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言：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代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方子玉曰：未必事事时时如此也。
月夜之中，蜿蜒的山路之上，有几成一条直线的三条黑影在飞速地行进着。
方子玉借着皎洁的月光遥望前方，但见得几百步之遥外一前一后有两个快速移动的黑点，距离自己较近的那个黑点也在三百步之遥，他心中自是好不懊恼。因为早在离开侠客栈之前，他就和孙南楚、刘士奇击掌决定要比一比身法，看谁能最先到达环山。击掌之后，方子玉就在心中盘算，以他的脚力虽远不及孙南楚，但与柳士奇相比，取胜应犹如探囊取物。孰料，还真应了那句俗语“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因为他发现这位自称不会什么武功的柳大捕头，不但步履轻盈，而且腾转挪移的飞快，常常与孙南楚并肩而行，轻功真是了得。方子玉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孙南楚与柳士奇是在离开侠客栈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才拉开了一些距离的，但至于是谁略胜一筹，他却不知晓了。
自侠客栈至环山，百里余地，以三人目前的脚力而言，如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最先到达者也应在三更，而他自己则要到四更之初才能到达了，方子玉暗自盘算着。蓦地，当方子玉不经意地再次抬头观望前方时，他不由地大吃了一惊——自己竟排在了第四位，因为在自己和较近的那个黑点之间正有一个白点在飞快地移动着。方子玉猛地停住了脚步，他先闭上双目，转动了几下眼球，而后缓缓睁开，再拢目细看，不错，离自己百步之遥的地方正有一条白影在晃动。
“难道是万家庄的鬼魂阴魂不散，一直在追随着我们不成？”方子玉喃喃自语道。
“这世间哪有什么鬼魂？亏你小子还是习武之人，竟相信这些东西，真让我老人家可发一笑啊。”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兀地在方子玉耳边响起。
方子玉不由地浑身一颤，放眼四望，只见四处夜色茫茫，空无一人。方子玉不由地吸了一口凉气，稳了稳心神，用袍绣拭去额上冒出的冷汗，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既然没有什么鬼魂，你又为何人？缘何装神弄鬼不敢现身呢？”由于并不知晓说话之人究竟身在何处，方子玉问话的声音并不大，更确切地说他是在喃喃自语。说完，方子玉再次止步眺望，这一望不打紧，他又大吃一惊，因为那条白影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人？我老人家可不是尔辈之类，更非鬼魂，你小子不是出了名的鬼机灵吗？那你就绞尽脑汁思虑思虑吧，哈哈……”。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既而声音也飘然远去。
白影不见了，那声音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方子玉只觉得后背发凉，双腿上的肌肉发紧，他下意识地拔腿飞奔前去。可“飞奔”没多久，方子玉又察觉些许异常之处，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双腿轻飘飘的，不像是在山路之上行进而更像是在空中飞行，而且速度极快，几乎是方才脚力的十倍。“难道是我十多年积攒下的功夫，今夜突然爆发了出来？”方子玉心中暗暗寻思道，不禁大喜，当然也有几分疑惑。不多久，他便追上了前面的那个黑点。
“南楚兄，我还以为得到环山才能再见呢。”方子玉扭转头望着已被自己超过的孙南楚说道，声音之中充满了欢喜。
“子玉，我思及你的安危，便放慢脚步等你。不过，子玉你怎么这么快便赶了上来？方才我回头望时你还在百步之外呢。”孙南楚说道，对方子玉如此之快的身法，他显然有些吃惊。
听到孙南楚的回话，方子玉心头不由地一热，原来南楚兄是在等自己，至于他的脚力缘何突然加快很多，他也并不知晓，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晓得。”
“南楚兄，你方才回望时有没有看见一条白影跟你的身后啊？”方子玉回头望着孙南楚问道，因为就在两人说话之间，他已至孙南楚几十步之外。
“白影？没有啊，我只看到你在快速的追赶我和柳兄。”孙南楚望着飞速前行的方子玉喊道。说完，孙南楚又回头看了一眼，仍是空空如也，他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脚步，加快了脚步，他没料到自己竟落在了最后。
“柳兄……”在与柳士奇擦肩而过时，方子玉仅说出这三个字，便飞快地前去了，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了。
“子玉的身法真快！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快的身法呢。”柳士奇对追上来的孙南楚啧啧称赞道，语气之中尽是惊讶和欣喜。
“是啊。”孙南楚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他自己也没料到，心中也正在寻思子玉这是何种身法，轻飘飘的，像在飞一般。
“哧”地一声，方子玉的双脚猛地停了下来，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方子玉慌忙抬起双脚小跑了几步，这才算稳住了身形。
咦，这是何地呢？方子玉四处张望，但见自己正前方是一座石洞；回头一望，身后是一道不太高的山梁；左右都是山。此处正是环山！此洞正是自己盘问那两个黑衣人的石洞！片刻之后，方子玉便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再次回头远望那道不太高的山梁，方子玉不由地心生疑惑——自己是怎么越过山梁来到这里的呢？可，思虑许久，方子玉也没想出一个能说服自己接受的理由。
“啊！我怎么发起傻来，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这里，月光如此皎洁，倘若那帮黑衣人此刻发现了我，那我岂不是自找死路吗？”方子玉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飞快地挪身至黑暗之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不远处的那道山梁之上，“嗖嗖”两声，跃下两条黑影。
方子玉定睛细看，发现正是孙南楚和柳士奇。他飞快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冲着两人招了招手。
“柳兄、南楚兄，那两具白骨已不见了踪影，想来应是被那帮黑衣人收拾了去，不过石洞仍是关着的。”率先走到石洞之前的方子玉冲着刘士奇和孙南楚小声地说道。
“这是什么味道？”柳士奇凑近石洞闻了闻。
“这味道与昨夜相比已淡了些许，那时可真是刺鼻。”方子玉掩住鼻翼说道。
“应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孙南楚皱了皱眉说道。他只觉得有些不适，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不错，孙贤弟所言极是，正是尸体腐臭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行凶之人用的应是化尸药水。”柳士奇蹲下身子使劲地闻着，仿佛他闻的不是令人呕吐的尸臭味，而是沁人心脾的香味。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这种药水撒在尸体上不出半个时辰，鲜活的尸身便会化为森森白骨。”
“柳兄，是不是如果这种药水只是撒在尸体的面部，则只有面部在半个时辰之内化为白骨，而尸体的其余部位仍是自然腐烂？”孙南楚若有所思地问道。
“以常理推算，应是如此。”柳士奇一边仔细查看着石洞的四周，一边回答道。
听到孙南楚的问话和柳士奇的回答，方子玉眼前突然一亮，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三十五年前那场灾难的一些眉目。
“柳兄，小弟也想问一下死者身上的衣料之类何时腐烂呢？”方子玉略带欣喜地开口问道。
“尸体腐烂要看所处的环境，一般而言，地上尸体白骨化需要数月至1年，而在土中尸体白骨化则需要3至5载，而在水中会更慢些，而炎热之日则会加快腐烂的速度。单就死者身上的衣料而言，则以衣料质地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一般麻布衣料较丝绸之类只是快些，但都与尸体腐烂的日期相差不久。”柳士奇答道，这些常识，他早从做过仵作的父亲那里学了来。
“原来如此……”，方子玉不由地暗暗佩服起柳士奇来。
“柳兄，那是不是这种化尸药水如果只是撒在衣料之上，则只有衣料在半个时辰内腐烂？”孙南楚再次开口问道。
“理应如此，不过，这对撒化尸药水之人要求甚高，既不能多一滴更不能少一滴。有这种手法之人应是惯用此药水者，否则火候难以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程度。”柳士奇说道。而后，他话锋一转对方子玉说道：“莫非方贤弟从石洞出来之时看见的是两具只有衣料腐烂的尸体？”
“非也，非也，小弟曾在侠客栈和柳兄提及过——小弟当时看到的是两具森森白骨，没有看到衣料之类，想必应是被化尸药水给化掉了。”方子玉连忙回答道。
“哈哈……”柳士奇不好意思地低声笑了，小声说道：“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柳兄，您是否知晓此种药水的出处？是否听别人讲起过这种药水？”孙南楚望着柳士奇问道，他期待可以听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这个……容我思量一下。对了，我曾听我父亲提起过，在他初为仵作的时候，经历了几件此类案件。据他言讲在凶杀现场，也是只见到森森白骨，也是这种尸臭味。这些我记得很是清楚，因为那时的我对这些很是好奇。”柳士奇用手捶了捶一直弓着的后背说道。
“那结果如何？查出凶手了吗？”方子玉迫不及待地问道。
“很是可惜，据我父亲说这些案件并没有抓到‘大鬼’，而只是抓到了几个‘小鬼’。起初，那几个小鬼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他们的底细，总捕头只好下令大动酷刑，最后有一个挺不过，交代自己是一个帮的门徒。可，当审问的捕头再问他是什么帮的门徒之时，他却莫名地死去了。最后，还是我父亲给他验的尸。经过仔细查验，才发现他是被一个极细极短的五毒梅花银针所刺而亡。”柳士奇缓缓地说道。
“唉，真是可惜。不过知晓了这些，我们就已不虚此行了，因为这种化尸药水与五毒梅花银针都可以成为查找真相的入门石。”方子玉笑道。随即，他话锋一转说道：“柳兄、南楚兄，不过此地切不可久留，倘若被那帮黑衣人发现了，我们将很难脱身。”
“是啊，子玉所言不假，据我看来我们还是及早离去为妙。”孙南楚望着柳士奇说道。
“就以两位贤弟所言。这些石洞我们也不必查看了，慕容静郡主肯定不会被关在这里了。敢问两位贤弟，我们下一步欲往何处呢？”柳士奇问道。
“我们要三访万家庄。”孙南楚和方子玉异口同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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