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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辉光实验(2 / 2)

女孩稚气未除的脸上飘了朵红云,尼玛,林治强对小女孩说话倒是细声细气的,女孩机灵地垂头:“先生说的是,就在这里弄,小姐刚才指导得好,茶底现在也漂亮许多了。我是怕你们----说话不方便。”

他自嘲:“你在,她或许稍微会理我几句。”

女孩脸更红,偷偷瞧瞧我,声音细若蚊蝇:“小姐那么----斯文漂亮,还那么平易近人,应该是在------先生------气。”

我竟也未听清,他怕是听了分明,笑得眼波流转:“你也觉得她是在跟我赌气?不是由衷讨厌我?”

女孩看看我稳如泰山捧着茶盅笑盈盈看着她的样子,倒是壮胆大声说一句:“小姐的茶道是苏州宋家的错流分花,才能粗茶泡出好茶韵味,在这张破琴上的指法也是宋家的东篱派,空映碧泉里的一节,就是大唐圣音想要奏空映碧泉成一段曲调,也是难上加难,小姐就这么拍按几下,能如此入耳分明,我们都是在讲课时候听说过,全苏州现在还有几个人会?全中国还有几个人会?这样的妙人,先生还是不要错过的好,小梅是话头多了点,能跟小姐这么坐着喝一巡,先生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人,小姐这样的,怕断断不会跟讨厌的人一起饮茶的。”

一番话惊了我,也惊了他,我搁下茶盅坐直了身子欲抢话头,怕他拍案闯祸,却还是快不过他直直盯住小梅已然发话:“这小小茶室,还有你这么伶俐的小姑娘,文化名城究竟不同!她的确姓宋,也的确是苏州人。我是不想错过她,这算我们----第一次约会。”

叫小梅的女孩仔细打量我一番:“---------两位继续,继续-------我是话多了。”

“小梅?你是苏州沈庄出身?你是吴门沈周后裔?你小小年纪若非沈庄出身,怎可能识得我家的这些小玩意?这里是沈庄的茶室?你是-------”

小梅笑颜如花:“是啊小姐,我是沈洛梅,的确这里是我家的茶室,我年纪也不小了-----在这里帮帮爸爸而已。宋-------宋-----你是,你一定是---宋大小姐!我得赶快去叫爸爸,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一定等我啊,爸爸他在西山画室,我这就去拖他来----根本不是传说中的排场啊,七年前你来的时候我还在上学啊,一定不走啊!不能欺负小辈啊!”拉开移门跑了出去。

捂住她嘴巴是来不及了,拦住她也来不及了,尼玛!我一刹那有点晕,扶住额头,他倒是笑一声,递给我杯茶:“宋大小姐似乎在苏州比YSL更有名?本来以为我们来苏州,不会有记者----添乱----却是--------”

“快点逃吧,你司机人呢?”我一口喝干摆在桌上。

“还---没到点---怎么了?”他意识到我这回是真的失色。转到我这边席间皱眉看着我,双手扶上我的肩:“我在呢,他们要吃了你?你会想到逃?”

“沈家算远亲----我辈分大,----这些小孩需叫我---婆婆。再不跑,会走不掉的。洛字辈-----需唤我太---婆婆。我怎么这么多事啊,玩什么琴啊,喝什么茶啊!”伸出两根手指敲在自己脑袋上。

他忍俊不禁:“太---婆婆?这事的确怪我,忘了你是苏州人,宋大小姐---------她那句苏州话意思是宋太小姐?”

我瞪他一眼:“算你能听懂苏州话了。”意识到他现在正坐在我一边,又说一句:“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坐在我旁边干嘛?”

他看着我,如欣赏一出滑稽戏:“这是在发脾气?以为你不会---------西山?怕是不近。”

有茶室的另外女孩进来顶替小梅,说是主人关照过了,一定不能让我们走,又送上十七八样小点心,五六种水果,我看看他苦笑:“怕是要等一个多小时方能来回西山。沈家有老房子在西山。唉,我算长辈,这么溜走了是不是很过分啊?”

“你说呢?”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令人讨厌。

转了视线盯着窗台发呆。见我一直看窗台上搁着的围棋,浮上一丝热意地问:“下棋?你那些小辈来了,你摆个谱说有急事要回上海,还会拦着你不成?”

我最近没有好好打谱,但想来不大可能输给他,正要发话,他又先一步夺了话头:“让你三子?宋家小姐应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

好大的口气。我心想这一辈子有人让过我一子没有?想了一遍的确没有:“你执白吧。不用让。”

他眯起眼睛:“那要有个----说法,输了如何,赢了如何?”

见我又在那里长考,他把白子筒放在我面前:“当我刚才那句没说,你先行。”

我扬了一下眉:“我若输了,就此封刀。”

他递给我杯茶,听了倾出一半:“实在看不出,你行事这么-----绝对。不下了,喝茶。”

“是有点-----过分,大部分情况下,没人----会问我要---说法。”我尽量说得平稳,接过茶盅抿一口,看着仿汝瓷的开片纹,觉得仿的颜色稍微厚重了点,不够细腻均匀。

他又是一个恍神,摆下棋盘:“我是忘了你是YSL。这样吧,你输了,欠我一顿饭,我输了,欠你的。”

我欣然,实在是无关痛痒的筹码,但却是涉及了名声荣耀。他仍旧坚持我执白。十几手下来,明白他是高手,不是闭着眼睛说瞎话,我需要认真对待。他自然流开局,想来是比较轻视我的。我因为心里搁了沈家的事,没意识地一直在吃小点心,猛回神已经吃撑了。本来斜斜靠在垫子上喝茶消食,小姐不停地替我斟茶,我亦算喝的惬意,不时看看汤色茶底,该换就换,反正沈家不是没有好茶,这会儿送上了上好大红袍,抿一口称得上拍卖级,不喝白不喝。到了中盘,却是不得不盘了腿看着他渐渐成型的青龙乘风,不得已摆下痛下杀手的一枚,让他看出我的真正棋风,他犀利眼风扫我一眼,紧紧黏一枚,严酷攻击。此时我可以斜飞,可以破眼,可以大跳,他知道中盘真正厮杀就要开始,神色亦是冷峻起来。

见我长考,他抿一口茶,酷酷一句:“我小看你了,你是治孤高手。”

我想起日间小严说他眼里从来没有把女人当人的种种,外加吃烂糊面跑来苏州还被拖着一时间走不掉,恨恨决定不留活路,办掉龙头先,连下了三手陷阱。他陷入长考,我也淡淡一句:“即便我执白,亦不会妇人之仁。”

“我是有些---托大。”他打下一手大跳,反过来做了我一个陷阱。我想也不想摆一枚镇侵消,下一手便是消长要点,他摆对了,可以还剩一口气,摆错了,直接官子。这是我很拿手的一个宋代古谱,88式变化了然于胸。

他也想也不想落子,我手里茶杯差点掉下,这一手左右逢源,算是精妙,家伙居然也打谱玩的,我执子在手看看他,不想他也是古海幽深的眼睛注视着我,被他看得发沭,正想轻松一下气氛,他倒是先笑了,款款扶着我握着茶杯的左手:“我让不了你三子,你这一步,是要逼我收官?”

我摇头:“此时收官,我输两目。”说完狠心放下那枚眼,让朱雀昂头。他似乎知道我摆在哪里,闭上眼睛:“逼我强杀?你好活两路?思理,你的棋风很冷酷。一点后路都不留。”

“所以没事最好别来---惹我。”我尽量用他的所谓冷酷来表现。他不是不能强杀,整盘大约让了我三次,我也礼尚往来让了他两次,这最后一次,他似乎是存心让我,在破眼处滑过,我不是不知道,但不领情,但也不能算绝情,没有下让黑棋立刻崩溃的那一着,他不会看不出来,他亦是顶尖治孤高手,我不是没给他机会,只是他的留情自己以为我不知,此刻应该算是两相明白。扫一眼棋盘,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哦---------”却是话没有说完,直接强行收官。彼此都知道最后官子结局,我执白一目,等于和局。所以连喝了三杯,轻声说一句:“手滑,摆错了。这样难道不好?”

他冷冷眼风里,我倒是热忱地端一杯茶给他。他接过去一口喝下,却是突然伸手定定抚在我脸颊,神色顷刻之间变换好几种,实在是好看的男人:“你的确----与众不同。”

我退后一个身形:“就因为我是女人?”

他神色再度黯淡:“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趁着这个时候掌握全部心理优势,我倒是老实承认:“恩,听说你从来不把女人当人。”

“是这个?”他倒是皱眉觉得不应该是这个话一般:“所以你记恨的是这个?”

“没有,如果一个人已经生无所恋,记恨这两个字就根本不可能存在。”我淡漠地说出这一句,自己都吓一跳。是啊,如果不是父亲过身,律师告诉我晓东横空存在,我现在会在做什么?会在离开这里一万多公里之外的什么地方看星星?想到这里,看他一眼,他正注视着我,挺拔的鼻梁,轮廓深刻的脸,嘴型天生便是那么冷酷的弧度,此刻眼里荡漾着满满的悲天悯人。

“你怎么会用这么---情绪伤感的词?”这一问他也是带了些罕见的柔和,少了始终保持的意态从容。

言下之意,一个棋风如此凛冽冷刀迭出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情绪。

“伤感?我看着象林黛玉?”我想说象我这般快意恩仇的应该算罕见了,我还伤感?

“那是----”

“那是精算。每一步,都在往和棋下,不明白?”

他闭眼,几秒之后睁开,冷笑半声略带苦涩:“明白,你不想跟我有任何-----关系。”是啊,无论谁输了总还有下次见面的一顿饭,唯有和棋,两散!

这个时候要是于心不忍,那就所有努力功亏一篑了,对于他的什么声明,我这次应该是说清楚了吧。我冷冷向着沏茶的小女孩:“让我等得太久了,取文房来,沈家没理由让我等这么久。”

小女孩楞一下,出去似乎通了电话,端了一盘笔墨纸砚:“实在对不起太小姐,小梅姐姐车在路上出了故障----实在对不起-------”

我落笔写了简短几句给小梅的父亲,心中暗暗欣喜,省了一趟亲戚相见。面上还需摆一副长辈模样,开手袋取了张支票签了背书塞进信封:“没什么对不起的,叫她重买台新车,把这个交给小梅,说我回美国了,今次不住南园,来年开春清明祭祖再会,四家多少亲戚,我是年纪大了记不全了,亏得她家坚守长洲一地,宋思理这厢有礼了,有个什么事定要找我,还是原来路数找我的律师先。”封了口放到女孩手里:“亲手交给小梅,说我承诺,送她一张碧池琴,空映碧泉是乱世绝唱,碧池方能奏出全曲。那张山风,因不入我耳,被我焚了,别想念了。”女孩诺诺,看神情还算是个聪明的,应该记全了。他欲结账,女孩死活不收,我小声告诉他那张支票是五百万,他哑然。

我欲起身,他先我一步拉我一下,沉默着替我披上披肩,拎了手袋。车已经在门口,驶出十全街,直奔高速入口,直到上了高速,仍旧保持沉默。司机开了轻轻的新闻广播,并不影响我休息。

我继续闭眼养神,最后还是他打破沉默,递给我一瓶木糖醇:“洁净牙齿,除茶垢。”

我倒了一粒进嘴里:“多谢。”

“你倒是做得出焚琴煮鹤事?”他起一个话题。

“是不小心给炸了。彼时化学没学好,搞错了配方。那琴本来就不怎么样,外加正好被我扔在车库,毁了个灰飞烟灭。”我说得老实。

他听得分明,露个笑容:“所以------”

正要接着说,突然想到着了道了,没那么亲近,好容易今后可以没任何非分念头了断清楚了,必须保持生份,PIA回去:“所以就去玩超分子了。”

知道他正看着我,不去对视,继续闭目养神。让他去仔细琢磨有没有那个斤两跟我谈超分子吧。两座冰山?我想起最后一次尝试登冈仁波齐峰,那种艰难的死里逃生,已经处于记忆里十分遥远的位置了。当时是怎么发射信号弹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卫星电话实在太重了,重得我想扔掉,但那是救命的-------

如今我还有个弟弟要照顾,再也不能出任何差错了,爸爸离开了,这个世上没人会来替我收拾残局,从此要活得谨慎小心,不能错一步。男欢女爱是一定要保持距离的,这世上有些人,是没有恋爱的资格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居然昏昏沉沉睡过去了?那么多茶白喝了?或者是一盘棋太用脑子了?或者是那些精致的沈家小点心把我迷晕了---------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是脱了鞋子靠在他身上,或者说是被他搂着,身上还盖着他的西装,更有点让自己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还紧紧握着他的手。车居然是静止的,驾驶室的人呢?最后弄明白是在自己小区的花园里停着,他轻声说一句,松香味似有似无:“你睡得沉,我不想叫醒你,不知道你住----具体哪一座。”

我一个惊醒坐直,打开手袋找到手机看时间,两点三十五分。揉揉太阳穴,真是丢人,他仅穿着衬衣,看着我眼神很是忧郁,把西装塞给他:“你应该叫醒我----实在----不好意思。”

寂寂黑夜,我已经自己打开车门,他匆匆套上西装从另一边先下车:“外面冷----”

我打一个寒颤,好在两步就能进电梯厅,但他已经站在面前,礼貌周到地看着他挤出一个笑容:“今天谢谢你的面和茶。”

他看我不停打着寒颤,皱眉:“快点上去吧,这个时候还不忘客套?”

我深深看他一眼,刷开门禁,跑进电梯厅,回头看他靠在车门边,并没有坐进驾驶室,心里暗自佩服真是个不怕冷的,按了电梯按钮,还是忍不住再跑到门口看一眼,他已经坐了进去在系保险带,看到我再现在视线里,车灯下有那么一点点的恍惚,我抬脚进了电梯。

是夜,躺在床上才想起要给手机充电,接上电源,看到一条新短信,点开,短短几个字:“晚安,好梦。”

笑一下蒙头就是一觉。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看能坚持多久,我表现得够明确了吧,明天短信应该不会来了。

上午一到学校,匆匆开了个系里面关于论文答辩的会,一般我这种做客座的,不是直接关系到学生学业成绩的是不用到场的,所以这个会一结束就回到办公室,恰好晓东在线找我,跟他是该好好聊聊,怎么跟林治强混上了,还随时出卖我,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最喜欢的是苏州南园宾馆的烂糊面?

但他天真话语落成文字传过来,比之开口面对面说话要流畅清晰,又是不忍,等他想跟我说再说吧。没想到第一句就关于林治强。

“姐姐,林大哥昨晚快早上了才上线,我们约定是昨晚的,不过虽然他迟到了,毕竟想起来了,还是来找我了。”

意思是答应上线陪晓东玩网游无聊到心态变回20多岁时了?

“晓东,他每天跟你玩游戏?”

“也不是,这些天天天陪我吃晚饭,玩游戏有个两次,我奇怪他怎么不陪你吃晚饭,他说你----暂时还在生他的气。我是有事情找你,林大哥昨晚,不,今天早上三点二十五分上线的,看来情绪不好,说是下了一盘棋,姐姐我传给你看哈,他都记得。”

面对清晰的对局棋盘,我有点傻眼,伊记得每一步?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收到了么姐姐?你看到56手黑棋了没有?最大的败着。我觉得是故意的,不过林大哥叫我保密,不可以告诉你,姐姐,一盘棋有什么,我就是奇怪他棋艺精湛,不太可能自杀的。难得昏头一次呗。”

第56手,我心中一沉,那是他自断的一路,在我长考之后喝茶的当儿?我愣是没有看出?此刻看得分明,当真是当局者迷。

“晓东,他情绪怎么个不好了?”敲击键盘的手指有点不稳。点了回车忍不住叹息一声,他一直在让我。因为这一手,是他看出我在求和之后的最必要的配合。中盘厮杀我也让了几子,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枯了差不多有五子。

“他说他觉得自己挣扎得很累,说自己老被人误会,说他小时候和我一样,都是有点社交障碍,以为长大了好了,现在发现还是没好。对了姐姐,是不是他向你道歉你没接受?”

“什么道歉?”

“他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因为当时情况没有来得及跟你道歉,很是没有礼貌,我前几天吃饭跟他说没关系的,我姐姐怎么会生气呢,我都不晓得姐姐这样大度的,会写生气两个字呢。可是他说我不懂,姐姐你告诉晓东,你是不是不喜欢林大哥了?还是认为他太笨了要不我跟他说叫他再努力变得聪明一点他说他可能玩得有点过头,我也不明白。”

我考虑了半天,才打下一行字:“晓东,这盘棋看起来的确是被人误会了。”

冰山林教授居然属于这么内敛含蓄不露声色不解释隐忍一派的?当然是的,宋思理,他跟你一样,治孤高手都一样。我有点难过,就是说他数学跟我有的一拼?还比我要多算一成?尼玛那为什么开局用那么高调的自然流啊?

“姐姐多厉害啊,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哈哈。姐姐,晓东觉得他是在让你,这棋风再隐藏,还是姐姐啊!这盘棋是跟你一起下的?误会他的是你?哈哈,林大哥一片真情成全你的和局,你没有---看出来?他是在中盘就看出了啊。太好玩了,他比你高明哟!不过现在他好像很苦恼哟!你真的不喜欢他了?”

我有点脑子昏沉:“暂时还没有。”林治强竟是有这个耐心和晓东玩-------

“那你再给他一个机会吧,他说你一般不给人机会的,互不相欠那种,内心又太强大,反正他聊到早上才下线的,说认识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挑战,其实我觉得吧,他有点单相思那种情况,哈哈,我说他不够勇敢,对不对啊姐姐!你------会理他的吧,不会真不睬他了吧!”

“大概不会吧。”我看看时间,提醒他到午饭时间了。

去职工食堂随便要了个青菜蘑菇和西红柿汤,想到烂糊面,有点食不知味,草草几口就回办公室。

下午没有课,很想问问那些箱子的近况,鉴于----明中仍在蜜月中,实在懒得拨电话去问,也不能让小严去探听什么,我自岿然不动应该是最佳对策,但那个辉光实验应该是数据出来了,这么想着,怕是念头起就有作用力产生,电话来了。是洪进。

“YS---宋教授,能方便来抽管血么?”

我心想这人说话如此直接,怎么找老婆啊?换作正常人,回答一定更直接,没空!但好奇心是一切进步的源头,却又不甘心妥协,毕竟我的血,是稀有血型,几十万人才有一个,我的基因图谱-----不胡思乱想了。

“我看一下日程表,急么?”说得优哉优哉。

“治强说,要是你大小姐不想走路,可以来接你-----”

千万别-----到文学院来招摇,实在有损我的形象。“别----别----我马上去----。”

取了手袋收拾东西,小严奇怪我今天倒是走得早,是啊,本来要继续写宋代书画杂论的。现在----去解谜吧。戴上墨镜,小严拉开门:“教授,是去理化中心实验室?早上就来问过您的---课程表了,问什么事,也不肯说。我就把今天的课程表给他了。”

我笑了,原来是这样:“让江伟来问你的?江伟-----回去做助教了?速度也太----快了一点。”

她脸红到脖子,小嘴抿了一下,苹果脸一下子又如同熟透一般:“----恩。问了他一上午您找他什么事,他始终说答应要保密的,没有出卖您,但林教授还是招他回去了。那今天要不要再喊他?”

“哈哈,不用喊了,就电话叫他做个完美自由水模型给你,再考虑---发展。信封里是个水模型草稿,算我给他的提示。”我离开。

一路上风很大,阳光渐渐隐入厚重黑云,似乎会下雨,但半边依旧是蓝天,天气预报说是小雨转多云,目前看来,是多云转小雨?操场上的学生似乎也减少了很多,也是,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我打个寒颤,加快脚步。

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什么,也算没白在冷风里跑这么久。整整走了一刻钟!

走进实验室,洪进眉开眼笑地招呼我脱掉外套,取了一次性针筒撕开包装,身上的白大褂还算---干净。我是一下子进入温暖室内,一时说不出话,也忘记拿掉墨镜。

林治强也穿着白大褂坐在笔记本前忙着什么,此时站起来,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看我,眼睛扫了那么一秒钟,转身去放了杯热水递给我。

“别催她,冻着了。”

我捂了一会儿手,摘下墨镜,脱去小斗篷,坐在高脚小圆凳上撩起毛衣袖子,露出静脉,不先发问他们有什么发现,那么问,太没有心理优势了,淡淡说一句:“做双向耗时很久,需要的话,不妨先做简单分型鉴定。不是在乎我这一管血,是你只被授权做相关这个CASE的---检查。”

洪进大笑,手上的医用硅胶手套瘆人的白:“听你说话,压力山大!我要没在美国混过,知道这是洋人思考方式的话-----”动作还算熟练,针眼处贴上创可贴。完事了?

我也主动点吧:“是不是再来一根棉签?”

洪进做个鬼脸:“那----------是。”

林治强则是带着一丝不冷不热的笑站着看。

取了唾液放进试管,我站起来:“没别的事就不打扰了。”

拿上斗篷,助教们进来取了样本干活,江伟看见我,脸登时红得要爆炸一般,喃喃:“宋-----教授---在这里!”

林治强看看他,哼一声:“怎么了?又被欺负了?”

“林教授-----,完美自由水模型,我们能----做出来不?”

他这时瞳孔收缩一下,稍有怒意,眼光似箭扫过来,伸出两根手指敲敲玻璃台面:“告诉你别跟---------混!”

洪进这时拦住我:“你不想知道进展?这么急着走?”

江伟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觉得实在可怜,拍拍他肩膀,十分温柔地说:“用量子平衡簇,勉强可以过关,但一定不可能完美。因为这个世界,本身没有完美。命题错误。这么回答就------前途无量。”

男孩一付受宠若惊模样:“谢谢宋教授。”

洪进看着林治强目不转睛盯住我的神情,打岔:“赶紧去干活!宋教授还有----工作。”江伟是忙不迭地捧着试管逃离。

我故意浮上一丝惊奇,还有什么工作?却是不说话,拿着墨镜准备戴上。

此时林治强走过来到面前,依旧是居高临下地挤出一个笑容:“发现了一块纤维板,上面有一些古汉语。你若是想看看,就看看,若是不便,那请便。”

博弈了一会儿,心想昨天的拒绝还是有效果的,对我说话客气得很有距离感。我摆摆手:“你不是连鸟篆都懂么,不打扰了。”

开门之间,玻璃门却是被他彻底关上了,他拦住我,抓在伤口处,低沉地叹息一声:“你要是真不愿意帮忙,指点一下还有哪家是金石大家?北京凤老,能不能翻译------”

偏偏今天穿的是白毛衣,血不争气地沁了出来,我装作没看到,也不为难他了,居然知道凤犹悟老先生:“什么古文字会写在纤维板上?伪造文物也有个起码的常识-------”

“刻在上面的。”他干干地一句。洪进见他还抓着我,推推他:“治强,你------”

他方才意识到,松开我的手臂,那处针眼此刻是一朵梅花,两朵,三朵地在绽放。我自己捂住:“刻----的?在哪里?什么工具刻的。”

他眼里闪过一星痛惜,重新抓过我的手臂,低着头推上毛衣袖子:“晓东说你血型奇特,需要定期存血,倒是没说凝血机制还有----问题。”

洪进端来医用托盘,酒精按上,冰冷的刺痛,我眼都不眨地说:“我弟弟把我卖得比较彻底----?我基因缺陷本来就多,31亿对碱基没一对在正常工作中------”

林治强看着我一边直摇头地苦笑,一边剪下胶布,倒了点白药,敷上纱布,动作还算---认真,不理会我的自嘲:“含有一点点乌头碱。应该问题不大。”

“恩,构不成谋杀。”我其实心想一点点小伤口,是我捂的时间不够长导致的,偏偏是脱口而出这一句。

他缓缓放下我的袖子:“我要习惯你的-----说话方式。”说完托着我的手臂,这么又是几秒钟,意识到看的时间有点长,蓦地放开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却是不坐,仍旧站着。

“彼此彼此。”我倒也由衷赞同。

洪进走进一个小隔间,升起白板,给我一付医用手套。林治强则取了遥控器调高空调温度,把我的斗篷和手袋找了柜子放好,拖了椅子让我坐下,动作称得上小心,---让我实在感慨知识就是力量,这帮家伙遇到自己知识盲点也会晓得这般行事!

的确是纤维板,长方形的类似那种酒店用的装饰画画框,字迹还算是刻得较深,洪进开亮小灯,平放在桌上,让我看清楚。

我看了几眼,头开始发晕,想喝咖啡。看完,取了油性笔写在小白板上:“字体是刻的人独创的,结合了甲骨文,金文,大篆。从鉴定角度说,是个现代人在伪造古代的纪录。但是内容值得探讨,可能跟我们有关。”

林----人主宋----华神洪----共工李------蚩尤27-------羿范晓华29---------常仪右金熙顺然后一条结绳上7个实心点。最后四个字,我纠结了半天,还是写了。初始盟约。这四个字用的是标准甲骨文,最为深刻清晰。

两人看了半天,还是林治强先说话,一字一顿:“在下---请教宋先生,该作何解?”

洪进憋不住笑出声:“我擦------我是共工?明中是蚩尤?”

我也忍不住笑一下,不是笑那几行字,是笑林治强那句低调得一塌糊涂的问话:“我的笔记本呢?”

他开柜子把工作手袋递给我,我取了笔记本接上电源,点开自己的暗网,找到存档,打开图片,那是永乐大典残卷上古部的扫描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结绳,7个实心点。

放大图片,他算是认识楷书:“七星连珠,初始盟约之定势,为地应天象,紫薇中宫尚不能破,先天罡气,出则群星退位,扭转乾坤。”

我点点头:“今天几号?物理实验室有没有超级计算机?这木板,这木板还有没有,只有一块?紫薇中宫,紫薇中宫,今天11月29号,不可能,紫薇中宫还有88年才变----怎么可能出错?”

他眯起眼睛,又扫一眼纤维板:“那现在去物理实验室?楼下就是。”

也不等回答,说完就拖起我,拿了我的笔记本就走。走到门口,突然放开我,居然也会脸红:“在下,又冒犯宋先生了。”

我苦笑一下:“那罚你给我两万年前的北天星空图,25000年前的,包括长蛇星座,----何如?”

洪进忙不迭地也收拾东西:“我擦宋思理,你倒是解释一下?解释一下?”

“没有问题。”他也苦笑一下。那将是个工程浩大的计算。彼此心知肚明。

一行三人快步到物理实验室,里面可能有研究生在做实验,见了我们,有点疑惑。一个陌生教授在后排推推眼镜问:“什么情况?”

他那副样子似乎又要把在上课的都赶走,我有点担心,拉住他:“不一定有我的好,送我回去?”

他看我牢牢抓着他手臂的手,漆黑眼眸又直直看到我心底一般:“你?的?好?”

“回头解释。”我缩回手,先退出去。两人只有跟着。

跑回生化实验室,他快速换西装,洪进则将小白板拍了照片擦干净,收好纤维板。我问到了时间,再傻的人都知道了,全世界关于末日的种种传闻铺天盖地。此刻思维很是混乱,坐进车里,知道都在等我的说明,我看看司机,看看车窗外突然出现的隐在乌云后的几缕阳光,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

他坐在我身边,见我呼吸不稳,脸泛潮红,揶揄一声:“这看起来不像你,中午喝酒了?还是没睡好?”

我无力地喘了几声,控制不住手抖扶上门框,他看了几秒一把探入我手腕寻到脉,脸上变色:“早----博?你心脏不好?放松,放松,靠着我,尽量平稳呼吸----”

切脉手法倒是类似苗王一派。懒得想这些,满脑子都是北天星空:“那片---文字太过震撼---”

“你现在别想,那些计算我都会,都会,思理,什么都别想,控制呼吸------”他倒是抖得比我还厉害。

洪进在副驾驶位置扭头回来冲着我问:“哪一片?治强写的煽情便条还是刻的什么共工的?”

“你确定只有一片?不可能只有一片,我觉得应该有好几片。金熙顺,范晓华----”头晕乎乎地,仍旧说得清晰,语速太快了。。。

“尼玛现在别吵她!”他怒声,洪进吐一下舌头,登时闭嘴。他转而颤抖得更为厉害:“别想那片东西,算我求-------你!”

我头晕得厉害,呼吸有些喘,还好很快就到淮海路,这个时段不堵车。他求我------什么?怕我马上就心动过速猝死?我冷冷推开他翻手袋找门禁,马上到家了,一切都会好的。

奇怪的是进小区门卫居然不拦不问,什么物业啊!取了卡刷开门禁,跑进电梯间按下28楼按钮,洪进抱着两个电脑包笑:“我擦啊,你两个楼层都一样啊。”

他紧闭嘴唇牢牢让我靠在他肩上,我的确无力,喃喃:“靠会儿,暂时借我靠一下。”

到家启动空调,懒得招呼两个人坐就冲进工作室,按动书架后的按钮,拖出我的计算机,百叶窗自动放下,下载了我需要的数据,我把超级键盘让给他。

他这时候才脱下大衣:“你自己的程序?你每天纪录NASA,国际空间站,欧州宇航局的数据?途径这么小心?每隔155秒就切换搭载服务器?小姐,这是在中国,你怕什么”

“怕末日呗。治强,她这机器?”

“尼玛超级败家,是比李明中的好,造价大概两千万-----美元。宋思理,你是---豪门啊!”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在暗色里月白一片,速度飞快。

我懒得理他,开了灯,转而面对洪进强打精神:“你跟你助教关照了没有?”

“----发了短信了。喂,你是不是要去躺一会”洪进见我松口气跌在小沙发里发呆,声音很大。

“宋思理,你为什么离开天体物理这一块?尼玛你这程序自己写的?真尼玛了不起。设定好了,你需要什么特别分段?”

他回头看我可能脸色惨白,吓了一跳,我挤出个笑容:“分3600年一段,就让它---自动计算吧。我现在---有点----不舒服。”

他快速设定好:“那你去睡觉。可能需要好几个小时才有结果。”

洪进看看他,叹口气:“你看明白了这什么系统?”

他不理,又切一下我的脉,面色阴晴不定:“----------站不起来?都说了我都会,你------”

我惨淡地收回手,自己点了几下脉,是被风吹了,怕是---着凉了,小声回答:“过---几分钟就好了。过几分钟,我解释-------”

洪进正要凑近我看仔细,被他一把拉开:“去烧点开水,她有点---着凉,该是走到实验室受了风。今天降温还大风的。”

洪进答应一声:“恩,今天西北风五级呢,这房子结构跟你差不多,厨房应该在---------我去—烧水。”开门去找厨房。

他盯着我手臂上的几块血渍,突然又柔声说:“这病,先天的?”

见我不说话,叹口气弯腰把我抱起来:“西施也是这个病,不妨碍她以身许国灭吴,名垂千古。可以想办法基因修复。”

到客厅,发现我每个房间都是密码锁,只能是放进长沙发了事。取了靠垫撑着我,把洪进的,他自己的西装给我盖上,倒是显得一脸痛心样。我是最关键时候丢人,没有一丝力气动弹。

“你们----随便。”他切脉手法很特别,类似传说中的苗家。什么西部药业,三苗集团?那种飘香十里让每个人的嗅觉刺激得直通心底的酸汤鱼什么的?

“那好。”他还真跑进唯一没有门的衣帽间,找了一个小毯子出来,把我浑身包上:“超级衣帽间啊。”

洪进估计是拿小锅烧水,这会儿好了倒在广口水晶杯里,托盘托了三杯来:“我说宋思理,你也真奢侈,这家具全是海南黄花梨的,你厨房餐具都尼玛是和田玉的,治强,她跟你有得一拼。”

他取过一杯吹着:“她这杯子都尼玛是菲利普思巴克的,有一个习惯跟我一样,就是尼玛不穿成衣。你去看看她的衣帽间。”

“看过了,就厨房衣帽间能看,其他的都关着呢。还有-----阳台能看黄埔江。我觉得咱们已经够腐败了,我擦-----这是传说中的---火睡莲?”洪进站在阳台看那几盆橙黄怒放的火睡莲。天空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黑云,阳光重新回来,铺泄了整个客厅。算他有眼光,那是威廉送的非洲火睡莲。

我闭上眼睛,身上被阳光烘着,倒是暖融融了。现在大脑可以休息了,那片木板差不多都想通,渐渐心平气和。

身体被支起来一些,杯口已经贴上嘴唇:“慢慢喝一点,再继续闭目养神。你可能是没睡好。”

这么灌了我几口,我坚决不喝了,用力靠下去,却是在他臂弯,倒是不动,放下杯子任我这么靠着。丢人啊思理,这么虚弱的样子在人前!我昨天没睡好?要不是被莫名其妙拖到苏州去吃了一碗面,我能睡不好?还下了一盘需要精算到和棋的还他一碗面人情的棋!结果自己当局者迷还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渐渐自己可以坐起来,缓缓说明:“人主是对伏羲的称呼,也可以称太昊,青帝,华神是华胥,华夏,女娲一族的---起源。共工是水神,蚩尤是真正的战神,归属炎帝一系。常仪是嫦娥本来的名字,所谓右,可能是右手随侍。羿就是羿,后来的后羿跟这位真正的羿,没有关系。那条细长的结绳,你们也看到了,与永乐大典画的一样,叫做七星连珠。这个初始盟约,我现在还无法说明,但是我看到过,可惜现在在上海,必须回纽约才能----找到出典。不过我准备下周末回去一下,届时可以---明确。”

我站起身,他伸手想扶,看我冰冷眼神只能缩回去,走进衣帽间换了件米色羊绒毛衣回到客厅。

洪进喝白水:“这跟末日有关系?北天星空图又是为什么?”

他沉思良久,这时候说一句:“中宫应该是说北极星。”

我打开茶室,取了几种茶出来,洪进一把接过。心想他还不算太笨:“正是---北极星。”

“你坐会儿,我来泡茶。”洪进接过去,挑了君山银针。

“跟我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问得倒是干脆,认真。

我摇头:“许多可能,一族,后裔,等计算结果,如果和这个七星连珠图一致,那么,2003年被炸掉的行星,没有解决根本威胁。但是最近的太阳系数据没有多少变化。”

“我擦,治强你听懂了?”

“听懂。银河旋臂生出一颗行星,往地球而来,2003年被炸掉了。以为那个什么卓尔金历计算出来的末日已经没有威胁。思理的意思,还有危险。”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领会到的意思。”我强调一句。

他倒是唯唯诺诺:“是是,宋小姐说得是,在下口无遮拦用词不当------”

洪进嗤笑他:“我看你能坚持多久。小心宋教授跟你玩文言文。”

“-----在下请教宋先生,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执着水晶杯转着,并不喝。

我忍住笑,直摇头:“不敢,等结果而已。两位若是----”

他知道我是在逐客,抢了话头:“既是如此,还请先生移驾----”

站起来把我的斗篷强行替我套上。

“----你轻点,你这么说话,她快笑死了。”洪进心想水还没开,茶还没沏,上好的小冷柜里取出来保存良好的君山银针还没喝上。

“我这么跟她说话,她能笑表示的确好点了,不是方才笑的力气都没----”看着我突然停下,打住不说。

因为我忍住了不笑,且皱眉:“欲往何处?”

“去了便知。”说完看看手表,把我吓一大跳。那是康斯坦丁月相三问全球限量20只的-------他注意到我那一丝诧异,嘴角动了一下。

洪进关了燃气灶,对着门又傻眼:“尼玛,这门跟你家的也一样,内外都要密码。”

我懒得去开,但总要让他们出去,博弈了一会儿:“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扶着我,抓起手袋,把我拉到门边:“走不动就抱去。”

我心想洪进在,又能怎样,洪进倒是忙着去看了一下工作中的计算机,小心掩上门。

点开密码,迎着他坚定地说:“偏是不去!”

于是二话不说又象拎小鸡一般轻松地抱起我,按下电梯按钮。

我挣脱不掉,洪进才是要笑死了,替我带上门:“思理,只怪你太轻,要比我还重个十斤,你让他倒是试试!”

“太---太----放肆了!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么?”进了电梯,我是现在下不来又动不了。

他倒是直点头,含笑的眼神捉摸不定:“此乃固疾,怕是改不了了,既是不肯走,那便-----”

洪进挠挠头:“思理,那两封他自己笔迹的信把他搞傻了,我说要真是什么伏羲女娲,你两挺合适的。”

出了电梯,一路没有中断,没人进来,我狠狠盯着他:“到底去哪里?”

“稍安勿躁,到了便知。”把我硬生生塞进车里:“现在时间刚刚好。”

洪进这时小声说:“他妈是神医,替你看看,别担心。”

他站在外面打电话,打完对司机说一声回家。

近是近得要命,新天地。就是拐了几个弯,连个红灯都没遇到。

停在小区车道上,我叹一口气:“其实不必麻烦令堂。”

自己的病自己还不知道么。

他开了车门云淡风轻地一句:“还是要抱?-”

我识相地下车:“自己---自己走。”

洪近抱着笔记本,喊一声:“我先回家,一会儿来找你们,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去查查那个什么永乐大典。顺便把辉光实验数据拷贝了----一起看。”

说完刷开门禁自己进去了。

他低声解释:“洪进住15楼,跟我妈一栋。”

扶住电梯门,让我先进去,按下顶层。算是-----知道点礼貌。

“我的病------不用----看。”这么说了一句。数字跳动,很快到了16层。

他这时候突然按下了停止键,电梯咔一声停下。眼睛这个时候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下意识看一眼电梯内部,硕大的镜面嵌在金属框内,框上华美的缠枝莲曲水流云。。。。尽量说得轻松:“十岁就知道了,活不过40岁,何必浪费时间?”

他闭上眼睛似乎考虑了一下,才开口:“刚才我就知道了,也已经说过了,西施就是这个病,------就当我是夫差。”

我楞一下,他这是在告白?玩笑开大了,网路上的压力过大,自己收不了场了吧,我暗自笑笑:“把我比作中国历史头号情色间谍?”

他扶一下前额,正色道:“明中婚礼那天,在实验室,我问你在害怕什么?就是---这个病?第一次见到你,推门撞了你一下,你发那么大火,就是因为这个病?昨天那么苦心地拒绝我,也是因为这个?”

“你是受那两封----便笺的心理暗示,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种时候我可没有着魔,脑子清醒得很,直截了当。

似乎对我的回答早有准备,此刻倒是笑得优雅:“所以?”

“所以-----不可能有谐振,一直属于阻抗失配----状态。而且夫差----歃血为盟于黄池,防晋文公知晓姑苏被袭,连斩七人于帐前,这份魄力,春秋霸主当得!-----”言下之意,他根本不可比夫差。

“所以?”

“所以让我回去。”自知这几句有些过分,低头说得小声。

他笑着低下头凑近我:“没听见。”

“我--------回家。”松树味悠悠荡荡于鼻尖,此刻稍微让步,明月松岗,生死两茫茫的注定结局。坚定一下内心,抬头迎着他俊美的脸,却是说不出来话。

他得意地冲着我的脸看着,眼神肆意如扫荡列国:“看来你并不讨厌夫差。”

想来他是会错意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夫差与项羽一样,杀戮太重,得不到命运轮盘的眷顾。。。。”却是又说不下去。

“说完了?该我说了?”他语调安稳笃定:“思理,我不要你做我女朋友,你觉得如何?”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貌似不坏,只是做个朋友,还是点头先:“很好-----”

“跟那46箱白纸,便笺都没有关系,你不用先回答我,你有时间考虑。---------我希望你嫁给我。”他那个严肃样使得我实在笑不出来。

对峙一会,我也严肃地回答他:“你就这么---算求婚?理由呢?”

我心想你自己是学化学的,多巴胺分泌有效期最高四年,别那么傻就说爱上我了,我能就地上一堂大课,我可不会甜言蜜语一听就真的丘脑退化。

“因为我不想单相思,不想错过你,不想人生留有遗憾。我们是不是属于量子纠缠,不打开盒子确认,永远没有结果。你这些话我想了很久--------每天---都在想。”

是我在明中婚礼上的长篇大论。此刻是无法当场建立一个悖论否定自己。他很清楚这一点,我局限于这个狭小轿厢,胸闷,而且无话可说。

“不用急着回答我,现在我们先回家。”他按下按钮,电梯重新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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