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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生存之道(1 / 1)

子虚城,侠客栈,天字三号客房之内,青釉狮形灯莲光摇曳,楠木桌上放着一壶刚刚沏好的上等吓煞人香,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此刻,独孤玉正襟静坐,眺望窗外的茫茫夜色,若有所思。黑色应为一切真相的最好掩护色,在这茫茫夜色中,也许此时正有一些天地事物——当然也包括作为万物生灵之首的人,正在慢慢地露出其真实面目吧,独孤玉在心中暗暗地思忖着。

“禀报少王爷得知,客栈莫掌柜已在门外等候多时。”门外,独孤璧浑厚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请他进来。”独孤玉有些慵懒地说道,不过声音悠扬,宛若一曲令人沉醉的乐礼之声。

随着“吱呀”一声,客房门应声而开,独孤璧和客栈掌柜莫华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垂首走在独孤璧身后的莫华成,抬眼望见端然稳坐的独孤玉,连忙上前一步,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双膝前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磕头大礼,口中喊道:“草民莫华成拜见少王爷,少王千岁千岁千千岁!”独孤玉欠了欠身说道:“莫掌柜请起!坐下回话即可。”

“有少王千岁在此,草民焉能就坐,折煞草民了。”莫华成站起身,深鞠一躬说道,声音之中尽是诚惶诚恐。

见莫华成此等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独孤玉不由地双眉微蹙。虽然对于此等奴婢之相,独孤玉早已习以为常,但见到莫华成如此惺惺作态的奴婢相,他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冲动——大步上前,一把扯下他的“假面”,看看他假面之下究竟是何神情。然而,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心中的这股冲动,微笑着接受这种假面之人的阿谀与奉承,因为他是堂堂的独孤少王爷,他一直谨记父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教诲。

“既然少王爷怜你年迈,赏你坐下回话,你只管安心就坐即可。”一直站在独孤玉身旁的独孤璧开口说道,并随手将一把藤椅放在了莫华成身后。

莫华成抬起头,望向独孤玉,见他满脸平和之色,于是连声说道:“多谢少王千岁恩待,草民一定铭记在心,谢过少王千岁。”说完,侧身坐下。

独孤玉端起放在面前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有意无意地打量起莫华成来,但见他虽是一身普通的灰色之衣,但衣料、手工看起来都极其讲究;虽已年逾花甲,但精神矍铄。

而此刻,被独孤玉上下打量的莫华成,脸上现出些许不适宜之色。他挪了挪身子,干咳了两声说道:“不知寒栈的菜肴可合少王千岁的口味?如有照顾不周之处,少王千岁尽管吩咐,草民一定竭力而为。”

独孤玉收回目光,微微一笑说道:“贵栈的菜肴色香味俱佳,让人望而生津,想必莫掌柜已煞费心思,有劳了。”

见到独孤玉微微展开的笑颜,莫华成舒了口气,同时心中不由地惊诧:“世间竟有如此俊俏的男子!”。又听到独孤玉珠润玉唇之中飘出来的溢美之词,莫华成双目一亮,眉开眼笑道:“多谢少王千岁抬爱,这是草民应尽职责。若非老东家卧病在床,定会亲自前来向少王千岁请安的。少王千岁大驾光临本栈,令本栈即刻蓬荜生辉!想必此后我们侠客栈定能扬名整个燕耆国,红运当头,万事大吉!”

仿佛并未听到莫华成方才的献媚之词,独孤玉仍是一脸平静之色地说道:“贵栈壁画、灯具等饰物极为别观雅致,想必东家乃饱读诗书之人。”

“回禀少王千岁,本栈壁画、灯具等饰物皆由少东家一手操办,老东家虽已经商多年,但无奈年事已高,便将此客栈交与少东家管理。但少东家不喜经商,除日常习武外,只喜笔墨纸砚,少王千岁请看,左侧的这幅群鹤逐日图就乃少东家亲笔所绘。亦因少东家生性不喜金银等黄白之物,所以一直是草民在打理客栈生意,这还要多谢老东家及少东家对草民的信任与支持。”莫华成挺直了腰板,满脸恭敬之色地说道,仿佛他的东家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一般。

“如此说来,贵栈东家乃清心寡欲之人。试问当今世上,会有几人不喜金银财宝呢?贵东家可与圣人相提并论了。”独孤玉望着莫华成的双眼,悠悠地说道。继而,起身,细细端详起这幅群鹤逐日图,但见笔工细致,鸟羽刻画入微,富有质感,让所见之人顿感眼前正有一群翱翔逐日的鹤。

“真乃上乘佳作!”独孤玉不由地赞叹道,再次细细打量起这幅画,内心不由地升起一股争与天齐之感。

“敢问莫掌柜,这幅画既为贵东家所绘,缘何并无贵东家的题名印章?”独孤璧有些不解地问道。

“回官爷的话,少东家所绘之画皆无题名印章,少东家有言‘画乃心性所托,与名利无连,但求随意。绘画亦如人生,一笔一划皆生存之迹,生存亦有道,但求无愧于心’。”见独孤玉对少东家之画极为赞赏,莫华成满脸兴奋之色地说道。

“好个生存亦有道,但求无愧于心!敢问少东家高姓大名?”识画如识人,独孤玉对这位“争与天齐”的“少东家”顿生好奇之感。

“回少王千岁的话,少东家姓李名清扬,也许少王千岁有所耳闻,少东家乃囚城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捕之一。”莫华成一副颇为得意之色地说道。

独孤玉回眸一笑,说道:“原来是李大捕头,此去囚城自可相见,届时再探讨其画作。”

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纵使是身为男儿,且已愈花甲之年的莫华成看得竟也有些呆了,心想如若少王千岁为女儿身的话,恐怕世上男儿为博美人一笑皆会烽火戏诸侯了。

“草民定会通知少东家少王千岁大驾光临本栈之事,待少王千岁抵达囚城之日,少东家定会前去请安的。”好不容易从独孤玉笑颜中回过神来的莫华成信誓旦旦地说道。

独孤玉并未搭话,只是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莫华成即刻起身说道:“少王千岁连日赶路,想必已劳顿,敬请安歇吧,草民明日再来给少王千岁请安。”

“莫掌柜慢走,小王就不送了。”独孤玉放下茶盏说道,并放佛无意般地看了一眼独孤璧。独孤璧旋即跨前一步,和莫华成一起向客房门走去,行至客房门外,随手轻轻掩上客房门。

莫华成与独孤璧离开后,独孤玉又陷入了静默状态,方才的笑颜已经消失殆尽。自离开京城后,一路之上,他皆隐身于轿内,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露面,所以今夜是个例外,也许是客栈的一饰一物引起了他的兴趣,亦或是其他因由。

“你和慕容郡主的婚事是为父和慕容王爷早已定下之事,万无生变之理……”忆起临行之前,父王对他耳提面命之言,独孤玉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众人口中的“少王爷”竟然不如一只自由翱翔的鹤,此刻他宁愿自己是群鹤逐日图中的一只鹤。万无生变之理,可天地万物、日月山河日日皆在改变,人乃万物之主,何事不能改变呢?放佛已经追逐到红日的鹤,独孤玉双拳紧握,一改方才的愁苦之色,脸上现出喜悦之色。

此时,独孤璧推门而进,行至离独孤玉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开口说道:“卑职已安排三班护卫夜里轮流值守,确保车辆完好无损。”

独孤玉微微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问道:“此次临行之前吩咐过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可有进展?”

“回禀少王爷,卑职早已将少王爷的命令传了下去,据前几日传来的信息得知事情已经顺利进行,不几日便可取得结果,如少王爷不放心,卑职这就派人前去打探。”独孤璧低声回答道。

“如此甚好,传令下去此事务必要取得一个结果,如有进展即刻禀报。”独孤玉语气肯定地说道。

“卑职这就前去传令。”独孤璧说道,转身朝门外走去。

“且慢!一定要谨记我等只是途经子虚城,暂歇此栈而已,子虚城乃通往囚城、京城之交通要道,想必各派势力均有耳目安插此地,所以切不可掉以轻心。”独孤玉站起身说道。

“少王爷请放心,卑职一定严加注意,不知少王爷是否还有其他吩咐?”独孤璧问道。

独孤玉走到独孤璧面前,极为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已无甚要事,一路行来,车马劳顿,霍叔父更是竭力操劳,你也早些安歇去吧。”

听到“霍叔父”三个字,独孤璧身子不由地一震,虽然他曾为独孤老王爷的贴身侍卫,现在依然是独孤少王爷的贴身侍卫,在独孤家二十余载期间也几次三番为救独孤老王爷、独孤少王爷而受伤,纵然独孤一家对他深怀感激之意,独孤老王爷已将他当成生死兄弟,但毕竟等级制度森严,所以他仍然是奴仆,独孤家仍是高高在上的主人。不过,也许是因为独孤玉自降生至今日便是他一直服侍左右,所以独孤玉自幼儿时便将他唤作“霍叔父”。他竭力不允,告知独孤玉切莫不可如此,可独孤玉依旧如此,后来他便将此事告知了独孤老王爷,最后独孤老王爷允许独孤玉在无他人在场时将他唤作叔父,他虽感激涕零,不过仍觉这有违伦理纲常,但自此后更是将独孤玉视作亲生儿子般保护。

“卑职遵命!少王爷早些安歇吧,卑职告退。”独孤璧低首说道,说完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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