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冬日的轻微寒风跨过隘口,吹过一脸惊容忘却喊叫的水灵汐,然后沿坡而下,吹过半坡上的无头人尸和马尸,很快的又从卜易身后那六名站定不动的土匪的身周吹过,终于吹到了卜易身上,再然后越过卜易,穿过那四十多奴隶,在前方的道路上打了个漩,卷起一些尘土烂叶。
风很凉,所以卜易又将手伸出紧了紧大袄的领口。
风过后,六声很熟悉的‘噗通’声在卜易的身后响起,紧接着六颗滚圆的头颅便从他身边悠悠的滚过,最终停在了大坡坡底,竟与刀疤那颗头颅排成了一排。七颗头颅全都瞪着大眼,带着临死前的惊容恐惧,表明了他们在临死前有多么的后悔。
卜易回头之时,坡顶上的水灵汐依然保持着惊容,右手手掌捂着微张的嘤口,水灵的大眼睁得很大,原本粉嫩的小脸已经被吓得有些苍白。
“下来吧”卜易冲灵汐喊道:“只是几颗废柴而已,你若连这些废柴都怕了,那以后在都城还如何出门?”
卜易的喊话似乎话中有话,都城的人难道比土匪还可怕吗?也许在他的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天下之大有很多可怕的事情,比如那携无尽力量的天灾,又比如两军交战的惨烈,更比如饿死路边无人问的悲凉,但是这些比起人心的险恶来,却显得有些不那么可怕了。
在都城生活可能会过的很舒服,吃的好穿得暖,但是说不定哪天,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享受人生美事的时候,一队官兵就会破门而入,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你带到衙门的小黑屋中,然后给你加上一些强抢妇女,烧杀掳掠,甚至是吃饭不给钱的罪状将你当夜就给砍了头,死后还得被后世人所唾骂,烙下一个人人怨愤的歹人名号,可能你临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因为长得跟某家名仕大官家的一个无术子弟相像而已,这便是人心!
更甚至哪个不太聪明或者聪明过头的皇上,听了几位佞臣的几句佞言便斩了几个忠臣,亡了一个诺大的王朝,成了那些亡国之君中的一员,这更是人心!
这种事古往今来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可却次次都能让那些佞臣如愿,让那些名仕大官子弟逍遥法外,这就是人心!
人言既是人心,人心非常可畏!能诛千人,更能亡国!
灵汐不懂这些,不明白卜易说了些什么,也可能是震惊中的她根本就没听清楚卜易说了些什么,只是隐约的明白卜易是在喊自己过去。调整了一下震惊的心情,让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后,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舒了一口气,用马镫轻踢马肚,驭马向坡下走去,卜易的那匹大黑马也一起跟了下来。
‘哒哒’的马蹄声,如同钟摆一般,每一声都敲在灵汐紧张的心中,没有哪个人第一次见到如此画面不惊惧的,而且她还是个女孩子,能够镇静的没有喊出声就已经很不错了。
马蹄走的很慢,但无论多慢都没有停止前进。缓慢的接近大坡中间的无头人尸和马尸,灵汐紧张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股浓浓的刺鼻血腥味顺着鼻息直达脑海,让她有种想吐的感觉,可她忍住了,强忍着不让自己往地下看,也强忍着肚子里的翻腾,继续驭马向坡下走去。
可坡下的场面更加的惨烈,六个无头尸体流出的血更多,血腥味也更浓,而卜易的双脚就踩在血泊中面无表情的看着灵汐走来,如冷血魔王般,对那些尸体没有丝毫的怜悯,对那些刺鼻的血腥也毫不在意。
灵汐想要走到卜易身旁,就必须得驭马踏过那些尸体,然后如卜易那样站在血泊中。她是恐惧的,但此刻却必须克制这种恐惧,不然就没有资格陪卜易继续走下去。陪卜易继续走下去的决心最终战胜了她心中的恐惧,再次用马镫踢了一下马肚,让大马快些过去。
‘聿…’,可能是灵汐紧张之中踢的力道大了些,也可能是大马心中同样惊惧,所以仰头发出了一声嘶鸣,然后高扬着马头,踏着那六个无头尸大步走到了卜易身旁,四脚踩在冰冷的血泊中,倒是更显的神俊了。
那头大黑马也一起走了过来,它倒显得很是随意,似乎并不感觉这场面有多可怕,甚至还低下头仔细的闻了闻那些血液的味道,紧接着便迅速的抬起头,摇晃着大长脸厌恶的加重鼻息,喷出两道热气,似乎是想要将那刺鼻的血腥味全都喷出去似的。它的心里一定非常懊悔自己刚才的好奇,这么难闻的味道还要探究个什么究竟。
卜易没有理会来到身旁的灵汐和那两头神情各异的大马,转身看着坡前那些拉车的奴隶问道:“你们谁知道这些土匪的贼窝在哪儿?把我带去!”。
这些以前或许是走南闯北的富商也或许是老实勤奋却时运不济的平民百姓的人亲眼见证了卜易刚才的屠戮,心间佩服的同时也很是惧怕,如此冷酷无情的少年,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目的何在,杀了如此多的人,却依然面无表情,谁都不敢确定这个少年到底是好是坏,更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也被这个少年顺手给杀了,所以对于卜易的问话,谁也不敢回答,全都选择了沉默。
卜易的问话很久都没有得到回答,那些奴隶也全都一脸惊惧的继续保持着沉默,于是卜易皱起了眉头,话语冰冷的重复问道:“你们谁知道这些土匪的贼窝在哪儿?把我带去!”
本来就让那些奴隶感觉冰冷无情甚至残暴嗜血的他,因为这句话的语气,更加让人感觉畏惧了,以至于让那些心里本来还在思索是否要壮着胆子站出来的人,直接将这个想法给否定了。
于是人群中更加的安静了,一个个的全都低下了头,不敢看卜易的眼神,生怕自己会先被卜易注意到,然后成了那出头的鸟儿。
“你…你们别怕!我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只是想要去把那些歹人的贼窝剿了,多救些受苦的人罢了”。
灵汐的声音很轻柔,也带着一丝因惊惧而产生的颤抖,说话时刻意的不往下看,生怕见到那些还没有凝固的血泊,说话的声音更是越说越小,甚至到后来细的如同蚊鸣一般。
她的声音虽小,却因为场面足够安静,所以还是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他的话语。也许是因为她轻柔的声音让那些奴隶的心头得到了安慰,也也许是因为灵汐的清纯美貌让那些奴隶觉得她比较无害,说的话也比较可信,所以人群中站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这青年虽然脸上依旧带着惧怕之色,但是说话的声音却不卑不亢,很是洪亮。
卜易看了那个青年一眼,转身跃上大黑马的马背,对那个青年说道:“随意挑个贼马到前面带路,其他人尽快离开吧!”
而后侧拽缰绳,让大黑马回头重新踏过那些尸体,向坡上走去。灵汐也侧拽马头,神情略带慌张的跟了上去,卜易在她身边她还敢在此站着,但是卜易转身走了,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惊惧起来。
那个从人群中壮胆站出来的青年,愣了愣神后,快步的走向那六匹大马,随便的跃上一匹,脚踢马肚驭马追了上去。看其对身下大马熟练的操控,就知道他曾经一定是个经常驾马之人。
当卜易和灵汐驾马走到坡顶隘口之时,那个青年追到了他们身旁,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说道:“过隘口向西走上五里地就是那贼窝,但是他们有四十多人,你我才两人,我自己对付三两个还行,剩下那么多人你打算怎么杀?就算你再厉害也只是一人而已,而且那匪首还是个武道宗师”。
“既然你怕,又为何要跟来?”卜易丝毫不在意的问道。
“因为我感觉你很厉害”青年回应道。
“我不厉害,只是有把子力气而已”
卜易说到此话,想起了老头子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闲言碎语:人一旦修行,便不再是只有蛮力的凡人,而凡人中也只有那些武道宗师还算不凡。
武道宗师是什么?
卜易想起了自己杀过的第一个武道宗师,也是杀过的唯一一个武道宗师。
一年前的那个飘洒着大雪的午后,天启国北方举世闻名的绝刀门内,本应沉静的雪色,却被杂乱的喊杀声搅乱。喊杀声中,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手持一柄窄刀,表情阴冷而平静,身影脚步沉稳而坚定的直冲向前,刀出如游蛇,迅猛如雷,窄刀虽小却无往而不利,不知斩断了多少无辜飘落的雪花,惊起多少无辜的冤魂注目。
少年身前人影绰绰,无不是面带着凶恶与狠厉,无论少年已经杀了多少人,都惊不出这些人心头的恐惧,全都呼喊着杀戮,举刀向少年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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