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极寺内,黑袍侍卫本已将留守众僧团团围住,只待趁热打铁拷问一番,哪知劈头盖脑被天外飞瓦一通乱砸不说,还叫大殿顶上那人清霍霍骂了个痛快。
这人以鬼神之态顶天立地,却以市侩之姿直抒胸怀:“直娘贼!狗厮鸟!贼杀才!老虔婆!下作黄子!野老驴儿!挺死尸的!含鸟猢狲!泼皮破户!王八粉头!……”骂得惨绝人寰杀人放火,尽显我华夏大地街头本色。
他/胯/下/一匹高头大马兴奋地在房上左右盘走腾跃,嘶喘长呵,黑袍侍卫中有出身自达官世家、王公贵族子弟的,当下听得面无血色、气撞肺腑如受内伤,江湖草莽来头者皆惊恼成怒,拔刀抽剑,怎奈手中均是自家成名立身的宝贝武什,哪舍得如此投掷出去,当中只有一人在身后悄悄捏起铁莲子,刚要捻指打出,张莫问手中缰头一调,人马轻跃,忽的于墙头消失不见。
“什么人?!——”寺院中这才有人嘶喊一声,大批人马火把突向云极寺东、北两处涌出。
方小花和张冒仁站在南大门口,看出张莫问正将歹人往城东引开,心中痛楚却无能为力,古苏城聚水而生,再往东便是一条笔直的唐眉河南北走向穿城流淌,敌手人多势众,若接连堵守河上几座小桥,张莫问单骑一匹将如同困兽,一旦跑入河边巷道小街更是两头桎梏,有进无出。
方小花含泪从怀中展出袈裟,将虎澈小和尚的尸身裹好,持佛珠按伏于上,念一段往生,这时张冒仁将方小花的枣皮儿牵来,两人无话,只先后上马,方小花一手紧抱住小师弟,一手催马疾走,他与张冒仁跑到古苏西门时,一对零散的守军正手持长矛利刃向他们急急跑来,一个个像刚回过神,草草集结,有人甚至怔怔指着他们身后方向,问马上二人:“前头怎么了?!”
“官爷!那好像是吃酒打架的!打得凶的很!”张冒仁镇定搭话:“南边,南边那里!”
“吃酒打架?!娘的,吵嚷个屁!喊得魂都丢了!”队中一人拿手一挥:“走!去看看!”
方小花只低眉将马稍缓一缓,再就一气窜出城去。
张冒仁不得不紧勒住他的腰,方小花耳中风声大作。
去长安!
他突然想。
师弟天天叨念着长大了就可以回去的长安!
……而长安西北便是重镇凉州。
跑吧,向西疆跑,我失去的一切都在那里……
……莫问哥也一定会去……
他会去凉州找我!他会去凉州找顺顺!
只要到了凉州……
今生一定可以再相见!!!
“在那边!——”
黑袍侍卫到底是来自大内的高手,训练有素,各怀身手。
度过了开头的混乱,黑骑们很自然分作几股小队,按部就班,信手拈来,开始在古苏城中拉起一张狩猎的大网,他们渐渐重归沉默,如影随形。
张莫问伏马在城东僻巷狭街中冲走,渐觉身后没了动静,不祥之感大增。
眼看四里道途复杂,昏天黑地,他转念一想,马上专捡或杂乱或颓败之处兜转,踢得盆罐滚响,呯呤嗙哴,只要见着堆积处就直接赶马上房,刚上去就又跳下来,过会儿再从别家屋脊房梁处蹦走出来。
那黑骑们本想在曲折巷中将他围堵,哪知张莫问东走西探,神出鬼没,大剌剌闪身于各种墙头旮旯角,神行如昙花一现,未几已将一众兵马引至唐眉河边。
“雕虫小技……”
漆黑的人马中,那宽面膛的领头大汉冰冷冷一笑。
不过一场鹰与兔的游戏。
“竖子,我一半人马早已抄道伏于各座桥边,到时请君入瓮,可不要怨我欺你人多啊……啊哈哈哈哈哈……”
唐眉河。
今晚格外冷清。
河道两侧繁华十里,酒肆欢场,只守着个把看家的酒娘店伙。
就说绮芳楼的酒保旺贵,此时正百无聊赖斜倚在凭栏美人榻上,慵懒看着萧条的水面。
子时过后又会热闹起来的,人们会从太湖回来,继续泛舟丝竹,沾花羞草,大醉不归。
旺贵试图让自己小睡一会儿,不然直到明早鸡鸣时分都合不得眼了。
店堂中只留一个小歌女半抱琵琶,她又无趣撩拨几下琴弦叮咚,突然嘭一声跌落琵琶,伸手指着旺贵娇喊一声:“旺财!——”
旺贵失眠几晚,此时勉强入睡不得,心中正烦躁得紧,他一睁眼站起,回指那小歌女大骂:“还有完没完!怎这么笨呐!都跟你说了我不叫旺财!!!”
骂音未落,一柄拂尘,啊不,是一条马尾从他头顶轻轻扫过,瞬间整条露台的屋顶檐棚一溜烟从他站处扑啦啦直塌到隔壁店家!并且还在继续崩塌向远方!
青乌瓦片如暴雨般不停歇落入下边水中,旺贵战抖抖,抖成筛糠,歪坐地上,差点儿被折了的木条插中,小歌女尖叫着,旺贵又听到很多女人尖叫男人咒骂的声音,然而旺贵并不打算去看。
他惊魂未定,却见几个黑衣黑袍的官差人物,身佩利器,徒手从外墙爬入店中,就站定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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