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先生原名成庚,在景朝历史上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郑珏这辈儿可能没什么人认识他,郑爹这辈儿认识他的也不多,但到了再上一辈,嗯哼,只要是混过朝堂的,就没有不认识这位老先生的,尤其是世家权贵,内里恨他恨的要死,嘴里还得把人夸成鲜花。不夸张的说,便是圣人是见到小老头儿,也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成公’,谁让这老货是皇帝的爹、已故德宗亲命的太子太师,加封成国公呢。
在景朝,若说世家最恨的人是谁,琳琅先生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这事儿还得从头说,从景朝开国起,世家便兴盛绵延,直到德宗即位前,朝堂还是世家倾轧的权利场,奈何政治风云变幻,德宗即位后,开始重用好基友琳琅先生,以及郑珏的爷爷老昌平候等土鳖一系,装逼范儿的世家从此便遭了秧。俗话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只会‘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世家,对上了毫无节操下限的文化流氓,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坡下的跟中国式大盘跳水似的,家家跌停。
也难怪世家倒霉,事事要讲礼法的是他们,不按礼法办事的也是他们。
德宗家中排行老大,他妈裴氏不是他爹睿宗的大老婆,而是三夫人一的贵妃,嫡母陈皇后无子,按理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睿宗死了,就该由他这皇长子继承皇统。可立太子时,世家站出来说话了,“‘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贵妃裴氏不若贵人姜氏之门第高贵,故应由名门姜氏所出之皇三子继承大统。”睿宗素来耳根子软,眼见朝中众人附和者众,他也就没什么异议的同意了。
德宗那会儿委屈的不得了,裴氏与姜氏同为皇帝的三夫人之一,又有谁高贵的过谁?经此一劫,他也彻底看穿了,这朝堂根本不是他们卫家人的天下,而是世家把控的权利场,世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指鹿为马,也有一堆人跟着捧臭脚。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世家做出此等决定时,哪儿料得到三皇子是个短命鬼呢?睿宗前脚刚死,这位即位不过一年的高宗陛下就跟着侍奉先祖去了,连个儿子都没留下。世家这下傻眼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先头他们还可以掰个理由让皇三子越级上位,如今这般情况却是无法善了的。万般无奈之下,世家只能调换策略,捏着鼻子将德宗从藩地迎了回来。
世家再猖狂,也不能完全罔顾礼法,此类空子一旦钻过了头,就是礼崩乐坏,国将不国,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事实上,论耍心眼儿,碎嘴皮子,世家绝对一把好手,可若碰上农民起义,藩王作乱,这帮子只会涂脂抹粉、凡事只讲个清贵的小白脸们就彻底歇菜了。动乱时,士族的头颅与庶民的头颅没什么两样,都属地里的韭菜,割起来一茬一茬的。
德宗对世家的怀柔政策一点也不感冒,哦,你们让我滚,我就得滚,你们让我回来,对不起,老子滚远了。德宗诅咒世家多年,也琢磨了仇家多年,对自己的继位,他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更遑论感激世家了。本来嘛,皇帝的后宫标配是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裴氏与姜氏都是三夫人之一,真要论起来,贵妃还在贵人之上,那么所谓的名门姜氏之‘贵’又贵在哪里呢,是按照《氏族志》的排序,还是按照皇位继承顺序,大家心知肚明。
德宗在他爹没死的时候,就被世家踢到兖州就藩了,他虽憋屈,也颇识时务,朝堂上既无容身之处,那就去封地干上一番。这里得插一句,睿宗那会儿,藩王享有兵权,出镇一方,德宗即位后,只让其配享食邑,兵权则收归中央。咳咳,主要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大家懂的。
德宗出镇藩地,真真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他先是在驿站结识了正在编写《地方志》的琳琅先生,后又在水路上结交了做木材生意的老昌平候,三人一见如故(or臭味相投?),学着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手拉手一块去兖州城大展拳脚了。
琳琅先生自小在驿站长大,他妈早逝,他爹原是吉州驿的驿长,负责吉州一地的公文签发,驿丁管理,及驿马死损肥瘠情况的呈报,驿站事务繁忙,成老爹整日忙于工作,没空搭理儿子,是以选择放羊式教育,只要琳琅先生不闯祸,就随他在驿站四处撒欢。小破孩儿无人看管,整日混迹于南来北往的官员之间,渐渐养成了他日后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圆滑个性。
驿站最不缺的就是八方来客,从这些往来行人的口中,琳琅先生知道了很多八卦消息、宫闱秘闻,且大人们在议论朝政时,他也跟着似懂非懂的听,反正没人会在乎一个坐在门沿子上啃饼的小屁孩儿,这娃蹭听蹭的不要太顺耳。他一边听,一边还做着比较分析,尝试因势利导推理结局,很难说这货日后贼精贼精的脑袋瓜儿与这段时间的经历无关。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十五岁,这一年成老爹因签发文书的一时疏忽,本应向鄯州、岭南两处发文,他只发了岭南一地,鄯州未发,事发之后,遭到免官处分。而后,成老爹心郁郁之忧思兮,加上常年积劳,不久便留下不满十六岁的独子琳琅先生,撒手人寰。
成老爹走后,琳琅先生跑去太学专习算学,偶尔蹭听一下经史课,那也是小时候蹭听蹭惯了留下的后遗症。事实上,这位对儒家文经并不感冒,他精通的是经济庶务,谋划策略,且办事通达谙练,善于雄辩,绝逼不是后来世家所说的,因为头脑蠢笨,读不进四书五经,这才走的旁门左道,研修诡谲。哼唧,古之成大事者,不外面厚心黑,乃们这帮蠢蛋不知道吗?<(╯-╰)>
琳琅先生不善文经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老子品级不够,即使进了太学,也只有律学、书学、算学几门供其选择。这年头,文经课可是高档货,只有七品以上的官僚子弟才能修习。当然,去书院学习也不是不可以,可那儿也讲究个升学率,招的多是名门子弟,谁让世家资源丰厚,有门路、有底子、容易考中呢。是以,琳琅先生这样的背景出身在外人看来,着实有些磕馋了。话说回来,他若长得好,也是个加分项,或可一拼,可惜时人偏好小白脸,以及孔武有力、膀大腰圆的壮硕男,如他这般的小个子路人脸,就真是只能呵呵呵了。
琳琅先生也不气馁,海与山争水,海必得之,他充分发挥自个儿长袖善舞的本领,争取到了一个公务员编制,即负责收集编写地方志的文献材料,这样一来,他既可以公务旅游,又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还可以结交朋友,一举三得。此外,这货还借着常年出差之便,做些倒买倒卖土仪的生意,所得钱财,也不私藏,或仗义疏财,施善乡梓,相帮友人,或孝敬上官,宴请同僚,上下打点。经年累月,凡他所到之处,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可谓知交满天下。
德宗与琳琅先生、老昌平候的相识,宛若金风玉露一相逢,却胜人间无数。德宗身在兖州心在京,身为正统皇储,他若对老三的太子之位服气,那才叫见了鬼。琳琅先生呢,他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当然,老昌平候也不是省油的灯,人家是学而优则仕,他是生意做得好,投资玩儿政治。琳琅先生与老昌平候精于算计,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食,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耕田十倍利,珠玉百倍赢,况乎立君?
三个狼狈为奸的货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祭告天地,焚香结义,‘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发誓这种东西,信的人真心诚意,不信的人当他放屁。这仨人虽发大愿,但所谓的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真的只是说说而已,他们绝逼没有那么高尚。
三人来到兖州后,工作安排如下,琳琅先生作为狗头军师,策划之余,专搞人际交往、舆论宣传,偶尔插手一下城内的人口&经济普查工作;老昌平候时任经济部长,管理兖州的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及财政收支工作;德宗除带兵外,还负责做好人好事,刷印象分。如修河堤,德宗日日亲往,严密督查,务必做到体恤民力,工时安排得宜,工程质量优良;如路遇百姓治丧,德宗避车相让,施与丧仪,与民同哀;又如属僚告病,他亲去慰问,送医施药,嘘寒问暖,真正做到了内亲群贤,下义百姓。
三个臭皮匠的策略无疑是成功的,治农桑,务积谷,不乱民功,不逆天时,先抓经济,继而亲民,稳定社会,施民所善,去民所恶。兖州在他们的治理下,百姓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治区吏治清明,田者让畔、道不拾遗。
德宗在兖州就藩时的好名声是世家不得不将他迎回的原因之一。世家其实挺纳闷,兖州明明离京城挺远,足足两千多里路,德宗的事迹是怎么传回来的?奸诈的琳琅先生摸摸小胡子,德宗的好名声何止传到了京城,明明是传遍了景朝各地。
老奸巨猾的琳琅先生借助驿站之便,将德宗的事迹不着痕迹的宣扬出去,再让老昌平候拨出一部分专项资金,以做镖局生意为名,将斥候安插到了各大重要州县。此外,他对治下的文人学子进行洗脑,这货也不说世家不好,只说儒学的政治核心在于‘仁政’,民贵君轻,政在得民,苛政如虎,田者与民,不侵农时,宽刑薄税。
别看这位没怎么系统学过四书五经,可真要掰扯起来,他能扯一堆闲篇。那时,琳琅先生欲阐述的重点就是,天子打下江山,世家坐享其成。
世家其实真挺不要脸的,他们基于自身利益,用老庄思想诠释儒家易经,主张君主无为,门阀专政。这话搞笑,人家辛辛苦苦打下江山的不理政,偏让你们这帮假道学瓜分朝堂,辖制天子,贱格满槽到破表也不至于如此应征保姆顺便倒贴钱吧?
尚书有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意思是民众是国家的根本,作为统治者要敬民、重民、爱民,认识到民众的力量,自我约束,修善德行,慎重处理民事、国事。
世家如今只认士庶天渊之别,所谓敬民、重民、爱民早被他们嚼吧嚼吧当屁放了。至于自我约束,修善德行,呵呵,浮华交游,广结朋党,相互吹嘘,沽名钓誉就是了。什么,你说慎重处理民事、国事?得了吧,世家不愿沾手庶务,只任清贵之职,他们不是吃饭长大的,因为天边吹来一阵青烟,他们成了神仙。
琳琅先生这一言论的重点宣传对象是寒族学子、平民百姓,眼见众人从‘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到‘爱如潮水’,腹黑的琳琅先生摊手表示,愤青少年好忽悠。
德宗被包装的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其治下的兖州更是河海清宴,中外乐康。一片大好态势下,仨货决定加紧练兵,以雷霆一击,将京城的冒牌货拉下御座。
德宗不善文经、不善军事,不善经济,可唯独一点,他极会用人,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货先后在军中提拔了几个年轻小将,事实证明,德宗的眼光绝对媲美核磁共振,这些人日后都成为了骁勇善战、雄才大略的军事帅才,且对德宗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妥妥的保皇党中流砥柱。
如此这般,兖州兵马日益强盛,能攻善守,物资丰沛,后勤无虞,正当军中上下枕戈待旦、秣马厉兵之际,高宗居然嗝屁了,艾玛,这简直是瞌睡有人递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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