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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游园惊梦(1 / 2)

旌旗压阵,锣鼓喧天,铁炮轰鸣,炮仗阵阵。汗血骏马渐行,朱轮紫缰,正黄旗铠甲兵仪仗队列,两列八抬大轿,前后行进。抬帘出轿,一铁面髯须,目光凌锋的老者骄蹇步出,青狐端罩,翡翠朝珠,四爪金龙,通绣九蟒,朔气毕露。禄相官面的内务府总管轻捻翳珀朝珠,憨笑随跟。

朱门洞开,顶戴青金石,补子为雁的索至诚,精神抖擞,正跪叩拜,“奴才恭迎瑞亲王,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敬见荣大人。”众人跟随匍匐跪拜。

两人颔首,索爷指点介绍,“此为老夫侧室,苏州钮家巷潘氏。”

“给王爷大人请安。”潘姨作揖,低垂眼目抬起,笑意连绵。

“此为吾庶子德寰,小女毓秀。另有两三幼子于迎瑞楼侯驾。”两人施礼。

王爷细看端详,赞道,“令媛天香国色,貌似鸾凤姐妹少时模样。”

“王爷过奖,鸡窝难出金凤凰。”潘姨碎步上前,将瑛子挡入人群。

三人入门乘坐杜里埃汽车,潘姨乘上滑竿,余人侧入随跟,忽见云山雾绕,隐隐香盆上,石林盆景状的黄山七十二峰,举目毕现,黄石松木,石梯飞瀑。

“至诚兄,素闻汝之造园技艺绝佳,果不其然。”王爷捋须。

“王爷,过奖。此为园内第一景,云门黄山,见此障景有何特殊之处?”索爷侧指足下独山玉海上的铭题,探问道。

“障景无非两类,一类平淡无奇,照壁而已,功夫用多用少,一类黄石假山,太湖山石,然汝之造景甚为特殊,比例之大,难得一见,类云南石林,如吾坐下,可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之感。”王爷回笑道。

“王爷大人请看。”足下,一方水池横出,伸进几块条石露台。”王爷下车,盘足坐观,感慨道,“此有登临穷极,目睹黄山奇峰之感,可惜时日有限。”

其余人等啧啧称奇。绕行,水哗震雷。“王爷,问渠哪得清如许?”高亢吟道。只见幽峡雄川,万笏朝天,崩裂乱石间龙湫落玉,一涌灵秀湍溪,裁剪有秩,自墨竹峭岩间奔烁而来,顺势蜿蜒九曲,涧闻八音,流至玲珑翠篁深处。一支分曲弯环绕前山。“唯有源头活水来。”王爷兴指筠筱上方暴瀑,山顶琉璃宝塔,问道,“此塔为?”

“此乃大报恩寺琉璃塔,隋人何稠建造显仁宫,曾制琉璃器于此地。此塔毁于长毛之乱,前朝宣德年间建造,瓷胎亦产自本地。老臣少时曾见,难以忘怀,故用瓷器重造。”随从惊叹,上前欲览。“此乃模型,约四丈,曾获意大利国际博览会一等金牌奖。此为第二景,塔影邀贤。”泰山石凿印景名。

“此水亦有布局。”索爷指点。

“何讲?”内务府总管疑问。

“水源实藏湖石之下,石板亦有妙处。”索爷手指沿溪布置的树化玉座,弓身俯下,手掠清水。众人跟随,正对应来人数目。

“如若不是早春,吾欲濯足。“王爷赞道。

“此水名曰小沧浪,虽不如沧浪亭前水之宽泛,但跳跃灵动远过之。但真欲寻沧浪,只能去汪洋大海。还曲水流觞本意,好过兰亭短水。”索爷抚手,几只金酱釉盏暖飘入,“枕流”“漱石”几字下,对酒当歌,广陵散曲,清谈狂狷,七子酣饮。

“魏晋风流,贤明齐聚。”王爷恍然,若有所悟。

车过濠濮涧金阙,观龙化石,经玉带桥,秦琼尉迟恭黑铜像两座,穿蓝瓦白壁,金刚宝座,书题“万仞宫墙”的山海关,凡尔赛包金铁艺大门后,银沙覆地,甘露星霜,晶闪针芒。一侧薄漏廋皱的巨岩山石,磊叠青丘,冠云峰,玉玲珑,绉云峰,三山高昂。藤萝间冒露冰寒洞口,刻题“靁谷”二字。云雾吞张,勾出松林轮廓,峥嵘倚天,苍针雪地,躯干行墨,盘根错节。杂草全无,道路难分,骨石嶙峋,林光返照,松涛呼啸,似折返于苍海云天间。

“此又何解?”王爷指问。“此为第三景,关山松海。”礁林上青金石题刻顿显。“此松均为移栽黄山松,以云雾为生,不似本地马尾野松。”索爷兴致道来。

忽清风徐来,松涛排震,流云飞泻,七星黄石,各做姿态。松鼠跳跃,孔雀窜树,几匹白鹿窜出惊跑,樵夫林间隐现,长啸而去。

“祥瑞卿云,甚为美妙。”王爷倚朱雀亭叹道。

出松林,见前处茅房民居,炊烟点滴,稻田水椎,二十余农夫插秧种苗。珠山艺苑墙脊掩映,民居连线高昂。“此乃耕织图也?”王爷远眺,见三四村妇正在舀水送茶。

见一浅溪野桥,似通前方村落,众人欲往,索爷唤住。“王爷大人留步,此乃借景。前方乃三闾庙民居。”

“那吾等在荒山野岭。”众人无所似从,眼见五匹牤牛,行色各异,悠然而出。木化石壁显出天然笔墨,王爷近前细观。

“此乃第四景,大隐于野外,请王爷下车。”索至诚故弄玄虚,见青苔片岩紫藤石壁侧面,藏掩一天然石门,众人钻入,千步峰壑,光影迷离,于假山石洞内拾阶而上,突现高阔白石平台,高余一丈的紫金矿石,镶嵌碎钻,题“瑶华台”。惊觉前方石壁乃半面天然障景照壁,两侧院墙镶立历代碑石。金玉华台中,玑衡抚辰仪,纪限仪,日晷等天象仪器行迹空宇。

总管后跟,气喘嘘嘘,拍腿言道,“假山繁复直比狮子林,环秀山庄。至诚,汝之叠石技艺比肩明时周丹泉。”“只愿御瓷督造可比时道先生,不负圣上恩荣。”索爷笑请众人。

白玉高台上,重檐庑顶金瓦白壁的琼楼,坐东朝西,风铃叮响,蟠龙五爪蓝地金匾,竖书“镇国昌南宫”,加盖玉玺。下挂匾墨字石鼓文“迎瑞楼”。金底墨笔长联一双,

陶业万年史,长卷丹青,历历尽数,日昭昭烈烈英魄,慕,龙跷真人,广利窑神,百辈千代,浴火成仁。陶朱俊公志在名权利欤?思河滨虞舜,器不苦窳化东夷,仰罗明林炳,匠心传艺殁异乡。魂归兮,天工无名,甘为柴薪,开物立德,高山景行。

名瓷亘古器,列国争求,源远流长,路迢迢漫漫求索,怀,黑白红陶,秦砖汉瓦,古道残桥,斜阳陵阙。秘色柴窑尚处人世间乎?悲钧汝官哥,是非故地空遗存,叹西风东渐,独占鳌头终难在。根存矣,先哲庇护,竞生人杰,砥柱中流,力挽狂澜。

内侧藏一小联“何须有愁玉砌雕栏春花秋月应犹在,问君能有信诚情义往事今日可曾易。”殿后春江泛光,王爷静观沉默。玉兰白瓣消融院落,若有心事,屋脊喜鹊跳跃,负重沉坠。

总管举目,钦服震撼,“上次前来,尚在营造。窃以为滕王阁早失其初建原貌,此楼恢弘壮阔,斗拱缓檐,倒具备几分盛唐宫苑雄姿,请教此为何景?”

索爷傲指。“大人,乃第五景,洞天福地。吾听闻东瀛金阁寺,乃以细瓷鎏金做瓦,仿其意,然辽阔轩敞过之,阿格拉拼花大理石为墙面,与天竺泰姬陵近似。此殿与以祭祀佑陶师主,候王规制,与洪府藤王阁,嗣汉天师府同属。”

银阁钟楼,黄钟大吕,皇经音乐,琴筝商羽,蛾眉飞天髻的汉宫唐苑仕女,于金殿内提宫灯如云排出,躬身齐颂,“恭迎瑞王爷,荣大人。”经麒麟,鹿鹤,玄武紫铜雕,由华藏世界丹墀两侧红毯登临,回望松野穹苍,烟气蒸腾,林莽云徘,浩然如若。林上远丘近陵,云海孤峰,蓬莱三岛。

进殿,清凉泛寒,天地湛蓝,云纹丝散,恍入灵霄。王爷醒神,见一色靛青花岗石板,构筑巨制空间。眼线近处,金线刺绣“万硕”二字九重华盖下,莲花宝座华光烁熠,其上立一神人,灵光晕散,轩昂屹立,六神态各异工匠侍从伴立。

“上仙。”总管失态,伏跪不起,边侧啸行默然跟随。

王爷凝色泛疑,转问索爷,“来者何人?”

“王爷勿惊,此乃陶业师祖,晋人赵叔明,其余人等为打杂师,做坯师,印坯师,剃坯师,挖坯师,杀合坯师,均为法兰西蜡像制作。”

王爷抖袖,径自上前细观,自言自语,“当年圣母皇太后与先皇尊容,亦由西人如此制作,任人指点,有辱国体,甚为不妥。”

“臣下定当撤换。”索爷作揖,面颊落汗,“换做铜像。”

王爷颔首,玉皇压顶,睥睨气胜。

绕行,入雪霏厅,云南大理石拼接墙壁地铺,黑白两色,山跃川涌,如游画中。

“此布置,让吾想到出使欧罗巴见之穹顶壁画。兄台如是布置,别具一格。”王爷叹到,仰见顶窗穹窿,玲珑剔透,银架接连,画饰浮雕流灿,七彩光晕,似梦如幻。

“王爷,此乃订做之莱俪水晶。老夫亲画样稿订做,恣意行流,水墨纹饰。”索爷解释道。

绕迎客松铁画屏风,踏白石桥,雕栏玉砌,入琉瓦透光的玉信阁。意大利黄金天龙大理石立柱环列,伊兹尼克青花海浪纹瓷砖地铺,波西米亚精英灯高垂,金丝银线,纱幔飘柔。旁见乳母伺候几个锦衣乳儿端坐黄金樟木禅椅。中堂耸立巨幅慈航普渡七彩琉璃壁画。楹联一副,“虚怀若谷,容天下难容之事,笑骂由人,当天下至诚之士。”金丝楠乌木供案上,分置唐铜镜汉玉瓶。其间,金铂珐琅九桅郑和宝船天文钟轰鸣,屋宇震撼。舟上水手舵手依次进出,各司其职。

春阳入堂,波光透窗穿柱,荡漾殿舍,“至信至诚”篆文金匾灵动。孝行顿察此堂于环水间上升一水晶华台。清风掠袭,发晶珠帘后绕列几十株一人之高的红金珊瑚,景泰蓝底盆上堆砌水草玛瑙。吊顶垂依的苏绣薄纱上,金箔雕琢海族天花中央,隐约可见盘龙藻井与轩辕镜。

王爷转身对内务府大臣言道,“大事先办。”吩随从取出黑牛角轴圣旨,展张开来。索爷示意众人随跪。洪声抑扬。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臣爰阃外之寄,必得阃内之贤。君美其夫之荣,必及其妻之贵,一体相成,同加奖谕尔索至诚之妻潘氏,温柔静正,懿惠慈宣,夫阶益显,国典益申是用,赠尔为恭人,锡之敕命于戏。象服昭荣,聿荷廷纶之宠,熊丸遗教,永流泉壤之辉。”

“叩谢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潘姨顶接圣旨,咬唇自制。

“加赐九如金如意一双。”总管轩昂补道。一旁跪列的孝行暗生艳羡。

群起,索至诚笑曰,“王爷,吾已备薄酒浅宴,与诸位叙聊。“拍手叫道,“天降甘霖,以承皇恩。”

万缕银线由四方屋檐排流,由线转面,雨花冰莹,金阳镀裱,如置水晶龙宫。

王爷笑道,“延禧宫灵沼轩尚在修建,至诚汝捷足先登了。”忽转指水帘外糊影,恍见云雾高亭,”此为何景?似若须弥灵境。船上见之,以为奇观。”

潘姨心慌笑颜,悠然解到,“王爷,无非是野亭罢了。”

索爷怒目,拱手,“王爷恕罪,妇道人家,无知至极。此乃第十景,极目穹宇。”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一访如何?”王爷笑附。降水骤停,众人出殿,孝行偷看足底潜溪,龙口涌泉,斑斓透亮的莹石雨花石斑彩菊石堆做岩体,蚌佛砗磲螺壳冲塞水底,玳瑁缓游,翻腾散落海螺黑珍珠颗粒。

“王爷请。”索爷引路,经自凉亭水车,入芷兰小道,蕙草芳根,君子心气。踏云天桥,险谷平旷,清醇怡人,王爷慨叹。“此桥远胜虎丘双井桥,落差甚大,进之观见市井噪闹,退之欲结幽兰以延伫,抚孤松而盘桓。人似在庙堂江湖之处,忧乐兴亡之间。”

“王爷,实乃仿匡庐观音桥。此处空旷甚险,观景佳处尚在前方风云天波亭内。”过桥,众人经殿春簃,驻喜雨亭,留步赏谷帘泉。三人穿一线天,攀爬通天岩黄石云阶,至亭间,灿光绚暖,孤山流霞,白鹭归巢,似现羽化登仙之影,谈笑风生,俯望尘世。

下石阶,内务府总管指点索爷,“贤弟,数次来往,竟未携吾至此。”

“专为王爷驾到所修。先前不过乱岗而已。”指着新漆蓝字“云间天桥”。

“登此绝顶,府邸,全镇,环山尽收眼底。”王爷抚叹栏杆,“然有一事不佳,渡口,沿岸均坐落有秩,松间独院旁有烟囱,窑场,坯房,格格不入。”

索爷言语无措。潘姨上前补道,“还托王爷驾临,吾等要此窑户歇烟,新政之后,士宦乡绅财力日涨,到处买田办厂,才敢如此造次。”

“此等刁民等土神诞组阁后,自会有人收拾。”王爷冷笑,盯望潘姨,“当年庚子之变,局势大乱,老夫屡次斩绝谋逆之徒,扶大厦于不倒。后圣母皇太后开启新政,国力大进。逃亡海外之康梁现已输诚,孙黄党徒螳臂挡车,碾为齑粉。只剩地方乡绅商贾杂音不绝,如今大势欲定,四海归心,蚍蜉之辈,不自量力。”

“王爷息怒。”索爷引手,潘姨笑转,厉指扳断金丝玉镯。

“早年老夫曾追随端方大人在农工商局主持变法,功败垂成,道是憾事一桩,后多经辗转,流落此地。昨年劝业会,故交重逢。”索至诚不禁感慨,拱手奉承,“今江右由王爷统辖,万民拥戴,众志成城,定稳若磐石,不负圣意。”

王爷大抚掌陈言,“来此省之先,查阅史籍,唯一谋逆为明弘治年间,宁王之乱,为赣南巡抚王守仁所平。赣地民风忠贞,实乃良臣贤相辈出之所,文章节义之邦。然近世商道易路,江右商帮势力日衰,境内实业无多,唯萍乡,浮梁稍有起色,此番视察南浔铁路工地,有赖庐陵周扶九筹资,冀望建成后有所进展。而九江租界内外洋势力日渐其长,传教办学,轮船公司洋行工厂林立,牯岭已成异邦,别墅林立,福兮?祸兮?”

“依下臣所见,外患不足多虑,自虎门销烟以来,除日俄两国,西方列强只求通商,未尝有篡我大宝之心,倒是萧墙之内,长毛,捻军,拳匪等滋事祸乱不断。在位谋政之人,谨记为圣上看门护院为第一要事,闲杂之事自有下人操办。”索爷定睛回望。

“至诚所言极是,而今袁贼兵权尽数收拢,扫荡出门,如若不是顾于洋人颜面与张蛮子死缠烂打,早就一网打尽。如今政兵财大权在握,卧薪尝胆,等国力再进之时,誓将洋人与其走卒一并铲除,大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意气风发,王爷狂言。

总管观瞻,沉默不语,点拨道,“天色泾渭两分,云头似金戈铁马,自江汉一线,汹涌澎湃,不知是吉是凶。”

“大人多虑。”王爷无所笑展,“两湖今由端大人坐镇,运筹帷幄,应无大碍。倒是吴越,两广频频起事,谨需多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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