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歌和墨念云聊了一会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时小雨坚持要开车送他回去，被他婉言谢绝了。虽然他很想抓住这个与时小雨相处的机会，加深对她的了解，但现在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云天歌没有直接回家，他打车去了思南公馆，在满目皆是由高楼大厦重复堆叠起来的上海，思南公馆里的老洋房花园住宅区显得别有一番风味，充满历史感。他很喜欢这里，红瓦粉墙，尖尖的屋顶，椭圆形的钢窗，大片浓绿的植物，温婉的灯火从窗户中映出，没有尖锐冷淡的机器声音，只有隐约可闻的轻曼钢琴声，让人很自然地就能放松下来。
云天歌进了一家咖啡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老洋房里面设计怀旧，厚实的木质地板、旧摩登时代的西式家具、民国风格的银器柜和吊灯，老上海的雍容尽显。点单服务也是由传统的服务员待客，而不是现在流行的机器人全自助式点餐，他要了一份意大利肉酱面和一杯浓咖啡，吃完后直接靠在椅子上休息，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我可以坐在你的对面吗？”一个女性的声音在云天歌耳边响起，他收回看向窗外的眼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瓜子脸，穿着粉红色长裙的女孩在他对面的座位旁站着。
“可以。”云天歌认出她是参加魔盒测试计划的其中一人。
“好巧呀。”女孩嫣然一笑，把手中拿着的数位绘画板放到桌子一旁，整理裙摆坐了下来。“我在你进来的时候就认出你了，不过看到你在吃东西，就没打扰你。”女孩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云天歌面前的餐具。
云天歌示意服务员来收拾餐具，顺便问女孩要点些什么。
“一杯白咖啡就好了，谢谢。”女孩说。
“我叫云天歌，是《梦思》周刊编辑，你呢？”云天歌想起他们俩还没正式认识对方。
“夏璇。”女孩轻快地回答。
云天歌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夏璇拿起放在一旁的数位绘画板朝着云天歌晃了晃，“如你所见，我是个画画的。”她说。
“你就是画《最后的装甲战士》的那个漫画家。”云天歌猛然想起高明曾向他推荐过的一本漫画，内容画的是未来地球失去居住条件，人类移民外星系却遭遇侵袭失败，留在地球上的人围绕重上太空展开争斗的故事，夏璇就是那本漫画的作者。他原以为画这种末世科幻题材漫画的人，即使是女的也应该会给人感觉沉稳一点，没想到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很活泼的女孩。
“你看过。”夏璇显得很高兴。
“嗯，你不会跟我说是在这里画的吧？”
“我有自己的工作室啦，不过这家店我也是常客，觉得工作室太压抑了或没灵感的时候就会经常跑到这里来。我喜欢从这里窗户看出去的风景，远处的现代都市和眼前的古老建筑形成的鲜明对比充满画面感，让人遐想无限。”夏璇说完看向了窗外。
“真羡慕你呀，可以这么悠闲。”云天歌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是没见过我被催稿的时候。再说了，漫画家呀，正在死去。”夏璇回过头说。
“你说什么？”云天歌诧异地问。
“魔盒测试计划呀，你今天不是知道了么。要是这计划成功了，往后不会画画的人仅靠想象也能作画了，就不需要我们漫画家啦。”
夏璇说得没错，如果电脑能够向人脑输入信息生成场景，就说明人的记忆、思想是可以转变成数据的，那么人脑也应该能向电脑输出信息让想象变成电脑上的画面。
“那不一定吧，开发了几十年的智能绘图软件，不也一样没能取代你们么？”云天歌在回答的时候心想：Zero魔盒不会侵入脑部，就不可能像电影那样直接向大脑植入包含技术经验的意识，国家也严令禁止这类的实验，否则恐怕不只是漫画家，包括自己在内的绝大多数工作者都会在本职工作上变得优势全无。
“绘图软件我们也在用，虽然让画画方便了许多，但毕竟还是需要画工基础的。画个简单的鸡蛋，不同的人画出来效果都会不一样。魔盒技术可是不需要任何基础的，想得到就能画得出，它直接跳过了‘画’这个过程。”夏璇说到后面声音小了许多，看起来有点郁闷。
Zero魔盒面世会给社会造成什么样的冲击，云天歌没有仔细思考过，他在想该怎么样说才能让夏璇听起来感觉舒服一点。
“我平时也爱胡思乱想，可不管想什么，每次想象的画面总是不完整的，只能勾画大概的轮廓，细节和背景什么的很模糊很零碎，这是普通人和专业画家构图能力的差别，而且想象力也有大小之分，我想这些也许就是‘魔盒画图’的门槛，要是能充分利用起来，说不定魔盒还能成为你作画的新武器呢。再说了，艺术作品看重的是创作，所有人都会说文写字，能成为作家的却寥若晨星。”
“哈哈，但愿能像你说的那样。所以匠心公司邀请我参与他们计划的时候我马上就答应了，我说我要亲自去看看这魔盒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夏璇吐了吐舌头，一扫之前的低落情绪。
“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听到这样一句话：传统媒体会在信息时代消亡。那时我还信了，没想到的是毕业后我居然在这一行里面混着，唯一不同的是纸媒数字化了。所以有时候看着像是走到死路了，其实并不然，只不过是水泥路变成了沥青路，你认不出罢了。”云天歌自我调侃道。
“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其实我画画完全是兴趣啦，就算没有漫画家这一职业了我还是会画的，大不了再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不过我还是愿意一个人待着，能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你总是一个人吗？”
“大多数时候是。”
“你这么健谈，看不出来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艺术家都是感性的。我只是不习惯待在人多的地方而已，并不排斥与人接触。”
“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吗？”
“要么疯狂，要么寂寞，这个世界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么。”夏璇笑着说，“在我找你之前，你不也是一个人在这发呆吗？”
云天歌不置可否，疯狂与寂寞，高科技时代衍生的两种极端。技术革新带来的是生活节奏大幅度加快，环境善变而不易琢磨，人际交往变得浮于表面、敏感脆弱，所有人都像是活在不同次元的空间，不时擦身而过，却始终没有交集；同时现阶段技术并没有改善全球资源短缺的局面，各国之间冲突不断，社会竞争空前激烈。人们在这种环境下感到压抑、焦虑、空虚，一部分人会通过不断聚会来发泄这种情绪，让最原始的野性在酒精、尼古丁、欢声笑语、手舞足蹈的渲染下达到疯狂；另一部分人则会选择逃避这种情绪，离开群体，躲藏在自己的世界中寻求保护。云天歌觉得自己属于后者，虽然他偶尔也会参加朋友发起的聚会，但他不理解那种群体性疯狂的发泄方式，疯狂过后，身心俱疲，其他一切如故，等精力稍有恢复又继续寻求下一次疯狂的机会，周而复始。“生活不是一场大聚会，与其疯狂，不如寂寞。”他说。
云天歌想到了下午墨念云和他谈论的“缸中之脑”，在虚拟的世界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会是怎样的呢？它会成为人们放松心情的世外桃源，还是会成为人们逃避现实的牢笼？这一切只有等到进入Zero魔盒连接的世界中才能知晓答案了。
分别的时候，夏璇说云天歌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与他聊天感觉很舒心，期待与他在魔盒测试计划中的见面。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