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觉起来，照常去上班。
挤在早班车上，仔细想着昨天发生的事，除了气周同擅自决定拉我入伙，以及对今后可能面对的种种惨象心有余悸之外，答应帮他也没什么不好。他说得对，能经历一些不一样的事也是一种幸运。曾几何时我也是对这个神奇的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改变。
每天早起挤公交，挤电梯，在办公室里坐上一整天，再挤电梯，挤公交。挣上几个子儿，花掉一大半，存上一小点儿，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一天天，一年年，好像也不错。看起来每天周而复始，但事实上每天都会有或大或小的不同。
记得室友小梅的交友前提是不无聊。她是最最反对我与岭南分手的人，因为岭南是个有意思的人。“这世界两条腿的男人好找，有意思的却难求”，这是她的原话。她认为，虽然我执意要过清闲的生活，却无法忍受无趣。
可我并不认为，天天见鬼就是有趣。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在炎热天气的狭小空间里前胸贴后背，我的思路开始向不利于内心稳定的方向前进。必须适时往回扯一扯。
叮，终于下去了几个人。电梯轻松了一些，继续向上攀登。老式楼房里新安装的电梯也染上了老旧的气息。这座城市仿佛一夕之间多了许多人，再也不是我记忆里的小城。也许是我记忆的问题。
整理公文，派发文件，一天过得也不算慢。由于缺少睡眠，我一整天都哈气连天，领导主动请我早退，很是贴心。
回家的时候路过酒馆，我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还没有开业，不禁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周同就好像不曾出现过一样。爷爷没有提起他，也没见他再来找过爷爷。晚上，爷爷只是高兴地给我上课，从我进家门到就寝之前的时间全部被他填满，甚至放弃了他最爱的新闻联播。中间提到送鬼入轮回，说是首先对方要甘愿，其次要诵经。听他念着一长串不明所以的经文，我的思绪已经跑向了周同，也不知道他白天有没有再找过爷爷，现在那只鬼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这样想着，却并不想问出来，感觉一旦主动提到他就会被他赖上。
“你要把这几段经文背下来。”
“啊？哦。”爷爷重新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个音也不能错。把你手机给我，我录下来。”
我乖乖递上手机，想起爷爷不太会用，又缩回手，给他点出录音机，帮他录音，再以经文用途命名。
“你今晚怎么总走神？白天发生什么事了吗？”爷爷抬起蒲扇在我面前晃了晃。
“没有。我不是应该看见一些以往看不见的东西吗？”
“嗯，这说明地府的官儿把鬼城管理得很好。放心吧，大多数游魂也只是游荡，每隔一段时间地府会派出小吏把他们带走。”
“既然这样，我们干嘛还要干涉？”
“因为地府不会一个一个帮他们解了心结，而是统一将他们送到枉死城去。在那里，他们只能自行化解心中郁结。可是他们已经无法与现世的人交流，只有苦等，有些甚至等到的只是被强行送入轮回，还带着前世的郁结。被人害死的，想看害人的自食其果，留有遗憾的，想要得偿所愿。而我们就是他们与现世沟通的桥梁，顺便帮枉死城解决人口过剩。”
“还有小部分不只是游荡？”
“嗯，有些上千年的不死魂执念太深，说不定哪天就会千里迢迢地慕名找上门。”
“你见过吗？”
“见过几次。记得有一个放不下老婆的唐朝人，他老婆已经轮回很多次了，他还是放不下，我跟周林都没法劝动他。我觉得，他只是享受在人间游荡之乐，地府又没法派人来抓他。”
“地府都没法抓？”
“大概是他生前所为太难评判，或者地府一直没有安排出空闲的人手。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可是鬼魂在人间游荡的时候，他们看周围的世界不是有些混沌的吗？”我又想起平生所见的第一只鬼。
“那只能说明执念不深。丝毫没有执念的，死后混沌四十九天就会入轮回。对他们来说，执念越深，在世间的存在感越强，对世界的感受越清晰。”如此说来，那位游荡一千多年，到底对他老婆有着怎样的执念啊？
“唐朝人……他是什么样的？你有没有问问他唐朝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他的墓有没有被打开，说不定他是因为墓葬被展览了才不离开的。”我对这个奇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风度翩翩，用你的话说就是，很帅的。”爷爷被自己逗乐了，蒲扇摇得更起劲，“说不定他哪天又游荡回来，到时候你可以自己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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