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回京后,并未对世家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对立姿态,也未流露任何不满情绪,只规规矩矩的按章办事,并不徇私偏帮何人。世家见此情形,纷纷松了口气,结合德宗在兖州就藩时的好名声,他们暂时做出了这是个好人的结论。
‘好人’德宗暗搓搓的狂扎小人儿,你们这帮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的王八蛋,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等着,咱们没完╰_╯!世家不知,这位演技派皇帝虽不翻老账,可他记仇啊!
德宗祭告天地,走马上任后,听从琳琅先生的建议,将兖州的工作班底一半留任,一半带回京城。老昌平候去到户部,琳琅先生坐镇吏部,另有几个心腹小将,德宗将他们掺入禁军、意图逐步控制北衙十二卫。世家见皇帝并未大刀阔斧的变革人事,只将几个心腹引入朝堂,也觉此乃应有之义,并不介怀。他们打心底里认为,世家势大,德宗若想打击世家,无疑蚍蜉撼大树,忒不自量力。
世家很傻很天真,演技派与老狐狸很快就以实际行动,为他们上了一课。
是年六月,五星错行,夜中陨星如雨,长安以西地震。翌日早朝,太史令未动,琳琅先生先行,老狐狸睁眼说瞎话:“昨日长夜漫漫,微臣无心睡眠,闲来夜观星象,乍见紫微星盛,此乃圣君临世之兆啊。”
此话虽涉鬼神之道,却非危言耸听,众臣子内心不耻老狐狸之巧言令色,却也无人反对此番言论。俗话说,不会烧香得罪神,不会讲话得罪人,大家再傻,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给皇帝难堪的,其间倒有不少人跟着附和了几句,捧了捧皇帝的臭脚。
然后肉戏来了,演技派德宗抽出了一块帕子,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哽咽道:“朕当不得爱卿如此夸赞,不瞒众位爱卿说,近日来,朕频频发梦,见人畜混住一处,日子过得凄凉……朕于心不忍,上前询问之,却道人与畜同……朕百思不得其解,然昨日西面地动,朕猛觉茅塞顿开……我大景必有有违天和之处,才得上天如此警示。……朕自即位以来,自问勤政爱民,此刻却是茫然,不知从何做起。”
有鉴于皇帝的名声实在太好,兼之他确实宽厚待民,施以恩惠,大家都没脸让他发罪己诏,只能在别人身上找问题,皇帝那边哭的凄凄惨惨,众人满脸黑线,面面相觑,颇有些不知所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可这也……
老狐狸此时上场,只见他一脸无奈的看看大家,仿佛为众人出头似的,慨然道:“圣人莫忧,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也知圣人爱民如子,厚泽深仁,遂有天下。臣以为,圣人若施仁政於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藏富于民,则天下归心,四海升平。”
MD,你不会是想减税负吧?世家一听此话不对,纷纷站出来表示,如今已是轻徭薄役,再要减免税负的话,国库就没钱发工资、发粮饷、建皇陵等等等等啦。
老狐狸一脸安抚的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又道:“圣人梦中,人与畜同,然我朝之中,仅婢同畜产,如此……巴拉巴拉巴拉。”演技派与老狐狸的最终目的在于,他们要保证奴婢、部曲、客女等人的生命权。老狐狸建议,在充分保证主人权益不受侵犯的前提下,主家不得擅自剥夺奴隶的性命,若有违背,当依律减二等受罚,或交罚银自赎。
哦,这样啊,世家扒拉扒拉小算盘,结论在可有可无之间。儒家提倡德政、礼治和人治,强调道德感化,琳琅先生的建议虽有损于他们的利益,却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真想打杀奴婢,大家不过是交点罚铜罢了。反过来说,若此时有人不同意,反倒是显得不仁,于名声有损,于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后一拍大腿,得了,就这样吧。
喂喂,上头的那个哭包,你也可以停一停了,俺们出钱,你得名声,你还委屈了。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还哭!世家暗叹一声晦气,集体认栽,只盼此次出血之后,德宗能吃好睡好,尤其是少做点莫名其妙的梦。
这怎么可能,演技派和老狐狸才刚刚开始好吧。
琳琅先生与好基友德宗天生绝配,一个是绿茶婊,一朵是白莲花,以至于后世之人谈起琳琅先生终身不婚一事,总有一份别样情怀。
两人分工十分明确,一个负责挖坑填土,一个负责坑人无数。德宗天生泪腺发达,一有什么事他就泪眼汪汪,朝臣们也是怕了他了,知道的大家是在上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开追悼会呢。
德宗演戏演上了瘾,仿着兖州的那一套,持续在京城刷声望值,琳琅先生也因手上的资源多了起来,一个劲儿的为德宗站街吆喝、煽风点火,世家看这俩人二人转唱的如火如荼,心里憋屈的要死,能不憋屈吗,你得声望,我买单,完了我还得把你夸成朵花儿。
号称爱民如子的德宗,自愿将皇陵修建的档次一降再降,俨然一副千古圣君的典范,他都那么爱惜民力,不愿劳民伤财了,他手底下的人还能过分铺张浪费吗?能眼睁睁的看着老板不得善终吗?行了,大家都皮子紧着点,奢华的低调点,再凑个份子,一家出点钱给皇帝盖坟头吧。皇帝拿到了大家凑得份子钱,转头就交给了好基友,琳琅先生把钱存入‘对付世家专项资金’小猪存钱罐儿里,一边儿高唱‘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一边和德宗商量怎么继续坑人。
当时的尚书令楚修明与骠骑大将军翁载同实在受不了这恶心劲儿,主要是他们两家出了个大份子,心情郁闷,是以纷纷上折子告病假,嗯,心病也是病,得在家休养。
德宗知晓后,乐的猛拍大腿,呀,好久都没人病了呀,太好了,这戏码再不使就业务生疏了呀。皇帝一下朝就兴冲冲的换了身常服,带着太医和好基友去楚家和翁家探病了,到了地方,仔细一看,嘿哟,个个拉了张苦瓜脸,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琳琅先生扯出自己的小帕子悄悄塞到皇帝手中,德宗甩给他一个‘懂’的眼神,转头他就一行清泪弹落似雨了。
可怜的爱卿啊,你怎么就病了呢,定是为国操劳,太辛苦了,要不我给你长假吧,什么?你好了,表驴我,你怎么能带病上朝呢?哎呀呀,表客气,咱们谁跟谁啊。
楚尚书&翁骠骑:这种自来熟的功夫他是打哪儿学来的,年轻时他不这样啊。还有,谁特么要放长假啦?!
俩老头在德宗爱的关怀下,被皇帝亲自喂了两碗苦汁子后,都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身体倍棒儿,吃嘛嘛香,根本不用放假,明天就回去上班。德宗捧着俩大海碗,心里老可惜了,他的好基友命人往药里加了不少黄连呢,他一勺一勺的喂那俩老东西,喂得可开心了。
朝堂上没人旷工,主要是怕了德宗亲自伺候汤药,捧着个脸盆当碗用,病都被吓退了好嘛。他们不旷工也没用,德宗的哭戏还是三天两头的演,好在他是为国为民,大家也就忍了。
忍个屁啊,再忍就要变忍者神龟啦!
什么叫做得寸进尺,德宗这种人就是!最近,这位大好人又觉得百姓日子过的苦,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一番思索下,他决定缩减皇室用度,省点米粮给老百姓加菜。
朝堂上,琳琅先生用浸过洋葱汁的帕子揉了揉眼,只一瞬,他泪涕横流,“圣人何必自苦,自您登基以来,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后.庭无纨绮丝竹之音,臣等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臣愿减持占田荫客之数,为圣人分忧。”
世家这会儿早醒过味儿来了,皇帝这三天两头的一通乱作,目的就是要我们交税啊,不行,这个必须不行。世家之所以比庶民高大上,除了世卿世禄外,品官占田荫客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免税田地和荫客是世家的装B基础好不好?没了这些权利,那世家靠什么各种高大上?靠什么各种偷漏税?
勋贵里倒有几个财大气粗的,愿意仗义疏财为皇帝解忧,又有寒族清流,也象征性的出了点血,这些人倒也知道,皇帝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呢。平日里,他们被世家挤到了朝堂角落,没什么发言权,心中很是不愤,这时候站出来,不仅替皇帝站街卖个好,还能恶心一下世家,何乐而不为?要知道,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嘛。
琳琅先生与德宗也不以为意,他们早做好了长期战斗准备,世家不答应,也在预料之中。是以,琳琅先生又说:“圣人爱民之心感天动地,当教普天百姓知晓。”
世家:随便你们!
皇帝的御用宣传部长——琳琅先生于是在邸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此事,顺便褒扬了几个仗义疏财的官员。琳琅先生在兖州拉拢的寒族学子此时也派上用场了,他们被派到了景朝各地,敲锣打鼓的做政治宣讲工作去了。人均识字率低,看不懂邸报没关系啊,几十个御用说书先生在各地县衙外搭了个台子,一天三顿外加早午茶的跟小老百姓爆料。
皇帝真是好啊,宁愿自己挨饿,也要省下口吃的给老百姓加餐,还有好些京中官员,体恤百姓生活不易,纷纷慷慨解囊,捐献俸禄,真是大爱无疆啊。什么,你说世家,有他们什么事儿啊,他们都不肯捐哒。你们等等啊,我把捐献者名单贴在府衙外头,大家自己看吧。
世家装B遭累劈,没多久,全天下都知道他们为富不仁了。这回连他们府里的佃农、世仆、部曲、客女、奴婢都不帮他们,为什么呀,因为皇帝好啊,不愿我们这些苦命人像畜生一样的活着,提高了我们的社会地位,保住了我们的命呀。
世家没想到,奴隶当中认识字儿的反而比老百姓要多,尤其是那些世仆,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忙着开小会的时候,世仆们就暗搓搓的把小话传遍了仆人界。
名声这东西对世家来说,是脸面,是荣耀,哪怕如今为时已晚,也不能让脸面再这么飞流直下三千尺了。开了无数次小会之后,大家你退一步,我退一步,纷纷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子钱来交给皇帝,以期将岌岌可危的脸面糊回来一点儿,他们补洞那会儿,皇帝有感于勋贵及寒族清流们的慷慨解囊,几番思量之后,决定给寒门学子一个上进机会,他老人家要开科举啦。
世家本被琳琅先生的宣传小队弄得心力憔悴,无暇顾及其他,可皇帝贱招一出,他们发现这更狠毒!于是大家又一次高举反对牌,意图将德宗的计划打回,此时,他们显然忘记前车之鉴是多么痛的领悟。
眼见世家反对者众,琳琅先生又站出来为皇帝挡枪,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表示,捐钱的时候你们一声不吭,让皇帝省吃俭用,让勋贵寒族出工出力,结果人家名声好了,你们看着眼红,又一个个跳出来,欲往自个儿脸也贴层金。
天下大公,世界大同,皇帝怎么就不能给天下百姓一个公平啦?你们是皇帝的臣子,百姓是皇帝的子民,你们自己说说,是儿子亲?还是臣子亲?没道理只给臣子机会,不给儿子机会吧?
什么,士人与皇帝共治天下,凭什么呀,谁规定的呀,你让老百姓自己站出来说说,他们愿意让你们治理吗?连口吃的都不愿意给与治下子民,人家干嘛犯贱要你们这些后爹后妈呀。
这场官司打了足足三年,期间琳琅先生的传销组织已从当初的几十人,发展到后来的近千人,且全特么是寒门学子界的愤青翘楚,千张利口齐齐开刷,臭鸡蛋砸了一层又一层,都快将世家的名声糊成鸡蛋饼了。
传销成员们在琳琅先生的授意下,深入民间大街小巷、田间地头,以三寸不烂之舌,将皇帝‘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良苦用心掰碎了,揉开了讲与老百姓,他们个个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也不和老百姓拽文,用词浅显易懂,态度亲和有礼,你说老百姓究竟会如何看待皇帝,又会如何看待世家?
争论到最后,还是世家低了头,不仅荫客资格被削,连占田份额都被抹去了不少,而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科举考试终于要登上历史的舞台啦。世家恨得要命,可也拿德宗这朵白莲花没有办法,他们又不敢造反起义,因为一没民众基础,二没武力值,只会耍耍嘴皮子。
世家欺软怕硬,死死的记住了琳琅先生这个心机男。万万没想到啊,原以为天下文人已被士族牢牢把控,没成想居然有人在俺们眼皮子底下玩儿传销,真是阴沟里翻船!
世家从不知道文宣工作可以深入到田间地头,大街小巷的,只知道文人自有气节,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没想到寒门学子个个脑残,居然都被姓成的洗脑成功,热火朝天的自愿上山下乡,进行政治宣讲,几轮下来,他们还学会了不少地方俚语,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姓成的搞宣传演讲还不够,还在朝中拉帮结伙,不论是勋贵武人,还是寒士清流,都被他三噱两噱,哄做了好朋友,弄到最后,只要皇帝哭,一帮人就跟着一起哭,尼玛这是要疯啊!摔,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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