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入夜后璇玑刚沐浴出来,就见到了他长身玉立于椒房殿内。“殿下,你来了。”她笑着迎上去,却对上他较为冷淡的神情,他太了解她了,此刻她应当是焦虑是怨恨他才对,绝不会笑脸相迎。
璇玑无视掉他的冷漠,杏眼含波:“我备了好酒好菜,殿下陪我一起享用可好。”
“本王吃过了。”他亦回笑。
璇玑知道,自打那次她灌醉了他逃出晋国后,宇文邀便再不肯与她饮酒,此事是他永久的伤疤。
“殿下不想喝酒,那璇玑独饮好了。”若是清醒着,骗他、她总是会痛,喝醉了也能减轻一些她的负罪感。
“殿下,那日我哥哥无意说起虎符的事情,他告诉我大宣有两枚虎符,一枚铜错金虎符是用来调动军队的,一枚小一点的纯金虎符是用来调动禁军维护皇宫安全的。那枚错金虎符一半在吴王手中,另一半想必是在三郎这里了。只是那枚小虎符,一半在哥哥手中,另一半,我曾在先帝那里见过,从函谷关回来后就不见了踪影,不知是否也在三郎那里。”
宇文邀一听虎符二字,心中犹如炸开了惊雷,只是他一向面上不显山露水。他自斟了一爵,平静道:“禁军虎符的另一半,也在本王手中。”他顿了顿:“你想要,可以拿去。这酒本是香醇的好东西,本王不喜欢里面参杂了什么别的东西。”
“三郎,这酒没有问题的。”璇玑忙解释道。
“本王知道。”他打断她的话。“本王说的是你的心思。”他倒要看看,给了她禁军虎符,她究竟要做什么。承元元年马上就要过去,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日夜思揣她要如何对付他,不如给了她虎符,化被动为主动。
“禁军虎符本王就带在身上,你陪本王饮酒,你若喝的过本王,就是你的了。”
宇文皇室的子孙,几乎都是在酒缸里泡大的,个个都是好酒量。想要喝的赢他,绝非易事。璇玑嘟嘴道:“殿下明知我喝不过您。不想给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好奇那虎符,喜欢把权力握在手中罢了。”
“那你可要玩些花样?”他就势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小丫头,敢跟他赌,今日一定要治了她。
“我们来玩樗蒲如何?”笑语盈盈。
“坊间游戏你也会了。”他不禁轻笑,嘴角有些抽搐。他喜欢的璇玑,一直是养在深闺知书达理的,离开他几年,现在竟变得如此世俗。
“难道殿下不会?”璇玑故作吃惊。
“本王知道,却没玩过。”他倒是直言。
没玩过就更好了。“我也技艺不精,不如我们比一比谁略胜一筹。”
宇文邀一听她说技艺不精,便知道她是在骗他,只因心中有一口气,谁也不肯服输。他星眸带着笑意:“好,本王跟你赌。一把三爵酒,你敢么?”
“殿下又耍赖了,璇玑酒量不如你好,只能靠运气取胜,可您却要一把赌那么多爵。”
“那本王不罚你的酒如何。”他嘴角轻轻勾起,极好听的声音却说出了与他尊贵身份不相符的话:“你每输一次,脱一件衣服即可。”得到她这么些年,却从未有一次她主动给过。既然她想玩,他不妨陪她耍耍。
璇玑对上他颇有深意的眼神,里面满是戏谑,不觉红了脸颊,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努力平静下来,宇文邀只是知道樗蒲而已,而她可是宫中玩樗蒲的老手,否则漫长而孤独的宫中生活,她该如何度过。
不料第一把便输给了他,璇玑对上他饶有趣味的眼神,他微微勾起嘴角,把玩着手中的骰子,静静地等着她自行宽衣。
她的呼吸全乱了,虽然低下了头,却明明知道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璇玑横下心,快速褪去外披,转而直视他。宇文邀故作敷衍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骰子给她,示意她继续。
不料第二把又输了。璇玑心中有些慌,看着宇文邀的眼神越来越怀疑。而他却镇定自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第三把璇玑全神贯注,虽已入冬,但长安椒房殿内依旧是炭火环绕,温暖如春,她并未穿太厚的衣服。若是再输,她就只剩中衣了。
当赢了他一把后,璇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宇文邀也不难过,连饮了三爵。璇玑发现他今晚话少得很,不免有些生疑:“殿下真是聪明,也就看过几次,头一回玩就如此厉害。”
“你听过赌场上有句话叫新手的运气吗。”他看着她温柔一笑。“眼下本王不就输了嘛。”若再不输,恐怕她不会跟他玩下去了。
璇玑不再理他,而是全神贯注地玩,不料竟再也没有赢过,她身上除了一件抹胸底裙再无其他。璇玑心中已经认定上了他的当。“殿下,我们到内殿去好么?”想必这会功夫,熏香早已焚好。
宇文邀自打一进入椒房殿,就闻到了一股子陌生的香味,不同于以往她身上的熏香,虽然她紧闭内殿的门,但还是有淡淡的香气从里面逸散出来。
他虽猜不透璇玑的用意,但自打他走进椒房殿,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付她。“怎么,等不及了?”他戏谑一笑。
“殿下不要胡说。”璇玑抿了抿嘴唇。舍不得自己套不住宇文邀这匹狼。她不信,她都已经这样了,他能放过她。随她进内殿是迟早的事,她不该此时着急惹他生疑。“我们继续吧。”
没有任何悬念,他又赢了。看着璇玑犹豫的样子,他轻轻一笑:“别为难了。”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眼里带着几分爱怜道:“本王只是逗逗你。”
他直接无视掉璇玑错愕的目光,拾起她落在地上的轻裳给她披好:“别感冒了。”
他是在给她机会,一次次,试图打动她,试图让她放弃心中他猜不透的那些想法。至于愿不愿意抓住机会,完全在她。“你若想还了这赌债,就将你的头发散开让我瞧瞧,也抵一件衣服了。”
他温暖好听的声音仿佛有魔力,每每听到便能让她安心。璇玑解开了自己的发髻,再一次当着他的面取下了满头的珠钗。他轻轻地抚上她刚剪去一截头发处的发梢,心疼道:“以后不许再剪你的头发了。”
璇玑正捉摸不透他的用意,却又听到他好听的声音问道:“那小虎符,你还想要吗?”若还想要,便给她,只是在他心中必定会对她树起层层壁垒。
璇玑凝视他的目光良久,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想要了。”
果然他满意一笑,抱起她向内殿走去。为了不让宇文邀察觉,璇玑将香料的分量减少了一半多,又混入了不少其他香料。她任由他满意后,依偎在他怀中一同入眠。璇玑一动也不敢动,硬生生挨到了二更天,才敢睁眼,轻轻唤他:“三郎,三郎。”没有人应。
他的睡颜极美、格外的安静,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戾气。
璇玑轻轻地起身,轻易就挣脱了他的束缚,看来他是真的被迷倒了。心下难免不忍,哀哀道:“三郎,对不起。我越眷恋你,越害怕色衰爱弛。你对朔儿的态度,让我伤了心。你当着众人处罚明禄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颜面何存。柳霁与她腹中的孩子如同利剑一样日夜悬在我心头,我没有一个安稳觉可睡。”
璇玑不忍历数伤心往事,她抹去了溢出的泪水,起身去翻他的衣袍,果然找到了那半枚小虎符。璇玑过于紧张,竟没有发现身后的他微微蹙眉,右手早已紧握成拳。
她不再犹豫,不再觉得有愧,收好了那半枚虎符,又连夜命思彦去南苑宣懿旨。
宇文邀还是低估了景江泓配置的迷香的力道,纵然他事先有了戒备但此刻还是需要运气强打精神才能不睡过去,然而身上已是酸软无力。念及此处他不由得安心,有这香在,承爵又不谙内功,哪里能近的了她的身。
宇文邀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父皇曾教导他们兄弟的一句话:除恶务尽。若论狠毒,他自愧不如其他的兄弟——他此生注定为璇玑所牵绊,仿佛前世欠她一样。除却关于璇玑的事情,他杀伐决断无所能阻——无论是诬陷宇文酌灭亡齐国还是刺杀身为太子的宇文承爵,嫁祸信王。只差一点他就要成功了,却偏偏没有看好璇玑,让她进了宫。
回想起当初的事情,宇文邀仍恨得喋血,他像一个自以为然的傻子一样,以为凭着自己的才能以及父皇对他的疼爱,会改立他为太子,那样他便不必做自己所不齿的那起兵篡位谋朝的事情了,更不用背负千古的骂名。可聪明如他,又岂能看不出父皇的意思:只准他在晋国万事皆可,极力修缮他的晋阳宫,却在黄河沿岸设立诸多妨碍,又甚少让他参与朝政。
只不过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肯给她虎符,一面是为了再给她一次机会,另一面则是为了助长她的气焰,他倒要看看她拿了这虎符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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