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化中心实验室,看见三楼整层的灯都亮着,估计空调也开着吧,祈祷先。清冷的走廊上我这么想着。我的红底鞋实在跟太高,脚很疼,迈在台阶上着实吃力,边上的人带着看好戏的姿态也不扶我一下,看着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仍旧能保持跟我后面半步,这下这家伙爽了吧,说不定此刻内心正希望我摔个嘴啃石头的,真是幸好喝了点酒,不然十一月的天气都能冻死人啊!好容易到了二楼,后跟应该已经磨出泡来了,还得硬生生撑一层,叹息一声。他这时才伸手扶了我一下。
“在这里等我一下,实验室有一次性拖鞋.”说完把大衣重新给我披上,快步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我,我的确扶着扶梯停下了,他松一口气,居高临下抛一句:”还不算太逞强。”
真正是虎落平阳!脚上对称两个水泡,全拜这个家伙所赐,不过看着的确快速拿了双拖鞋回来,不计较了!伊撕了包装纸放在我脚下,我脱下鞋子,他抢先一步拎起来看看:“你的脚—很小,这是定做的?”
没等我回答径直提了就走。我拖着拖鞋蹭蹭跟上去。还好室内的确是留着空调,很暖和,长长出一口气,祈祷有效果。眼光所及是各种色彩的桶装液体,仪器琳琅满目,空气里倒是有种植物清香。
他打开最里间储藏室的门,把鞋子随便搁在一个架子上,悠然回头等我,我一进去,手里就被塞上一个盒子。他手上则拿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
“同一个地方寄来的,新疆HETIAN东风酒店。一个是寄给你的,一个是寄给我的。寄出日期你看看。”
居然是大后天!2012年11月17日。
“寄给我的我拆开了,寄给你的,是混在箱子里一起拖到物理实验室去时候,我们昨天找出来的。”公事公办口气。
“里面,是什么东西?”干干地回一句,实在好奇。
他把裁纸刀递给我:“我猜和我的可能一样。”
我打开,里面是一只崭新的六分仪,他展颜,接过去看看:“你这个是好的,我那个是坏的。”
什么?他把他那个六分仪递过来。的确,缺少地平镜。我手指划过那块空空的缺失,手上的紫翠玉戒指的变石效应加剧,正从绿色转为鲜红色。他注意到了,小声一句:“很----奢侈。”
我应一声:“是---有点。”白天的祖母绿,夜晚的红宝石,亚历山大石的魅力恰在于变色效应,我这一块大约9克拉,收藏级,这么大咧咧戴在手上,以为无人注意,却是他懂得。
小盒底部,有一个信封,新疆和田东风饭店的红款信封。上面写着宋思理亲启。字应该是男人写的,还挺漂亮。我正要拆开,他凑过来,我停下。
“你也有一封?”警觉地问。
他踌躇几秒,点点头:“嗯。”
看那个意思没有给我看的表示,我也就退后一步,勘勘撞到架子上:“个人隐私,离我远点。”
他还真是识相地退了一步,手倒是怕我摔倒伸出,又缩了回去。
我拆开,是同样的字体。
“思理,你是林治强生生世世的妻。如果真可能收到这封信,一定要找到他!”
落款是一幅画,一条绳子上两个结,还画得不错,挺有立体感,并且-----
我傻傻看着,时间滴答在走。白纸黑字似乎在灵台间放大,耳边有波涛的声音-------
“喂!思理,喂!-----”
他大力晃动我。
我回神:“我好像见过这个---签名。”
他接过匆匆看一遍,沉默良久方说:“这是----我的字。这一定是我写的,可我怎么也记不得我到过新疆,还寄过这个。”
通过他的肢体语言知道他没说谎。
“你的呢?”
他老实地从礼服口袋里把他的信封递给我。
“林治强,宋思理是你生生世世的妻,收到这封信,一定要找到她!时间仓促,人生苦短!”
他叹一口气:“我查了地址,新疆没有和田东风饭店。路牌名却有,是-----军分区。我看了这个,反应跟你差不多-----震撼-----”
“你说,这是你的字?”说实话写得很好,小时候怕是练过多年的。
“嗯,写字用的是我自己研制的一种油墨。全天下配方只有我知道。”
我也叹一口气:“这是你对你自己今晚全部行为的----------解释?”
他嘴角又牵出一个习惯性的弧线,那种冰封千里的傲慢渐渐回来:“你以为呢?”
“心理学上,这种自我暗示是对自己潜意识或者深沉意识的一种刺激,如果没有得到心底的正确呼应,不要当真。”我就地上课,实际有点心慌意乱。
“-----------呼应?”他眼睛闪了一下。
“也可以称为响应式互动,如果没有,不要当真。”知识就是力量,嘿嘿,本小姐从小就把这个道理奉为座右铭:“保持海马体占主导,只要不好奇,多巴胺浓度不会升高,中枢神经--------”
就在这一刹那,灯灭了,空调也应声而灭。有人关了电闸。他下意识一把拉住我护在他怀里,正要开储藏室的门出去看看,传来卡片刷门禁的声音,滴--------然后两个男女的声音渐渐清晰。意外当前,后面的教材生生卡在喉咙口背不出来了。
“我就说呢,谁留着灯,留着空调,真暖和。你等等,我拿个应急灯,很快就能找到的。”男声,随后是开柜门的声音。
“你们真奢侈,空调这么早就开了。”听那声音分外熟悉,小严!
“我们林教授家族出资造这个实验室,想怎么用怎么用。咦-----我放哪儿了?我记得放在这里的。”
“你们林教授著名花花公子,听说有事没事旁听他课的九成都是女研究生,偶像崇拜!”
“唉,你们宋教授今天真是大出风头,从中午到晚上,真是平时深藏不露啊,关键时候拔剑,高手中的高手啊!--------偶像崇拜?我们林教授绝对属于实力派,只是不幸长得太好看!都说你中午那场闹剧没闹成功,我看很成功啊,没听都在说,他们两个很郎才女貌啊,你们宋教授平时不大见得到,听说很拽很高傲的,没想到会有那个玩心替你出头!她和林教授,不会是玩真的吧!不打不相识啊!中午交锋一次,晚上就坐在一起了。”
“哈哈哈,得了吧,你替我们宋教授担心?真是理科生满脑子浆糊不知人间天上。你也不去百度百度,就上周还在电视台播她代表她家基金会捐赠博物馆宋代名画,凭你们林教授那不可一世的傲慢样,-------------我们教授才不高傲呢,那叫高处不胜寒。全校有比她更低调的教授么?”
“什么意思?咦----怪事啊,东西都不在原来地方了,难道他们要做个什么实验?你那话什么意思?你们宋教授我见过几次都是戴着墨镜,没想到那么-----好看。估计不会是玩真的吧。高处不胜寒?呵呵,那个我读过,千里共婵娟-----她长得象嫦娥?”
“赶紧找啊,别班门弄斧,我们宋教授怎么可能跟他玩真的?今晚我们宋教授正眼瞧过他没?没见你们林教授如痴如醉的眼神。大概李教授夫妇报复他们,故意让他们搭个伴吧。我们宋教授昨天上课就说了,上完古代书画概论和瓷器发展史,就可以不用听课了,只要论文过,中国五大行,国际三大行都抢着要,年薪起步五十万。剩下的东西方比较史和先秦,她不提供教材,只是脱稿讲,有兴趣的听,没兴趣的大可不来,纯学术,边缘史学,出了校园换不了实际收益的。潇洒不?”
“哇塞,五十万?”
“后悔没学历史了吧。我们教授还说呀,理科生随时可以叫他呆在原地,还关照我们,遇到学数学的,问他1加1为什么等于2,这么简单道理都说不清楚,导致人类科技发展史呈现重大理论漏洞,使现在的一切应用学科都呈现不了完美态,太差劲了!遇到学物理的,问他碎碎念碎碎念一堆理论,跟庄生梦蝶似地颠三倒四,怎么重要的理论都得靠数学来提供论据,离开了数学屁都不是了,所以今天颠覆一个,明天又颠覆回来,还不如去听西藏高僧辩经来得辩证统一呢!遇到学生物的,问他染色体啦,DNA啦稀里哗啦讲起来头头是道,怎么还弄不明白大半基因都处于编码错乱无用态,遇到学化学的-------喂,喂,江伟,你怎么了?喂!”
身在储藏室,看来也没有应急灯,黑暗中这么近,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听到这里,他手似乎离开了门把手,黑暗中回过身扶了我一下,轻声说:“我的助教被你的学生弄傻了。”
我尽量不动:“那是我的助教。天晓得怎么会在这里。罗哩罗嗦的。”
他的脸几近贴上我的发卷:“哦-------是你们的院花?要我加个请字给她下战书的那个?中午------”
眼看要提及中午的事,我快速转话题:“脚----好----冷。”
他顿一下,意识到我穿的一次性拖鞋此刻在停电状态下的确如赤脚站着,黑暗中把我的皮鞋放到脚下,我尝试了几次,老是对不准,室内温度大约十五度,后悔一万遍没套件曳地斗篷出来,他轻笑着俯身替我套好:“纤妙说应难。”
须从掌上看,还算有文化,知道苏东坡:“多----谢。”林大教授屈身替我穿鞋?
此时光线略微适应,有微弱路灯隔了窗户透进,他把大衣当咸菜一样裹在我身上柔柔地说:“委屈一下,洪进应该在路上了---现在我们出去实在不方便。你是----名人。”
我是冷得不想说话,保持沉默,听外面的要命对话。
终于那个男孩子发话了:“-----你们宋教授,还说了什么?她怎么什么都懂?”
“你没事了?她还说如果被问的对象陷入了沉思,那可以接触,那是蓝筹股,将来有出息。如果不当一会事,那就是ST停牌的垃圾股,赶紧丢掉,不值得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男孩子笑了:“原来----你们宋教授还教你们-------哈哈哈。”
“喂,你干什么?找到了没有?我可告诉你,我陪你当婚礼临时女伴,拍李教授马屁,就是你答应我可以玩红外望远镜的啊!”
“我们林教授也教,说是没那个时间跟文科生唐诗宋词元曲,只要对方看着顺眼能吃下饭,遇到一见面就罗哩罗嗦的,那就是对你中意,直接就搂着睡觉。能生孩子就成。”
“你------我们宋教授教的是经济学,你们学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啊!”
然后是,估计是拥抱或者-----唉!
黑暗中他呼吸有点急促:“这个死洪进还不来---死哪儿去了!”他手机屏幕有闪动。微微亮色里脸色有些难堪。
我的高跟鞋顺势一脚故意踩在他的鞋尖上。
“他来做什么?”竭力冷冷地问。刚刚一句苏东坡菩萨蛮还让我觉得很有趣,此刻听见的简直称得上低俗。
“-----救你的助教。”他应该知道我站在他脚上,并不在乎。光线又暗了,看不清表情。
我不忍,放下鞋跟:“对不起-----”趔趄一下,似乎撞了他的下巴-----
“我理解的是你重心不稳。”尼玛,每次我稍微好脸色点,他就得寸进尺地沉沉一击。
“你这儿怎么没有应急灯?”我话音中的焦虑太过明显了。唉!
鞋子磨着脚跟生生地疼,他伸手隔着大衣扶着我:“------不合适用。刚才应该先送你回去换衣服鞋子-----”
“你比较---后知后觉。”控制住情绪,保持冷淡。却是又晃了一晃,六寸的鞋跟要人命啊!
“不用你提醒,中午就知道了。”他扶着我的手稍稍用力,防止我真滑倒。
我有点不好意思,中午的事难保他不记恨,示个弱:“中---午------我以为是小孩子们玩笑----就-----别----见怪------”
他打断我:“记得替我做媒。”
尼玛!我心想太睚眦必报了,拔剑!:“一定,一定,我让小严父母请你吃饭?”
“跟小严有什么关系?我父母请你吃饭。”他语速还真能保持平稳:“我请你弟弟吃饭。你刚才-----在给我上课,替我的杏仁体泼凉水降低浓度,恩?怎么不继续了?”
“我----弟弟?”扯上晓东?尼玛!我反击:“现在丘脑退化中,忘了!”
“哦,那我声明一下,我不是多巴胺狂热者。倒是奇怪,宋思理,你在害怕什么?”
黑暗中我闭一下眼睛,这一句如一根针直直刺入心底。保持沉默的时间太长,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他意识到我刹那的僵硬,声音带了一丝暖意:“当我---没问。”
轰然的明亮,我差点跌倒,不由自主靠在他肩头保持平衡。一定是洪进来了,出于绝处逢生的感激,默认他长得应该象关云长。
他斜着眼睛笑着环住我:“吓着了?靠着吧。”一手拿了遥控器重启空调。
洪进的大嗓门响起来:“我擦,这大晚上你两个干嘛?你是谁?”
“她是------严小燕。”
“江伟,你怎么混得这么惨?”
有水龙头放水的声音,然后是一声痛苦回答:“我被喷了----硫酸。”
“哈哈,哈哈。只是白水,但只要我告诉你勾兑了硫酸,但匆匆忙忙地不知道合适的比例,所以----所以你的意识空间就被硫酸瞬间摧毁,哈哈。”
“你-------”
“我走了,骗我说有夜视仪能玩,图谋不轨。也不看我是谁教出来的。哼。”
“洪----洪教授,我们的----夜视仪呢?”
“赶紧给我滚!”
“是是------是。再见!”
他嘴角一动,弧线优美,笑得由衷:“我得关照学生千万别跟你的学生混。后果不堪设想。”
我兀自颦眉看着他,咎由自取四个字愣是憋着没说出。
他打开门,洪进看到我,直摇头:“她还能是谁教出来的-----“
“别废话了,再不来她要冻僵了。出去坐吧。”
我想一想,抱起盒子。
他看一眼我搁在架子上的晚装包。我再腾出一只手去拿。
这时他才替我接过盒子:“我来拿吧。”果真后知后觉!
洪进找来几把椅子,我们坐下。
“宋-----教授,这个盒子打开了?”
我不理他,由得林治强去做说明,硬忍着脚痛,站起来环顾实验室的设施。的确很大仪器很全,扫完一遍回到座位上。已经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仪器。
他居然老老实实地告诉洪进那两封莫名其妙的便笺。
洪进问我:“YSL怎么看?”
我点点头:“只有林教授号称的天下唯一的配方这一条,我还是脱不了嫌疑对吗?”
他两对我的说话方式表示感激。理科生不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吗?
林治强点头:“毕竟你的名字在上面。”
洪进把空调温度调高:“我,明中都有嫌疑。”
“那说说你的配方,加了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玉石之类的?”我拿起那片酒店便笺使劲嗅了一下,作一副云淡风轻状。
洪进笑:“我擦,你教瓷器瓦罐啥的,对颜料应该很精通哇!”
“对哇,我就指望你们再现瓷国辉煌,搞定哥窑啦,秘色瓷啦,雨过天青云破处-------好了好了,当我没说话。我的这张,你拿去研究吧,无影灯啦,光谱仪啦,随便---”居然对两个理科教授浪费精神对牛弹琴!
我仍旧在递给他的时候,仔细看看那个款识。
林治强注意到这个细节,问我:“这两个结是什么意思?”
“同心结呗。”洪进接过去,真拿到无影灯下。
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才九点,便说:“跟同心结无关,这是----远古纪事方式。意思是-----”
他想起来什么:“结绳纪事?”刷地站起来跑向笔记本。忙了一阵回到我身边坐下:“什么意思?”
“公开资料找不到的。意思很多种,表示2,表示事关两件事,或者事关两个人,或者事关两个部落。笔迹------真是你的?那么这个落款呢?”
他点点头:“是我的字,这个图,可能也是我画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图画得----很------好。跟一些典籍记载很----一致。”
他忽然也炙热地看着我:“你还看出什么了?”
我避开他的眼神,取出手机,走向洪进,把那张便笺拍了下来:“洪教授,我们要检验这张纸的生产年月。”
他跟过来:“颜料的配方,我-----夏天才研制出来。”
洪进对着放大镜看了半天,抬起头来:“你两个真的没一起跑HETIAN去然后被擦掉记忆了?保价500万。这是你两个可能的作风。”
我指着六分仪说:“这个也鉴定一下,出厂年月。”
他维护我:“她的确在上海,证人多得不计其数,电视新闻都播了。快递公司说新疆到上海,大概最慢一周。最快三天。”
“如果没什么事,我走了。一时半会搞不定。”其实我是脚实在受不了。
他看一眼洪进,洪进点点头:“你们先,她这小身板穿这么点,帮不了什么忙了。”
“我自己回去吧。你们影像数据出来,如果摆脱了我的嫌疑,那我们再来研究这个事,有可能,我也想要一份看看,发个数据包给我。”我找了纸,他递过笔来,我写下邮址和手机号,心想死洪进想把我当劳工么?脱下他大衣还给他。
洪进愣住:“你说了”
他摇头,把那张纸放进衬衣口袋,讪讪说:“她是YSL,大百科全书。我送她先走。”拿起大衣搭在手上,开门让我先行。
走到楼梯口,他方来一句:“因为事情发展实在令人震惊,所以------”
“所以才要我来这里做一个人体辉光试验。换位思考,换成我,我也相信生物能。理解。”我看着长长的阶梯,深呼吸一下,迈开第一步。
“喂,你别生气啊。没想到会出现那两个家伙。”看见我这幅模样,笑笑伸出手给我。
“你怕温差不够?我随时可以配合再做一次。”我不得不挽着他,得以走第二步。要不是这双鞋,我完全应该自己回家。
“不,够了。”始终看着我的脚:“活受罪,太慢了!”
抬手拎小鸡一样抱起我,板着脸:“我后知后觉,忘了你大概只有90斤。”
我心想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实在这样子脚能救下了,不然周一需穿拖鞋讲课?正想说什么表示谢谢,手却老老实实搁在他胸前,速度太快,把本小姐摔了,结果会很------腥风血雨!回神已经到了楼下平地,他若无其事地回头看看理化中心实验楼:“可以装个观光电梯。”
“哦-----不太用得着------,我是说不太会有人穿成我这样来这里-----。”我也说得诚恳,移动几步到车前。司机笑嘻嘻打开车门。我立刻一脸严肃状。
一到车内,立刻脱了鞋子,说了地址。
他开了顶灯在手扶盖里翻了一阵,取了一支药膏给我,我接过来不看也知道是清凉镇静作用的什么东东,老老实实隔了丝袜涂在两只水泡上,他略带痛惜地看着:“你说得很精辟,我的确满脑子浆糊。”
我楞一下,把软膏重新放回扶手盖里,理科生的定义似乎有点打击面太广:“哦------是我不常穿这类鞋子,难得一次是会磨脚------”
果然,我一正常说话,他便立刻变为冰山:“说说,那两封便笺,你怎么看?”
我又被迫反击:“你先说!”
“我是想说,我自己是最大嫌疑人。”之后他退一步,温和一些。
尼玛说话套路就这样,挺好。玩太极推手。
我笑了:“不过呢,那个落款让人迷惑。跟我的专业沾边。你不可能会画这么一个落款。太-----精准。但是又难说,居然也看苏东坡。”
“那请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意思?”许是我不由自主的言辞让他听了舒服一些,居然用了请字。
我噎住了,说不出口,怔怔地看着窗外。
他看出我的为难:“那我去问别人。----哪位历史教授可能懂?”
“------”
“你放心,我只问那个落款,我自己的简体字自己还是认识的。”他的确纠结着。
我琢磨着说了又如何呢?君子坦荡荡:“这个意思一直到秦汉时期,许多不那么普及文字的地域还在使用,绳子的粗细代表了事件的大小,所以这个款识是代表--------”
他低头凑近我,一种松树古龙水的味道,非常好闻,我轻轻说:“给你我永远的,全部的----爱。”
说完扭头看淮海路上稀稀的少年情侣们手持咖啡并肩漫步的风景。他闷闷一声:“哦----------”
车到目的地,他执意要送进小区。我也省的多走几步路,到了电梯厅,我们挥手再见。
到家换了鞋子衣服洗澡,喝了酒的缘故,是有点昏沉,赶紧睡觉。
到半夜睡不着,起身拉开窗帘,淮海东路的霓虹灯闪耀,我到书房打开笔记本,正在这时手机震动,短信显示“晚安”。落款是知名不具。
我考虑一下还是不回。一旦什么谢谢你送我回来发出去,尼玛又得寸进尺。本小姐还是保留着一亩三分地先吧。
将整件事情回顾一遍,拖出我的超级计算机,GOOGLE地球了那个神秘的东风饭店地址,忙碌到大半夜还是一无所获。
我才回国不到一年,他们的路径比我宽泛得多,何必自寻烦恼呢?吃了一片澳洲睡眠片,倒头便睡。明天周末,可以去看看拍卖会的预展,下周两天有课,我都调到周一周二,那么剩余时间可以去一下浙江,去看看那个神奇的龙游石窟,据说是倒金字塔。顺便再游一下地下长河,旅行线路已经设计好,不挤在周末出行,如果时间允许,去探探那座古老的寺庙,据说唐僧取经还留了好几千卷在那里,传闻已经重建好了。--------还是睡不着,脑子有问题了?不是威廉来么,周末是去不了了,必须在上海。怎一个乱字了得?
起来打了半小时座,拉了被子,倒是一下子睡着了。
之后一周,气温骤降,关照保姆准备厚重冬衣,说是厚重,如今科技昌明,面料技术也日新月异,羊绒驼绒吊吊绒冰岛雁鸭绒统统又轻又贴身又保暖,想着上几个礼拜订的雁鸭绒差不多快要到了,我原来那件----是红十字会援藏那次送给牧民重病的孩子了?记不清了。最近是不是智商在下降?谁知等了一个多礼拜,还未寄到,害的我没有合适的外套上班。不过那个知名不具倒是能保持每天在我熄灯睡觉时分来一条短信道晚安,我也保持永远不回复。
午休看到律师的电邮,父亲去世,我实在无法一个人在纽约空荡荡的房子里住,幸而叔叔放弃巴西养老回来帮忙,所以宋氏现在是一切正常,烦恼的是母亲的家事。我那大舅替我管理份额整整十年,这一次又到了要我授权的时候了。宋氏的律师已经多次提醒我必须要审计核查,鉴于我还不够强大,鉴于---母亲曾经那么顾及亲情,鉴于--母亲去世后我在----全世界范围内流浪,寻找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就拖着,拖到现在-----我的模型终于建好,母亲的家事,应该由母亲自己的资金平台来解决。预订的行程是十二月十日,回美国扫墓,开会,做一些不得不做的红尘俗务。越是邻近十二月,越是心烦。还好威廉要来了,那是我所有认识的人里面,最最阳光最最健康,最最让我安心的朋友。
周三大课一完,助教就急匆匆地追上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让她放松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她扭捏半天才说是江伟一直在她面前道歉,她徒生烦恼了。看看时间还有点,走进咖啡店听她慢慢说来。
其实也不是个什么大事,江伟听小严讲起来还是林治强的得意门生,成绩斐然,好不容易做了林的助教,结果那天晚上他两去找夜视仪的事不知怎么被林知道了,要换助教。本来这也是很正常,但照小严说起来,林虽然是很挑剔的教授,但对学生还是很不错,常常做了一年助教就推荐去国外进修,自家集团出钱,回来可以继续在研究室混,也可以进集团工作,待遇可观。现在一弄,前途惘然了。言下之意,问我是不是有可能去跟林治强打个招呼,不要换助教?我考虑一下,还是说实话。
“小严,我和林教授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的意见他不会采纳的。若是李明中教授没有去度蜜月,或者我还能说上几句,也是转辗地通过李教授跟他说一下。”
小严估计是不信:“教授,您是林教授唯一正式承认的---女朋友,您-----“
“什么意思?”
“----教授,您不看报纸我能理解,但是网络新闻也不看么?”说完点开手里的平板放到我面前:“财经版,不是娱乐版,这可是公开声明啊。虽然是林教授的代言人,但后面两家上市公司一个研究中心,很------正经的-------”
高清照片里,婚宴舞台上在主持人面前酒后的亲昵对视,见他父母的那刻强光灯下我的屈身行礼,他的含情脉脉,酒店门口我被他护在怀里的那种小鸟依人,尼玛!感谢一万遍,仅仅是在中国啊。新闻要素还算简单,记者求证他的代言人,声明我的确是他女朋友,尼玛!还好美国方面律师只发了一个无可奉告的简短回应,那是自然,我们又不上市,没什么可以公开的。-------但是已经到了要律师发回应的程度?我看不下去,问一句:“什么叫唯一正式承认的女友?”貌似这个称呼还属于罕见级别?
未曾想我这一句反问引得她一篇感慨:“林教授心高气傲,著名的全科天才,眼里从来目中无人,虽然据说女朋友成打地换,但从来不承认自己有正式女友,从来都是女方单方面以为而已,李教授现在的太太还曾经为了他寻死觅活,但林教授向来冷情寡义,那位吞了安眠药躺在学校医院两天,他都仿佛什么事没有照样该上课就上课,该做实验就做实验,每次有什么八卦新闻,传他订婚之类的,他都是面对记者冷笑几声说女方胡说八道,诚然自己的确适合谈婚论嫁,但着实眼下没那个兴趣。更加夸张有一次被拍到和一个明星在泰国一起走沙滩,面对镜头直接对记者说这是他的度假伙伴,明天就换,可以跟着他拍,每天换一个,换到回国。即便说到这种程度,女方还一点不生气,-----所以教授啊,您是唯一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还发了公开声明,怎么可能说不上话呢?他眼里从来就没把什么女人当成是--------不可缺少的,-------我是忘记宋教授对于国内八卦新闻从来没有兴趣的。可这是财经版--------李教授婚宴之后,都在传------传-----林教授会怎样主动追求你,印象中他好像从来都不会主动的。其实每天都在问江伟能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你的日程表。不过我坚持没有给,可能这也是一个他不要江伟的原因,唉------我们系还在打赌,说两座冰山相遇,结果可能是两处茫茫皆不见,我本来还想看看林教授怎么个出洋相,因为江伟说他这些天好像有点失魂落魄的,老是一个人沉思着什么,却不知结果是要把江伟给换了------教授,您也的确没有理由为了我们去找他-----是我-----------僭越了。我的私心倒是希望您给他点苦头吃吃的,他太看不起女人了。”
我叹口气,居然闹出这种事情:“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是财经版-------林家-----他-----难道还有别的公司?”
小严做个鬼脸:“教授,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林教授持有很多专利,他家还有没上市的几家公司,赚钱的公司不差钱,不需上市,这不是您教我们的么?-------您真的不知道他是所谓钻石级单身男?”
“哦-----那我算超新星级。”我烦躁地扫着相关的记者评论,鉴于宋氏一向的低调神秘,宋小姐一方保持沉默,对于公开声明不予作评,宋小姐是宋氏唯一继承人,宋辰山先生去世后却并未执掌博物馆与基金会的运营,使传言中与意大利某贵族婚约不攻自破,回国后与林先生一起在大学教书,日前捐赠古画仪式上未透露半点私人信息,但在15日公开场合并未否认与林先生的交往,以致业界各种猜测都有,股市上西部药业与三苗集团已经稍有反应,近期表现良好云云。林氏代言人更强调林先生希望媒体不要打扰宋小姐的安宁,好让其安然渡过丧亲之痛的丁忧期------尼玛!这些已经不是新闻,时间显示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我还能做什么?沉默算最佳反击?以后记得要看国内新闻,只关心国际大事的结果是自己着了道还蒙在鼓里--------磨剑先。
“我有个法子,或者可以尝试一下,用不着低声下气去求他,让他自己---低声下气来求江伟。”
小严简直惊地眼珠要掉下来似的:“有---这样的法子?”
“当然,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江伟还在实验室?你去找他来,就说我找他喝咖啡。一定要当林教授的面,最好站在他们实验室门口喊,神情要越重大越紧急越好。要江伟马上来,我在这里等着。等他来了,我再---继续。”我看看时间,才三点十分。
小严看了我一下,笑了:“好,我这就去。”
我心里却是一直在分析这个事情,林治强想必也知道即便国内媒体说我结婚了对于我,对于宋氏都应该说没有丝毫影响,本来我们就是家族事业,还远在纽约,非上市三个字注定我们可以忽略任何公开新闻不予回应,但他父母允许他这么----胡说?若是我们也是在公开市场上,倒是对我会有压力,必须要撇清楚关系。我看不清楚他的目的,让自己置身于这种境地,是在挑战自我?
结果江伟是匆匆在大课上被喊了出来,而且是林治强的大课,也不管了,据小严说林治强的确面色变了一下,但小严在门口喊得清脆响亮还很是着急,说宋教授有急事请他务必十分钟内见她。所以林治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直到江伟收拾了东西向他鞠躬说请假跑出去,他还没回神继续讲课。
小严带着江伟坐到我面前,我看看咖啡店内客人寥寥,示意我们坐到露天的桌子去,看到的人越多,这个博弈成功可能较大。江伟小心翼翼坐下,小严则喜滋滋地看着我,我温温地对他说:“你和我的助教---关系很好,我在这里做个媒,希望你们好好的。这个事挺重大,小严很当一回事,我也觉得挺重大,毕竟牵涉到小严的终身,把你叫来,是想给你个考试。你觉得怎么样?”
男孩本来一头雾水,现在倒算是明白了,不由地点头:“多谢----宋教授关心我们。什么----考试?”
我取了支笔,想了想画了一个模型,然后封在一个信封中:“这个先交给你,第一个考试就是保密。这个信封里面是个秘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明天这个时候你有课?”
“没有,明天这个时候我大概会有实验。”
“明天这个时候,小严会去实验室找你,你再拿着这个信封跑出来,还是在这里,我告诉你第二个考试内容。通过了,我当你们的媒人,否则,我就不管了。这个事情完全是你们两个的私事,所以你发誓要保密,要是让人知道我这个教授还这么关心学生的私生活,对我的形象很不好,你能----发誓么?”其实我一点不担心,毕竟主角是他自己。
“当然,宋教授是为了我们----好。”江伟一本正经地点头。
“现在回去上课,记住,任何人,用任何条件来交换我们在这里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说明你的考试成绩为零,你觉得如何?而且,最好别承认我找过你,就说纯粹私事,不需别人关心。当然这个我不说你也明白的。”
“放心吧宋教授,我一定保守秘密,现在就--------走了?差不多就要下课了。”江伟看看小严。
小严还是聪明的孩子,竖起两个拇指,做一个看好他,让他加油的手势:“恩,你现在最好春风满面地回去上课,一句---都不能泄露!”
江伟背上书包半是兴奋半是惶恐地回去上课了。
小严红着脸问我:“教授,明天-----”
“恩,你把他叫出来,信封里是一道题目,你读给他听,我不一定来了,不过你还是打着我的名头大声叫他,呵呵。看造化了。”
这件事成功与否,就是看看林治强对于我,是有多少好奇心罢了。我放下咖啡杯:“就看明天了,没什么事了,你先走吧,我喝完也走了。”
“那我去替您拿手袋。”她察言观色本事很好,见我喜欢晒太阳,起身先回了教学楼。
我看看讲义在桌上被风吹得稍有翻动,摘了墨镜压在上面,操场上有课后的学生在踢球,青春飞扬,我想到我在他们的年纪,似乎没有做过合适这个年纪的事,除了图书馆实验室,便是我的车库改造的工作间,可惜的是不当心,把车库给炸了,还炸了两次,最后一次父亲不得不强行搬到大厦顶层去住。但在那个年纪,什么又是合适的事情?现在的年纪,什么又是合适的?最后一次出征冈仁波齐峰失败,我居然能活着回家,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却是欠下了债,卡尔的一条腿硬生生冻坏了,截肢之后再也不理我了。隔了万水千山,隔了十年,他是不是安好?他永远也不会安好。
左后卫一记劲射,却是踢偏了,直接飞向我,我看清楚角度,纹丝不动,踢的那孩子有点怔忪地注视我,不知所措,我一点不担心,按照现在的风速,球将沿着我的右耳两公分外直直进入咖啡馆,属于绝对优秀的有效进球,我冲他明媚地一笑。不过我也计算错误,球在快要从我耳边擦过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重物改变了方向,移向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力竭地掉了下来。我仔细看看那个重物,是一只手机。谁这么好心?谁这么精确啊?肯定高尔夫打得不错!看见小严提着我的手袋正慢慢靠近,突然愣神停下的脚步,我意识到谁挡住了我的大好阳光。
这人当然是林治强,依然一派冰山气度:“看到了怎么不让开?”手里的讲义平平放到小桌上,自己从容坐下,踢球的男生已经跑到面前连声说对不起,拾起他的手机放在桌上,看起来已经碎了。他挥挥手表示没关系。
我若无其事地看他一眼:“你不在我这个角度,所以觉得我需要让开。”既然都说这个人冷情,我倒是没必要为他的手机说不好意思了。
小严见我神色不变说话冷冰冰,倒是壮了胆,提着我的手袋交到我手里:“教授,那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明天见。”
她一离开,我把讲义塞进手袋:“林教授慢坐,先行一步。”
他一把按住我的墨镜,阳光下眼睛微闭:“你是看到我害怕,还是讨厌?”
我回他一座冰山:“你觉得是如何,便是如何。”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走不掉了。那就再晒会儿太阳。我不急不忙地把手袋放回身边的空位。以为我会问那些箱子的事情么?本人最大优点就是绝对不好奇,没有起心动念,便无烦恼,十岁就明白的道理。却是到父亲离开才真正意识到那时候的明白,是白明,-------换到今日,已经算有九分明白,还留一分,属于凡人无法摆脱的好奇,绕了半天,还是好奇。尼玛!
他拆开手机,取出芯片,放进衬衣口袋,把残骸扔进垃圾桶。藏青色西装倒是极其出色的布莱尼定制版,做完这些,寒意深深地看着我缓缓说一句:“至少应该说一声谢谢。”
“那就说一句,谢谢。”
他看一眼我的墨镜,又看看我,嘴角牵出一句:“现在可以走了。”
我心想我爱坐多久是多久,不过还是戴上墨镜。他见我的确是收拾着要走,又幽幽一句:“倒是很听话。”
这一句十足算挑衅了,不由地一边站起来一边回一句:“记得仍旧欠我一声道歉。”
“撞了你一下,还在记恨?”他手里握住讲义,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跟上我。
我停下脚步,学生两两三三看着我们,保持冷淡语气:“当然,唯小人女人难养,我从来睚眦必报。”
他也停下蓦地笑了一下,恰是冻雪初融一般的明朗:“找江伟是为了报复我?是因为那个---声明?不是说无关痛痒随我怎么处理么?”
哈哈,原来心底里疑惑的是这个,我觉得心理学是所有知识架构里面必不可少的重要能量结点,再给点疑上加疑:“是----吗?”
他隔着我的墨镜注视我几秒钟,笑意渐渐退散,当着一众学生的面,握住我的手,力度是我正好不能保持仪容整齐挣开,十分的精准:“那跟我来。”
碍于观瞻地被他半拖着到停车场,司机替我们拉开门,见到我倒是笑得满心欢喜样。我也只能是冲他点点头。
“去哪里?”我问得冷淡,停车场人不多了,自然可以甩开他的手。
“不是等我道歉么?”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难道现在不必了?”
司机只能随着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咬咬牙:“不必了。”
转身欲走,他一把搂住我塞进去:“太迟了。”自己随后换一边坐进来。车门即刻锁定关上。做完这些强盗行径,还能面不改色。尼玛!
车驶出学校,没听见对司机说要去哪里,只知道一直在行驶。这种时候只能保持不变应万变,知道他始终是看着我,我万分放松地闭目养神,因为一直迎着阳光,应该是向西。上了延安高架路,倒是不堵,飞驰。他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一个手机出来,自己重新装好了芯片,打破沉默:“准备就这么气到苏州?”我睁开眼睛看看窗外,果不其然,我们已经在安亭了?
“去---做什么?”我实在忍不住问,应该不问保持沉默。
他反问:“这个点,你说呢?”
坚决不再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用在这里恰当!继续安稳打瞌睡。他倒也不再烦我,也靠在后垫上养神,时而开了平板看着什么。直到汽车拐进南园宾馆。走进熟悉的荷花轩,有些吃惊。青菜烂糊面端上来,眼睛蓦然一热,这是谁告诉他我最爱的是苏州南园宾馆的青菜烂糊面?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就是来请我这碗面?晓东!晓东啊晓东!
他依旧语气淡淡地:“要是看着我吃不下,我换一张桌子。”
心里紧一紧,面子上丝毫不能放松:“那就麻烦你换一张桌子。”
他倒也没说什么,自己找了张靠窗小桌坐了,远远看着我。心里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心软,这家伙出名的冰山,我只能当自己是万年积雪。还必须吃得很放松,吃得高兴,吃得眉飞色舞和服务小姐说苏州话聊聊天,还必须坚持不看他一眼。尼----玛!不过面对的是心爱的烂糊面,还是吃得一干二净。他自己也点了两个什么小鲑鱼和烂糊面。账台上我和他同时摆出各自的信用卡在长台上,收款小姐愣住,一模一样的两张黑金信用卡。他看我一眼,我也回他一眼,大家都不动。小姐取了他的冲我客气地说:“一般都是先生—付账。”
我收回卡片塞进钱包,先到外面小广场。。。。。听见后面飘来一句:“她眼里不太有----我。”
心里又是一顿,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走到外面,对峙这么几秒,他终于忍不住先说一句:“你的确喜欢这里的面,也的确味道不错。”
我又忍不住问一句:“谁告诉你的?”到手的心理优势自动放弃,保持平手,真是-----差劲的宋思理。妇人之仁!
柔柔的月色里湖心有星光倒影,平直的口吻回答一声:“保密。”
却没见到他的车,我也不问,否则气势失衡,不好玩。他这次自己解释:“司机去加油了,约了九点这里,现在才七点多一点。”
“喔。”毕竟只是吃了碗面,实在用不了很久。
相顾无言,这种时候,仍旧是不变应万变,气势上这样是最大压力,比谁沉不住气,煎熬啊--------他还是没有忍住,示弱:“风有些大,看来预报明天降温是真的,喝茶去?”
我也内心摇晃一下,不拂他的意:“也好。”
他愣一下,似乎我难得支持他的建议,暗夜里眼眸亮亮一闪:“这里有听弹词的那种,嫌不嫌吵?”
“嫌------”转而想到不然面对面更加无话可说,又说:“不----嫌。”
进了宾馆的小楼茶庄又后悔,应该说嫌,他似乎知道我怕吵,选的还是静室。着了雅致的苏绣梅花丝绵小袄的女孩布了茶海,他把茶单递给我,我懒得看,随口说了句凤凰单枞,毕竟没必要在大冬天来苏州喝什么大红袍之类的,开春了碧螺春才是上佳。撇一眼装饰用的古琴,下意识摸了一下龙池,松一下弦,按住抚一段滚拂,摇头,女孩这时候灵敏说一句:“小姐手法这么好,大厅倒是有张能用的,这张年久不调音,不能弹了。”苏州话地道甜美,我好生欢喜。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琴,笑笑:“小姑娘,苏州的几张名琴,本来确实有一张风雷式的在这个园子里,不过如今是不在了,回----家了。”
“哇,小姐也知道那张宋氏山风?”
“恩,不是什么好琴,尚能用而已,元代的制琴师本身就不怎么样。琴音太过铿锵-----”蓦地想到他还在对面席地而坐,取了茶抿了一口,靠在窗棂随口说一句:“茶沏的时间有点久了,十秒足矣,第三巡十五秒,便需换了,明白?”
小姑娘点点头:“我们苏州是绿茶系,现在是冬天,流行这些乌龙,红茶了。小姐说的是,刚才头泡时间略久了。”
“好茶可以滥泡,这粗粗单枞,实在不怎么样,便要泡得仔细,到位,所以我沏一遍,你尝尝?”我喜欢这个女孩糯糯苏州话,有点兴致,重头洗一遍,待水沸左旋着沏了一连两个公道杯,斟了两个茶盅,正要递一杯给小女孩,突然觉得太冷落他不太—礼貌,客气地放到他面前,再给小姑娘,她不好意思,自己拿起来尝了一下,眼睛亮一亮。
林治强始终似笑非笑看着我,此时抿一口,吐出一声:“还真让你整出一点---山韵来。平时喜欢这个?”
女孩这时候接过随手泡注水,本分工作。我看看他,也算识茶:“是没有选择,平时喜欢----正山小种,这里的究竟无法差强。”
这面面对面坐着,不说话是不可能的,就清谈吧。
他却是无话,可能怕起错话题,还是我实在气势迫人他不知从何说起?正这么想着他突然转动一下茶盅,淡淡一句:“看到我,话都不愿说了?”
我实诚地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小女孩递上新沏的,乖巧地看看我的脸色,又看看他,正欲离开,去外间布茶海,他又是一句:“小姑娘别走,外面弄好再送过来会凉,喝了对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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