竞赛上一路过关斩将，以全胜战绩加旁征博引完美诠释题目出处来历而勇夺桂冠，学识之丰富让出题的专家学者汗颜；

三月婵娟在“大师讲坛”上与世界首富门比尔领衔的“温特尔”系统开发团队用精准专业的外语畅谈网络未来发展趋势，技惊四座，跟踪采访的外国媒体惊呼紫金之地果然“卧虎藏龙”；

四月婵娟在期中考试中取得全系第一，并在校际运动会上连破一百米、二百米、跳高、跳远、跨栏五项大会纪录；

五月婵娟在风靡全国的“超女”大赛上以自己填词作曲的一首《心似琉璃》成为“全民杀手”，万千少男少女、叔叔阿姨、大爷大妈自封“蚕丝”，奉若女神……

“‘超女’?超级女妖?”全知全能如李鹏彩也有糊涂的时候。

于是在食堂里老张非常热心地为李老师补课，详细论述了由初夏开始最让人不可自拔、值得回味的大众歌会。“现在各大唱区产生三强，暑假就是总决赛。李老师，光听我说没用，要自己亲身体会……”

恰巧电视上播出“超女”紫金唱区婵娟特辑，婵娟在舞台上举手投足都显露出巨星风范，展现出自己的方方面面：忽而化身甜美小公主，惹人怜爱；忽而化身热舞女郎，活力四射；忽而化身美少年，帅气十足……当婵娟在获得紫金唱区冠军后一袭白衣，清纯无比地吟唱起《心似琉璃》时，食堂里早已聚集在电视机前的众多“蚕丝”集体伴唱。

“好耳熟啊……”李鹏彩被吓得不轻。

“当然，都快成校歌了。”老张也哼了起来。

“难怪最近看不到婵娟，成大明星了。”彩感慨自己真的老了，跟不上时代。

人有时不经念叨，中午刚与老张谈起婵娟，李鹏彩下午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她。自紫霞湖烧烤算来，有半年彩没正儿巴经接触过婵娟。婵娟清秀可人，却显得焦躁惶恐，紧抿的嘴唇、纠缠在一起的手指、眼角透出的些许不安依稀可以看到那个羞涩的小女生。

“有什么事吗？”彩专门为婵娟倒了一杯碧螺春，当然，达不到“吓煞人香”的地步。

婵娟接过散发出芬芳的茶，在手中细细端详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喝，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道：“我想请李老师帮我找回半山妖。”

李鹏彩一惊，她一直以为半山妖应该早回到发鸠之山绝顶，而听婵娟口气两人似乎最近还与他有过接触。在李鹏彩的刨根问底下，婵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自从紫霞湖之行后，半山妖就经常来找婵娟谈茶说道。半山妖是千年茶精，来去自如，无人知晓。上学期期末考试复习都是他陪着婵娟，每当婵娟遇到难题，半山妖都会亲手泡杯茶给她喝。半山妖泡茶从不用茶叶，取一杯清水，手指一点，点水成茶。婵娟喝了后，神清气爽，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人也愈发漂亮精神。

寒假里，半山妖跟婵娟一起逛街游玩。在半山妖身上，婵娟第一次感觉到体贴，温柔，还有……幸福。在半山妖的亲切鼓励与“点水成茶”的支持下，婵娟做出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成绩。享受着别人羡慕佩服的目光，婵娟没有忘记半山妖，她甚至愿意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哪怕他是一个妖怪。

可是后来变了，半山妖变了，变得愈发让婵娟认不出来了。原本玉树临风、神采奕奕的他不知怎的越来越老，越来越丑，越来越脏，与婵娟格格不入。婵娟无法忍受几乎成为自己另一半的他变得如此恶心猥琐，有意躲着他，避着他。半山妖似乎觉察出了婵娟的心态，欲向婵娟问个明白。婵娟狠下心肠，说出了让半山妖心如死灰的话：“你配不上我！”

半山妖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婵娟刚开始如释负重，可后来心烦意乱，做什么事都不如他在的时候那么自信勇敢、样样轻松。好不容易凭借攒下的人气撑过了“超女”紫金唱区选拔赛，面对暑假中即将到来的总决赛，婵娟完全没有信心能挺过去。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他。

“我知道李老师很有办法……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半山妖！”婵娟的声音都在发抖，“只有他，能让我获得成功……”

李鹏彩一直靠在桌边面无表情地听婵娟讲述与半山妖的过往，当婵娟不顾脸面说出自己的请求时，彩上前用手缓缓托起她的下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婵娟被扇倒在沙发上，手护住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彩。这是在学生面前永远知心姐姐般的李老师吗？如果曲波、小白在场，他们会发现现在彩散发出与当初欲斩鱼姬一样的杀气。

彩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婵娟：“我会找到半山妖，不过不是为你，而是救他的命。”

彩招呼曲波、小白、鱼姬一齐上钟山北高峰，连带着一声不吭的婵娟。

“你确定半山妖在北高峰？”曲波有些不确定地问。

“那儿是紫金最高的地方，以他目前的状态，也只有那里能让他不那么痛苦地迎接死亡……”彩完全无视婵娟。

“半山妖生病了？受伤了？怎么这么容易就倒下。”小白十分不解。

“因为妖力不够了。”鱼姬自从听完彩的转述，一直沉默不语，这是她冒出的第一句话。“半山妖与我不一样，他的本体远在发鸠之山绝顶，在紫金出现的是他的元神和妖力的组合。对他来说，妖力就如生命力一样。为了帮助婵娟实现愿望，半山妖耗费了大量妖气，生命力也随之减弱。他没有力量回到发鸠之山，紫金的气与场都不适合他自我调息，他撑不了多久……”

“半山妖用妖力实现我的愿望？”婵娟反应过来，“他‘泡’的茶！”

“没错。不要以为妖怪做什么都很容易，永远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彩冲鱼姬一摆手，“交给你了。”

鱼姬张嘴吐出夜明珠，绕婵娟几周捕捉半山妖遗留下的气，接着飞向北高峰的原始森林。钟山南麓有皇陵、紫霞湖，游人如织，而北部大片深林幽谷，人烟稀少，北高峰乃是紫金第一高度。也许是茶精的气特殊，夜明珠很快找到了半山妖。

而随后奔来的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这就是半年前颠倒众生的帅气少年？夜明珠停在一株高大的古桑前，树下卧着一个头发灰白，佝偻着背，满脸皱纹，浑身散发出臭气的男子。

“半……山……妖……”婵娟扑了上去，把他扶坐起。半山妖已经气若游丝，仿佛对婵娟声音的回应，紧闭的双眼睁开，眼珠转了几下。

“不——”知道实情后震惊不已的婵娟嚎啕大哭，“半山妖，我害了你！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没用的，太晚了。”鱼姬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夜明珠。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半山妖，为什么？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看……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活着啊——天啊，我什么也不要……统统都不要，全还给半山妖——”

婵娟的身体开始发光，奇异的光彩从婵娟身上流进半山妖体内。半山妖干瘪的身体逐渐充实，头发由白变黑，散发的臭气消失了。古桑顶上降下一道瑞光，罩住半山妖。瑞光中的他回复了往日的容颜，只是如睡着了一样,身体冉冉升起。

婵娟不知所措，伸手去够。只听古桑顶一个沧桑有力的声音响起：“爱茶的女孩，让我带他回家……”香气弥漫天地。

“你是谁？你能救他吗？”婵娟向上看去，只见一团蕴光刺目。

“救他的是你，他的妖力回来了。”桑顶神光映照下，众人发现婵娟的肤色稍稍黑了一些，脸上也出现了痘痘，不再如天仙一般。“吾乃蒙顶，半山妖耗损妖力过度，需回发鸠之山静养。”

“蒙顶？茶仙？仙人，半山妖……他不会死了？”

“最后一刻你舍弃一切换回了半山妖。不过他虽性命无碍，修行却大损……”

“他还活着，活着就好……仙人，我……我能再见到他吗？”

“当他醒来的时候，也许过了一百年，也许过了一千年……忘了他吧……”蒙顶仙人将半山妖带走，化作一道祥光向西而去。

“忘了他？不，我不要忘了他。我还没有向他道歉，没有好好对他……怎么能忘了他——”婵娟颓然倒地，潸然泪下。

“李老师，你打得对……我太自私了，我害了他……我不配……”

“半山妖之所以甘愿为你付出他的妖力，是希望你能勇往直前……”彩扶起婵娟，“不要辜负他。妖力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个人的命运，只有当一个人本身拥有了成事的资本与素质，妖力才会起作用，否则只是无本之木……想想当初你为什么要做到所谓优秀？”

“我……是想值得半山妖对我好……”婵娟眼中依旧有泪光，却不再哭泣。

―――――

—个多月后，暑期实践，不少人都留在学校，也包括曲波和李鹏彩。彩打开电视收看“超女”总决赛现场直播，婵娟登场了。

电视上的婵娟，素面朝天，—身学生打扮。

“有人说我变了，没有选拔赛时漂亮，没有选拔赛时大方，没有选拔赛时唱得好……没错，我骗了大家。那时是他……他一直鼓励我，支持我，没有他就没有我。我很自私，很无耻，我不配站在这里。但是我一定要在这里唱一首歌，这首歌是给他的。今生今世我再也见不到他，也没脸见他……可是不管下辈子，还是下几辈子，我终归希望见他一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婵娟说得语无伦次，最后更是有些泣不成声，她轻声唱起写给半山妖的《心似琉璃》，唱得很用心，彩觉得这是她发挥最好的一次。

婵娟退出了比赛，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喝过茶，唱过《心似琉璃》。

“半山妖为什么喜欢婵娟？”曲波自言自语似地念叨。

“爱情，之所以美丽，在于她的神秘。”彩故作高深莫测。

“半山妖为她了付出一切，结果她承受不起……”

“婵娟不想他失望，却迷失在了他给的光环里……”

“她……变漂亮了。”曲波悠悠地叹息。

彩微微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