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家门口，他都没有放开我的手，我也没有拒绝，好像被他拉着那鬼就不会追来，也不会有别的鬼靠近。
进了家门，爷爷还在客厅里看电视，手里摇着大蒲扇，电视声音开得老大。
“爷爷，来客人了。”我一边招呼周同进门，一边快步走到爷爷跟前打断他关注国家大事，向周同指了指。
爷爷看向周同，明显一愣，然后叹了口气，用见老熟人的语气吐了句：“来了。”
“你认识他？”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特，今晚就不应该出门。
爷爷摸出遥控，关了电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我在爷爷和周同之间来回看了又看，一时语塞。周同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模样。爷爷一脸认命的表情。没人想到给我解释下。
爷爷先开口道：“说说你们今晚撞见的东西吧。”平静语气中透着无奈。
我可没法平静。怎地爷爷连今晚的事都知道，还一副撞鬼也平常的模样？
“是一个出车祸死了的男人，想让我帮忙找他女朋友。”周同接口道。
“小谈也看见他了？”爷爷摇着蒲扇。我站在吊扇下面，吹着风也冷静不下来。
“没有，我让她躲起来了，也没让那人看见她。不过是她把他引来的。”他们虽然话语中提到了我，却并没有看我一眼。
爷爷缓慢地点着头：“嗯，看来她还是没躲过去啊。”
周同也点了点头。
爷爷终于转向我，说：“小谈，从今天开始，你的生活就跟昨天不一样了。我是希望你有得选，可是这事儿我也左右不了。”说到这儿，已经明白地表示，“这事儿”我也有份。可这铺垫先让人心里凉了半截。
“哎呀爷爷，你别吓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吧。”
爷爷放下蒲扇，斟酌着字眼：“人死后是会去阴间的。”说完就等着我信与不信的反应。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所以呢？”
“如果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死于非命，死后魂魄就会被送到阴间的枉死城去。在那里看着前世因果得报，然后转世投胎。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我们的先祖机缘巧合，得到了与鬼交道的法门，并且代代相传下来，用以渡这些枉死之鬼。简单来说，就是替他们消除生前未了之愿，避免他们进入枉死城中受苦，可以尽快入轮回投胎转世。从先祖得晓阴间的那一天起，这就成为了我们世世代代的职责。是我们的命，也是你的命。
“当然各人的能力有高低深浅，有些没有天资的，会躲过这命数，同时也被家族排除在外，而有天资的，都要担起职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初我跟你爸爸是想让你躲过去的。可是现在，你们这一代缺了人引魂……
“你也听到了，是你把那鬼招来的。所以现在，缺不了你了。其实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人这一辈子，能遇见些稀奇事儿也挺有意思。”
我努力消化着爷爷的话，但是有些消化不良：“为什么是我们？不是待在枉死城就行吗？为什么还要我们渡他们？”听起来像是多此一举。而且还能听出，跟鬼打交道似乎成了我今后的家常便饭……难道说我今后都与我所向往的清净日子无缘了？
爷爷拾起蒲扇，摇了起来，说道：“所以说是命，命由天定。你今日入了酒馆是注定，先祖能得交鬼法门也是老天自有安排。当初我傻乎乎地跟着周林渡鬼，开始觉得挺新鲜，后来遇上了要命的事儿，也后悔过。常常在想，为何要为已经死了的人搭上自己的人生，可是看着那些人放下，自己也就放下了。你相信爷爷，我们的所作所为绝不是无意义的。”
我被蒲扇晃得分了神，看着爷爷脸上的汗珠汇成一股，顺着脸上皱纹的纹理向下流淌，最后并没有顺利地滴下……果然还是理解不了。
“这些事说来话长，今后会慢慢解释给你听，只是需要你有个心理准备。”周同在一旁补充，丝毫没有帮助。
“准备什么？准备每天时不时出现血肉模糊？明明是你自己想做这些事吧，凭什么拉上我？就算是我引来的，可你出现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请你马上离开！就当我今天没有遇见你，马上离开！”我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势，同时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火气，就是觉得心有不甘。可气的由头太多，被隐瞒，被见鬼，被强迫。
“这是你的命！不是因为他出现了才开始，而是因为开始了他才出现。今后需要你们两个合作……”现在爷爷好像也不站在我这边了。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一直在做这种事！我就不应该回来，离开岭南图什么清闲，我明天就回去行了吧！”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涌上眼眶，忽然特别想念岭南。
我快步回到自己房里，把爷爷和周同关在了门外。独自一人的时候，恐惧也涌上心头，那只手的画面在我脑海里忽尔闪现出来。连每天夜里都会映在窗帘上的树影，此刻都开始让人揪心。
在房间的中央站了一会儿，我有些后悔离开客厅。窗外的树影一动不动，本应闷热的房里，此刻却有些发阴。忽然，窗影的角落里缓缓移出一只手的形状，慢慢向上移动着。本能告诉我情况有些不妙，我不自主地后退。快到门边的时候，人头的形状已经缓缓冒了出来，只是形状有些微妙的改变。联想到车祸后的那位，我的心快要吐出来了。
迅速回身转动门把手，可是门就像被粘上了似的，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锁门，从外面上锁也没有可能，只有一种解释……我拼命拍门，嘴里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我的喊叫惊动了后面那位。
当我决定用我平生所能使出最大力气撞门的时候，门开了。我冲到了周同的怀里，而他被门和我的冲力撞到了墙上。
“那人来了！”我慌忙向里面指，同时大着胆子向里面瞧。反正现在爷爷和周同都在。
“不会，没有魂烟你是看不见的……”爷爷突然噤声，看向周同。而周同已经循着我的手指迈进我的房间。此刻窗户上已经仅剩下斑驳的树影，一动不动，透着闷热。
“没事，他进不来。”周同从我房间里出来，脸上带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微笑。
“小混球，你最好跟我说实话。”爷爷并没有回他好脸色，眼神里透着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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