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杜如晦是不是历史上帮着唐太宗策划玄武门之变的那位仁兄,张俏不知道。好吧,知道了也没用,历史如今已是一条脱了缰的野狗,不知道奔哪个疙瘩去了。
兴平十三年的状元杜如晦,出身京兆杜氏,现年二十有五,膝下有二子,皆为已故嫡妻卢氏所出。杜如晦能坐上状元之位,自身的才学肯定是有的,但比才学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好姑妈。杜如晦的姑妈是个妾,不过此妾不比旁家的妾,乃皇家妾氏,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贵妃杜氏。
侄子死老婆后,杜贵妃为了安抚那颗苍凉的小心脏,磨了皇帝小俩月,总算为侄儿讨来了榜首之位。小女人磨人那是小妖精扭着水蛇腰媚眼勾人,老女人磨人……那是黑山老妖霸王硬上弓,你不从也得从。杜贵妃对着家中死鬼各种的围追堵截、如狼似虎,老皇帝真心坚持不住,他腿都抖了好吧,最后实在交不出粮了,这才以状元之位堵住了杜贵妃心中的豺狼虎豹。
杜贵妃以为自己办了桩大好事儿,可杜如晦却是气的全身发颤,他死老婆心情差没错,可也不用以作弊的方式来谋取状元之位的好不好?他是男人,也要脸面的,传胪的试卷已是让他羞愧万分,可外面那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更是让他脸面无光!
没看到那些个人都做了什么吗?传胪考试时用的书篮、水壶都快炒成了天价不说,连他的童生试卷、举人试卷、乡试朱卷都被人集结成册,卖给一群正值妙龄的小娘子、以及有女待嫁的大爷大妈。除此之外,精明的商家还推出了进士科前十名的人物画像,传胪张栋的画像更是一直处于脱销状态,供不应求,若不是他自个儿发话叫停,商家能卖上一整年你信不?
杜如晦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十年寒窗苦读,他自认学综经籍、绸缪帷帐,放榜之时,他也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谁人又不赞上一声,杜家好儿郎。嗯,和杜家交好的人家的确是这么说的,可大街小巷里流传的却是:孔圣千秋状元师,偏偏遇上张家郎,既生瑜何生亮,登的了穹顶甩不开膀。一个个都在讽刺杜如晦呢,即使当上了状元,你的官位是比不上传胪张栋。
杜如晦快呕死了,心底将姑妈埋怨个半死,又想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这才办下了糊涂之事。杜如晦叹息连连,只怪自己流年不利,碰上了猪一样的队友,以及神一样的对手。授官之后,除了张栋进了翰林院,做了个正六品的翰林编撰,他们这些一甲进士都被踹进了弘文馆,做了八品校书郎,虽说哪个都是人人争抢的清贵职位,但是品级却差了好多。杜如晦觉得,皇帝的这个安排就是脑抽,这不明摆着在说,之前的考试排名有猫腻,仅供大家参考,各人官职以实际安排为主,且一切解释权归皇帝所有。杜如晦真打万字号问问客服,这老头是不是智商停机欠费了,自打耳光的事也能做的那么顺手。
张俏能认识杜如晦,却不是因为张栋,而是通过杜如晦的妹子,杜如梅。杜如晦平时并不与张栋多接触,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恨不能绕着走。每回他遇上张栋,就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正若有若无的在他们身边绕,那滋味儿是相当的膈应人。我们又不是猴儿,不会上演手撕大战给你们看的好不好?一来二去,杜如晦对上张栋,心情就复杂的紧。
杜如晦避着张栋,可张俏这边的女眷交往可不会避讳杜家人,也……有可能这姑娘缺心眼儿,没感觉出来别人对她的诸多打量。说起这个,不得不说张俏的另一个毛病了,张姑娘有密集型恐惧症,每逢聚会饮宴,最怕就是认人,主家若一次为她介绍几十个人,俏妹子当场就会犯晕,脑子懵懵的,傻傻的分不清谁是谁。
有一个万人迷的哥哥此时好处尽显,很多人会看在张栋的面子上对张俏照拂有加,尤其是那些春心躁动的小娘子们,都把张俏当成了失散多年的亲姐妹,那态度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亲热有多亲热,把张俏心里美的都冒泡了。当然,也不排除很多人都是颜控,且张俏的那张小脸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妹子们可没少收到兄长的暗示及贿赂。
凡是都有例外,杜如梅就是这么个存在,再喜欢美男子,杜小娘子还是以兄长杜如晦为先的。贴心好妹子见兄长时常唉声叹气、郁闷不堪,便悄悄打听了缘由,却是与新进传胪有关。偏心眼儿偏到身子外的杜如梅也不管前因后果,就将张家视为了眼中钉。张栋她是没法儿对付的,就让他的胞妹来代兄受罚吧。
小姑娘能怎么对付人呀,无非就是用言语挤兑,以权势凌驾,又或者玩阴的。说到玩阴的,张俏自认比这姑娘更熟门熟路,什么推人落水、下药□□、冤人偷窃、杀手行刺、流言蜚语等等等等,俏妹子门儿清。真的,大家都是混JJ长大的,平均每两到三天渡过一次鸡飞狗跳的人生,各种宫斗宅斗闹的欢,玩来玩去就这么点贱招,且这些贱招最后还不是被各种摆平了。
张俏最早是被杜小娘子言语挤兑,说她长的娇媚,以后定是个以色侍人的狐狸精。俏妹子一听就不干了,她从小是被张栋宠大的,她哥从不让她受委屈哒,而且……而且俏妹子可以忍受别人侮辱她的智商,因为她哥也老说她笨,可杜小娘子如今亵渎的是她的美貌,这个必须不能忍。
是以俏妹子义正辞严道:“杜小娘子慎言,凡为女子,当知礼数,说三道四,引惹恶声,多招骂怒,辱贱门风,连累父母。”这姑娘把《女诫》糊人脸上去了。张俏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杜家小娘子是个爱说三道四的,这样的姑娘名声必然不好,很容易招惹是非,辱及门风不算,还累及家中父母,正经人家的女儿都应该远离她,因为女非善淑,莫与相亲嘛。张俏‘劝人为善’的做法得到了广大群众的普遍赞誉,至于无事生非的杜如梅,呵呵,躲在家里,羞于见人呢。(杜如梅:口胡!我明明在扎小人!)
背地里,张俏其实是这么说的,“牙齿稀疏,面颊尖削,地阁无肉且削薄,天生的是非精。”
张栋皱眉:“俏俏,怎可在背后道人是非?”
打哈欠的俏妹子:“坏话不在背后说,还在当面说吗?没看见杜如梅的下场呀?”
张栋呆滞:“似乎……有理。”
蒋誉为:呸,你听她瞎掰!
总之,同样因为一句话,张俏与杜如梅得到了两种不同的待遇,张俏变得更受欢迎,杜如梅……没什么人给她发帖子啦。很多母亲以此为例教育女儿:“你若不想名声变差,就别再和那杜小娘子来往啦。多傻缺的姑娘呀,有小话也不知道背着人说,真以为自己多能耐呢,一句话就被人堵回去。那样的小娘子不是被人呛死,就是被自己蠢死的。你若要学她,就莫说是我的女儿!”
杜如梅气的天天掉眼泪,别人不理解她也就算了,连她哥杜如晦也说她:“我们京兆杜氏虽不如山东氏族出身的五姓七家,但也是门风严谨的名门大族,我们家的家风是什么?传之以仁义礼智信!你的礼数呢?你的教养呢?都喂狗去了吗?”
杜如梅把张俏恨个半死,她不就说了一句话吗?居然招来一帮子人群起而攻之。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等着,我……我先哭会儿,嘤嘤嘤,太欺负人啦。
杜如梅躲羞也不可能躲一辈子,总要出门见人的,帖子不来找她,她就给人去帖子。其他人来不来无法强求,自家亲戚世交还是会给面子的,杜如梅精心组织了场郊外踏青活动,一路上刻意表现的循规蹈矩、温婉可人,总算在一众女眷的心目中扳回了点印象分。去的时候好好的,回程的时候碰上故人了。
杜如梅好想哭,她的人生四大悲——久旱逢干露、几滴;金榜题名时、落地;洞房花烛夜、隔壁;他乡遇故知、张俏。张俏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不仅周到地与认识的人打招呼,还热情地邀请大家去她的小庄子玩儿,这种便宜话人人会说,明知道不可能去,但大家就是爱听。杜如梅装了半天相,一见了张俏就又头脑发热了,“虚伪!我们都打道回府了,谁还会去你家庄子呀,装什么呢?”
张俏认真道:“有客相过,当诚心相邀,扫榻相迎。客来是情分,邀客是本分,也是礼数。”
杜如梅:“……”之前的努力又白费了。(众女眷:傻瓜妹子哪里找,景朝京兆找杜娘。)
杜如梅觉得自己与张俏八字犯冲,一见她准没好事儿,就这么败退也不大好看,是以这妹子来了句:“好啊,那我等今天就上你家玩儿去。”看你招待不招待?
张俏笑吟吟道:“好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别后悔啊。
众女眷见杜如梅犯傻,纷纷相劝,可杜如梅却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与张俏杠上了,非要去张家庄子不可。她犯傻,其他人可没犯,于是大家纷纷告辞,撇下杜如梅与杜家家仆,自个儿回京城了。杜如梅心想,你来庄子上必是为了散心,那我就来搅和的你闹心好了。
闹心的还真不是张俏,第二天一大早,杜小娘子差点被折腾的失心疯。张俏多坏啊,见天儿的拉着杜如梅参观她的庄子,上午看杀猪宰羊,下午去挑粪插秧。杜如梅都快疯了好吗,那些猪羊在她面前活生生的被宰杀,叫的是撕心裂肺、惨烈悲壮,杜如梅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住,紧闭双眼,死死的捂住耳朵,吓的腿都迈不开了。好不容易等到没了动静,杜如梅睁眼一看,妈呀,有人捧着个血淋淋的猪头正立在她的面前呢,杜如梅吓的失声尖叫,冷汗淋漓,张俏还在一旁’好心’的解释:“哎呀呀,祭祀祖先,总要用到猪头的,六畜猪为首,猪头乃首中之首,用来祭祀,表示郑重其事呢。来,宁宁发,把猪头递给杜小娘子。”杜小娘子……晕过去啦。
只怪杜小娘子自己傻,连车夫带丫鬟,她一共就带了仨儿人,之前与众人赌气,忘了让人给家里报个信儿,等人走光了,这妹子才后知后觉,没脸和张俏开口,只得无奈打发了车夫回去报信,只剩下她与两个贴身女仆在张俏的庄上做客。杜如梅心还挺宽的,她觉得张俏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众人都看到了她进了张俏的庄子,自己一旦出了事,张俏绝逼脱不了关系,更何况自己还有两个女仆,总会帮衬着自己哒。
还说你那两个帮手呢,她们第一时间就被张家的果酒放倒了好吗?这还怪不了张家人,人家把你们带下去用饭,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你们自己手欠,偷了人家的果酒喝。张俏绝不会承认,自己让人在女仆的吃食中多撒了把盐,也没准备个茶水让她们解渴,只在房内的凭几上放了瓶装着果酒的小酒壶。那酒喝起来甘甜可口,可后劲儿也极大,一般人顶多喝个两杯意思一下,这两人倒好,一壶全下去了,结果不言而喻,两人都醉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了酒。当她们满心惶恐的赶到主人身边时,杜小娘子的脸上还带着恍惚呢。
杜如梅晕过去后,张俏让人狠掐她的人中,没一炷香的时间,就又把人给弄醒了。杜如梅睁开眼一看,张俏正满脸关(好)切(奇)的看着她,好亲切!不是血淋淋的猪头耶!
虚情假意的问候一番后,张俏又捎带解释了一句:“原是快到了中元节,我正想着祭祀先祖的事儿呢,听说京兆杜氏也是北方名门,也想向你讨教一下此地的祭祀风俗。我们老家那块儿呢,祭品里是一定要有三牲的,我此番来此就是为了筹备祭品之事。不满杜小娘子说,我总想着,若是先祖享用了我亲自挑选的三牲,亲手酿造的美酒,亲自采收的五谷,定会看在我虔诚的份儿上,好好保佑家人的不是?你看,我哥不是中了进士,还是二甲头名呢。”
劫后余生的杜如梅勉强颔首,心道你有病吧,用得着做到这种程度吗?又想,张俏是不是故意耍弄自己,才会带着我去看那么血腥的场面?不消片刻,杜如梅又自我否认了,张俏早就说了,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带着她,让自己先跟着管家四下走走,是杜如梅自己为了膈应张俏,死皮赖脸的跟到东来跟到西,直到把自己吓晕过去。
“张小娘子着实虔诚的紧。”下次我特么再跟着她乱跑就是猪头!杜如梅顾左右而言其他的将话题岔到祭祀仪式上,想着张俏最好快些忘记她的丢人事儿,“其实也没什么,仪程也都差不多,无非也是奏乐鸣炮、献供祭品、撰读祭文、焚香化表那档子事儿。”
张俏颔首,又叹气:“我家中父母离开的早,自幼便由家兄带大,男人在庶务上到底没有女儿家细心,如今我没有嫂嫂,定是要帮衬着阿兄的。”
杜如梅听的差点飙泪,真想大吼一声,我也是啊!杜如梅的情况与张俏的还真是像,年幼失怙失恃,逼得兄长杜如晦又当爹来又当妈,辛苦将幼妹拉扯长大,还要兼顾学业、打点家产。后来老婆卢氏进了门,内宅的事儿总算交了出去,等老婆生下俩儿砸,这家才算有点人丁兴旺的迹象。可没过五年,卢氏不幸撒手人寰,留下年幼的孩子,杜如晦不得不重操旧业,做爹当妈。后来好不容易中了进士,杜如晦正准备大展宏图,却又被姑妈办下的好事连累遭殃。
杜如梅觉得自己与张俏同命相怜,又想到自己与张俏之前发生的各种龃龉,想重修旧好,又有些拉不下脸,于是她又干起了之前的事儿,紧跟着张俏,怎么赶都不走。杜家仆人赶到杜如梅身边时,杜小娘子正与张俏一同站在田间地头,浑身僵硬地看着佃农挑着一担又一担的粪便从身边经过。
张俏一脸没事儿人似的,向杜如梅介绍庄子里的出产,顺便欣赏杜小娘子的精彩表情。至于她自己,哎哟嘿,这点子事算个神马,老子当年去阿三国旅游时,垃圾遍地那是常态,牛粪作燃料那是环保,最让人佩服的是那神圣的恒河沐浴,这边河面上烧着尸体,那边就有人跳河洗澡,离洗澡处不足五米处,还有几具被河水泡得发胀的人尸和牛尸。还是她的庄子好,黄灿灿的太阳,黄灿灿的麦田,黄灿灿的大便。
后来的日子里,张俏不知道杜如梅是出于怎么样的心态,才会黏糊自己至此。看杀猪、闻臭便、吃田鼠、拔蛇牙、炸昆虫、说鬼话都已经吓唬不了杜小娘子了,俏妹子考虑着,她该多恨我啊,才会像仇人一样天天盯紧我。啊对,要不明日带她去爬长空栈道?对,待会儿问问杜如梅恐不恐高。
杜如梅的小心思非常简单,就是觉着大家同病相怜,以后就要互相照顾。还有啊,朋友喜欢的东西自己也要尝试着去喜欢。话说二娘真可怜,连老鼠都吃,小时候该有多苦啊。总之,这俩人之间一直存在着个美丽的误会。
两人你追我赶的相交持续了不到半年,张俏就启程去了玉溪,杜如梅的眼泪都要哭干了,原以为自己和阿兄已经够苦逼的了,想不到张家兄妹更可怜呐!以后定要多多写信往来,万一二娘有需要,我还能帮上忙。
张俏⊙o⊙:你居然怂恿你哥到玉溪当县令,我跟你又血海深仇吗?!要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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