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恨此时泪眼未消,当下奇道:“……你如何质问起我来?”
张莫问心中悲愤交加,怒火延烧,浑身禁不住战抖,他强捺住咬牙冷笑一声:“……骆阁主,你还不肯说吗?……还是……不能说……?”
厅中一时鸦雀无声。
方小花闻此已然也站起身来,双拳紧握,警觉地瞪视骆恨那边。
“小兔崽子……你不要太猖狂了……”三爷提起血刀,挣扎着从地上半跪撑起,他挡在骆恨身前,一双血眼杀亮。
“……张莫问,我飞花阁上下……今夜死的死,伤的伤,你这样问我,好教人伤心啊……”骆恨立于三爷身后,侧脸去说,她绵绵一句,不喜不悲,不急不怒,不怨不哀,却变了一个人似的,凭添许多寒意。
方小花不安地扫过张莫问一眼,张莫问却再也忍无可忍:“骆恨!你是她授业恩师,与她朝夕相处,她心中的怨,心中的恨,你这么多年就从未察觉出一分?!”
骆恨没有说话。
“我再问你,凉州到古苏,不止千里万里,天下那么大,她为何偏偏要下到江南来投你?!……你定是知道她的,她也是知道你的!”
骆恨一蹙眉,胸口竟起伏起来。
张莫问几要落泪:“今夜天呈异象,又值端午,才会与那阉贼作寿!顺顺原本不知,才与我们相约游船……怎的后来又知了?!这消息封得密不透风,这般慎秘,哪是能碰巧听说而来?!骆恨……是你吧……?……是你故意漏给她的……你……你这是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你们这帮胆小鬼!要杀便杀!你们这样利用她!你们还是不是人?!”
方小花此时脸色巨变,颤声道:“……骆,骆阁主……顺顺她……敬你……爱你……你……你……”
“……小,小姐……?”哪知那带血三爷竟也惊诧回过头去。
骆恨面目狰狞,仰天凄狂道:“……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她大哭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半晌幽幽说道:“……怜意,我对不起你……”
厅中三人直听得目瞪口呆,那三爷更是哑声忿道:“小姐何必……终是不亏不欠吧……那武家毕竟……”
骆恨泪如雨下:“三哥不知,父王与武将军原是忘年之交,当年武长生隐隐向朝中示好,不过假意逢迎,暗中周旋……那时长兄将袭世子,若一去京机,还回得来么?!……”
三爷一呆,手中战抖,撑地的刀头在地上划出几声尖响。
“……父王表面与武家势同水火,只是不想再连累于他……待到王兄与我发入凉州将军府为质之时,听闻内廷早已人心惶惶,各自站队……旁的艰险不说,将府辅臣亦有主张除去王兄以自顾的,武将军不去理会,只叫两个儿子武凉、武州成日陪在我王兄身边,片刻不离!……而我则与……与怜意作伴……”骆恨面色舒缓起来:“那武凉与武州是一对双生子,见王兄整日愁眉不展心绪难平,便想着法儿逗他欢喜,经常你扮我、我扮你的去嬉弄他……老大的人了……最后被武夫人责怪不说,还叫武将军打了一顿……”她突然哼笑道:“……可惜啊……奸佞弄权……庸君自误……我洛阳王府还是一朝倾覆了!”
张莫问听此头皮都炸开了,洛阳王是当朝最后一个异姓王爷,还是太太太太太皇帝分封的,怎的也没了?!
“……你,你是郡主?……洛阳王好像……好像不姓骆……”方小花整个听傻了去,痴楞楞挤出两句。
“哼……”骆恨凄楚笑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洛阳王府了,这世上只有我骆恨这个人……可我如何不知……!那塞外昆仑梦是我和怜意一同改出的小格笛曲!……我为质时那孩子尚未出生,也从未有记下过什么曲谱,那天我在门廊中听见这笛声,心都碎了!我知道将军府终也是……终也是……!……却没想到如此收场……你永远不晓得他们的手段……”
“张莫问!”骆恨凌然看向他:“今次杀那老狗不成,不过一死!……我早该死了,可我有一事未了,心心念念,只因我还有一个弟弟,当年掩杀冲撞只带出他来,一路到得江南,竟是……竟是走散了!……我一面在这绝叫舫栖身,寻机报仇,一面就是要找到他!”
三爷更忍不住,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只沙哑哭道:“都是我……不中用哇……!都是怪我!!!……八岁去得世子身边……十六岁于王爷鞍前马后……如今二王归去……我又将小世子弄丢了……!我……我……!”
三爷又咳出血来,自顾自越说越虚,张莫问见一条大汉沦落至此,心中大是不忍,微微侧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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