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莫问便拍他,两人一起蹲下矮身说话。
“嗯,我先到着曲闻码头,正准备找处拴马,一人家仆打扮,很不起眼,忽在我背后问,可是云极寺十一字法师?我心中大惊,这是平日顺顺骂我时才喊的,因我当初只识得十一个字……梅、兰、竹、菊,东、西、南、北,方、小、花……”他掰着指头字字说道,好似在稳定自己的心绪。
“对……我那时统共就来得及教你这十一个字……”张莫问也不催促,像在轻声安慰他。
“……可一个生人又如何知晓?顺顺从不当旁人面这样叫我的!我回身看他,还未张口去问,那人便潜声道,阁主有话,小法师与张少侠,速速同往湖中水榭,十万火急,切勿耽搁。”方小花说道这里,仍露出一脸疑惑之态:“当时码头上车水马龙、嘈杂不清,那人突向我合掌微微施礼,正声一句,谨记,谨记,阿弥陀佛,调脸便走,一头往人流中扎。我又正手中牵马,追赶不成,只想那人便是假装普通信众上来与我搭话,叫旁人看见也没什么稀奇,可他如此机警小心,此事决不该是什么玩笑。我去时尚早,见你们几人全都不在码头,想你那日曾话端午当日要先去临枫堂陪陪师父,便直往古苏来迎。”
“这湖中水榭明的暗的多如繁星,你晓得是哪一处?”张莫问轻声问。
“知道的。”方小花眼圈又红了:“我与顺顺两年前曾路过一处,没有进去过,但顺顺那时指着方向对我说,小花,那里边可美了,你以后找不到我,就上这儿来。”
“我只以为她开玩笑的……莫问哥,一定是那里!顺顺她……!”方小花讲不下去了,张莫问的心更是直往下沉,顺顺,真的是顺顺出事了?!不会的,顺顺这样聪明伶俐,凡事都拿得了主意,怎的没来由一惊一乍起来?定是飞花阁,还是更上头的绝叫舫那里有事,将她牵连上了。今次找到她,决计不能再让她留在舫间,说成便说得,说不成只好与那刀疤脸的三爷拼了,也要将顺顺捞出来!
张莫问打定主意,将一手拍抚在方小花肩头,对他道:“小花,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去那水榭一探!”
“……嗯!”方小花强打起精神,用衣袖将脸胡乱擦擦,和张莫问一道起身牵马。
“你看怎么走?”张莫问轻语。
方小花瞠目打量周遭一圈,指向暗地深处,道:“就从这片杂林向北踩,穿过去以后拐西边斜走,去到太湖北面。”
“好!”张莫问赶马走到前面,嘱咐说:“我看此地滩涂泥泞,须得跟着马走,别要陷入沼泽中去。”
方小花答应一声,将马催前,就这样马前人后刚走入荒区危地中一小段,已感到马匹择路下足时候的谨慎与踌躇。
其实两人此刻早已心焦如火,却无法逞马强行,心中真如蚁噬一般,恨不能插翅飞去,沉默中,身后半里开外那条官道由太湖方向忽又是一阵滚滚马蹄西来!
张莫问、方小花二人寻声回头,打眼瞧见长长埂道尽头突突冒出三五火点,接着火光大盛,一支二三十人的马队一气奔袭而过,如炙龙一样扑啸,只听马踏,不闻人声。
黑袍猎猎,冷酷催赶着本就单调阴寒的马蹄回响。
月已轻挂。张莫问和方小花两人几乎立定站好,手指头都不敢动那一动,这片乱树林子因长在湿地,生得狗啃猫咬,稀稀拉拉、磕嗑歪歪,视野倒是不错,那道上火把更是边跑边照,十分吓人。
又是那班黑袍客吗?!
……他们在找谁?
“小花,咱们赶紧!”张莫问和方小花已经无力再猜测什么,安全以后,两人赶死赶活跟着马匹在愈来愈伸手不见五指的乱草杂地中潜行,不知跌绊摔倒多少次,终于寻上一条平实的小土道,旋即打马狂奔向西北方向。
入到太湖北区又入林,方小花瞪大眼睛在前带路,也不知转了多少弯,数不清绕了几多拐,两旁巨树越走越密,最后连天也看不见了。方小花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突然,他勒马喊道:“听!有水声!”便策马往左首一个急转,连人带马跌下道不见了。
“小花!急不得!”张莫问嘴上这样说着,手里却是向左扯马跟着蹦出去。
扑通!——
也是一声大响!
寂静。
两匹马前后并肩,站在齐腹的水中,是好一大片初绽的荷塘!
塘岸参差不规,冲天巨树环抱,围得密不透风,却仍有清风。荷丛深处,粉莲幽里,一间翘角飞檐的洞庭小阁,纱帐翩翩,灯火淡而嫣然,似招唤迷途的飞蛾往生。
然而,这仍不过只是江南碧波万倾里一户普普通通的水中小室罢了。
马脊上,张莫问抬头。
月升上弦,启明和木岁二星初现,真的是双星合月的夜晚!
月光清冷洒下。一瞬的时间里,张莫问想,原来顺顺觉着美的,其实,是这片荷塘。
“莫问哥,是这里了,咱们去吧。”方小花尽量压低声音,语调中听出颤抖。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