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林母林父如同失踪一般,一会儿去公司一会儿去散步,诺大的房子除了保姆厨师,就我们两人。除了我打坐,其余时间他都陪着。基本上是默然相拥,各自神游。鹿血降到一日三碗,争不过不喝,也不拂林母的意,总是念几遍经忏悔回向才是个安宁。每日定时吃饭散步,回魂汤几副下去,他面色好一点,黑气渐散。因我长时间沉默,手上拿着佛经对着落地窗外的苍翠雪松顶上的麻雀发呆的时间愈久,他也安静的时间愈长,抱着笔记本电池没电了也不知道。脚边的那些古文献,堆了半人高,怕我嫌他笨,不问我,自己在那里研究?晚上总是我先睡觉,早早假寐,起了咒子腹轮转起来就真睡着了,醒来有时候是半夜,窗外半弯冷月孤孤单单嵌在中天,他搂着我的手分外敏感,稍微一动即刻惊醒,咳嗽一声清了嗓音便问是不是要去洗手间,背对他摇头假装继续睡,总是许久才听见一声叹息,又念起咒子催眠自己。
明中和洪进不时有电话来,说已经休息好,准备立刻动身去和田,明中父亲安排有军区接待,阿克赛钦去不了,大雪封山,来年开春方有机会,尽量去找到东风饭店。走之前一定要来看我一下,不然不放心。我也正想看看大学者们几日来对于我煌煌华夏文明的刻苦修炼,是不是已然成精。却一连几天,说归说,偏是不来。我也不能上网,不能看电视,不能写文章,这些我都不去跟他闹了,本人偷得浮生几日闲,过得挺好。
晓东是突然决定又搬来陪我,伊童言无忌,我自然一问便知晓林治强觉得我面对晓东还能露点笑容说点寻常话语,哄他来的。在一楼客房打造了个游戏室给晓东,随他闹到半夜还是清晨都不会影响到我。林母倒是喜欢晓东,吃饭时称晓东和林治强小时候差不多,见了陌生人坚决不说话,考试从来20分钟交卷,然后坐到教室外面仰望天空发呆。后来学会了围棋才能稍微跟能赢他的高手说几句,俊朗少年都是招人喜欢的,女孩子成打地送礼物暗度芳心,都是一个模式转手送人或者扔了。晓东说还真是一模一样,问我念书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我考虑很久,才摇头说没有。林治强冲着晓东说一句:“她小时候,应该没人敢追。跟桌子一样高的时候,就当老师了。”晓东琢磨一下,笑得开心:“是啊,所以姐夫你很勇敢。”林治强听了这句,神色黯淡一下,半晌才吐出一句:“也许是因为我比较笨。”林母当时就眼神犀利地扫我一下,不动声色地把参汤推到我面前:“闷了几天了,喝完这碗,我陪你下去走走?”
我求救般看看他,他嘴角牵出点无奈笑容:“妈,我陪她去。”林母倒不勉强:“那你也一起。”他手伸过来在桌子底下握住我,深吸一口气:“那不去了,礼拜天要去检查,上次蔡主任说得吓人,还是家里走几步。”晓东听了筷子握不住掉在桌上大声问:“说什么了?姐姐,姐姐又要去住院?姐夫,你不是一直说她很好,让我放心,其实我看她一点都不好。一个人总是什么话都不说!”
我差点把参汤给打翻,他涩涩地哽咽一声:“妈,你几天不吓她难受是不是?”我心想完蛋了,这回波及晓东了要,急着要道歉,被林母一把按住笑着说:“让他说完,他跟我憋着好几天了,晓东,你问得好,有什么想问你姐夫的,尽管问。”晓东还当真激动起来:“林大哥,你倒是说啊,医生说什么了?”我不忍,伸手覆在晓东手上:“没什么,没看到我现在好好的么?哦---一会儿我们下棋玩?”
晓东睫毛翘了起来,眼睛睁大地看着我:“姐姐,你不喜欢林大哥了?为什么不让他陪你下棋?”
一直不出声的林父突然放下了筷子,疑惑地看着我:“思理,他又做什么气你了?”
林母靠在椅背上看笑话。我顿一下,挽住他的手臂:“没有没有,我们---去下棋------这就去-----”
晓东看着他搂住我拉开椅子,倒是笑了:“呵呵,林伯伯,我姐姐不会生气的,没那个闲工夫计较,她老早就告诉我,生气是损人不利己,她要是不爽了,弹会儿琴就好了。不过我觉得弹琴也不好-------”
林母倒是笑了:“这孩子,可爱得很,跟治强小时候一样!晓东啊,弹琴有时候伤心脉,吃饱喝足心宽体胖才是自在惬意的活法。”
林父诺诺一声:“恩,也是,我说治宏怎么还没来?-----”突然看我一眼,似乎没说全就吞了话头。
晓东却又来一句:“我觉得姐夫是在自己气自己,都不怎么笑了。”
他目无表情地抱着我上楼:“别费那神下棋。还是---躺着或者走走。”
我不出声,本来就是敷衍之词。他默默替我换上浴袍,放进被子掖好,晓东说得没错,他是在气自己,面上黑气老是不散,郁郁心结仍在,我又何尝不是。孩子这时候动了一下,我妊娠反应一直不是很大,这一次倒是吐了小半盆,林母和晓东闻讯也上来看看,她倒是有那个耐心解释给晓东听,有小宝宝就会这样,晓东被她说得算是放心,看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下去继续吃饭。
保姆重新送来点饭菜,他仰着脖子忍着什么,半晌似乎忍住了,喘了几声拿了勺子拌了几下看着我,我也喘着看着他,神伤总是说来就来,本来想说支一个电脑架自己吃的,却是看他晶莹眼眸倏忽滑了一滴眼泪下来,我也哇一声泪奔。他放下碗,手指触上督脉替我顺气:“我每天问自己,该怎么做。我从来后知后觉,这次却明白你何尝不难受,比我更难受。思理,你说我该怎么做?好让你开心一点,就一点点也好。”
我镇静下来,安慰他:“就是反应大了点,你要是希望我开心,那替我喝了那鹿血吧。我吃素惯了,这么荤腥实在咽不下。”
他忧郁地颦眉:“那就---还是这样吧。”接着一勺子饭菜送进嘴里:“蔡主任的话是不太好听,医术还可以,又还算熟悉,所以就还是她了。”
强制咽下几口,木木一声:“你就是替我喝点鹿血都不愿意------”
他放下碗,咳了几声跑去洗手间,因一会儿喝完生血还要泡回魂汤,换了浴袍出来,拿起剩饭碗悲凉地看我一眼:“我陪你一起喝便是。”
我想实在不行,那也好。他正需要喝点鹿血,正要点头,他已经下楼去,虽然穿了浴袍,仍旧让我觉得身形萧索。我不忍看,却仍旧看到,套了拖鞋下楼去,想告诉他我不要他这么难过,我们和好算了,不要这样了,哄哄就好了,他内心和晓东一样还是单纯小孩一个,我们是盟约的履约方,他应该比我痛苦许多倍,至少我爸爸就曾经很痛苦,好在我还活着呢,走了一半楼梯,正见到林治宏坐在圆桌边,他坐在他哥哥对面侧身在做------什么血压检查?林母端着鹿血从厨房走出来,小心地放在桌上:“龙丹化得透了再喂。”
林治宏笑着把什么东西倒进碗中,:“这种药引子,这种方子,天下除了老妈,谁敢用。”一抬头看见了我,登时噎住:“------思--------理?”
他也回头,顺势放下左手手臂的宽大浴袍袖子,却是挡不住林治宏手里的针筒。和眼前那一排此时都已经装满鲜血的试管,走过来边说着:“都说了不能上下楼梯!”
我三步并两步地靠近他撩起宽大的袖子,针眼处已经贴了胶布,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抱起我若无其事地说:“上去躺着。”
擎着他雪白的领边,喘了几下,老实不说话。塞进被子,他勉强笑一下:“我去端来,陪你一起喝。”
门上响起敲门声,林治宏端着碗站在门边:“看着是有些精神了。”
他接过放在床头柜上,我老实地靠在床头,他怕我靠久了脖子不舒服,手指滑过刘海,有点颤抖地探入发根,轻轻摩挲着玉枕和颈椎,闭一下眼睛:“小蔡那边打过招呼了?”
“恩,她就那脾气,唉,说实话也没说错,你---让她一个人去检查--------”林治宏叹息一声。
我打个岔:“给林兄----添麻烦了。”
林治宏勉强笑一下,倒是很象林治强:“不麻烦,你们是要早点决定是不是剖腹产。”见林治强没什么反应,咳嗽一声:“我先下去了,跟爸还有点事。思理-----你好好休息。”
“谢谢---林兄。”
门轻轻带上,他喘一下,挤出一个笑,正要端起鹿血,我主动坐直,老实喝了半碗,不带一丝表情,他有点惊讶:“慢点,慢—点!”
我指指剩下的说:“该你了。”抑制住翻江倒海的恶心,起了咒子忏悔。
他叹息一声,想说什么,还是没说,端起来真要喝了,我拦住,夺过碗。
自己的血做药引,反噬攻心,要出大事。凉凉看他一眼,把剩下的喝完:“你就不怕中毒?”
他摩挲着我的后背:“不----怕。既是决定要你高兴--------喝这么快干嘛?又不赶时间!”
保姆收拾了空碗,放了水一走,我便伸手环住他:“我冷,抱着我紧点。”
他听话地抱紧我,问得狐疑:“你---应该热才对!今天的鹿血----难道有问题?”
我没辙地蹭着他胸口直摇头:“说你笨还真是笨,我说---冷就是冷!”
他拍着我的后背,半晌吻我的脸颊一下:“恩,思理说冷,就是冷。”
我笑一声,他亦释怀一些:“思理说我笨,我真是笨。”
然着实喝的快了一点,此时开始反胃,涌了一口到嘴里,再笑一下要喷出来,刚刚要咽下去,他闭着眼睛嘴唇靠上来,探入齿关,便是半口热呼呼的鹿血腥腥地传了过去。
他顿一下,手指扶上督脉用力地点了几下,我环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吻他,他迷乱地睁开眼睛,正见我噙不住的眼泪滑下。我心想我长了这么大,算是真正实实体验了一回什么叫血泪斑驳,估计还带着鼻涕,涂了他满脸都是,扯开他腰间的长带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顺带涂满全身算了,他沉沉地哦了一声,莹白的皮肤在床头灯的黄晕间闪亮,俯身搂住我,睫毛几乎擦上眼睛:“思理,我爱你,---我爱你。”
“那就开心点!”说是这么说,却是要哭出来一般。
他摩挲着我的背脊,长长呼出一口气:“是要开心点,现在去泡汤?”
我吻吻他脖子,喃喃道:“那个汤你才需要泡----”
他笑得惨淡:“加了蜡片,我会上火的。会----控制不住的。”
我脸红,乖乖放开他,他觉得我们的冷战到此时算是告一段落,眉头有些舒展。
泡完回到被子里,主动搂住他,起一个话题:“北京云居寺,可有回应?小玉有没有---消息?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他默默半天才回答一声:“他们替我代课,周一还要看看情况是不是能启程,明中没有你这次的检查结果出来,不愿意离开上海。范晓华的父母在云居寺很多年,本来是徐州人,孩子几岁就被拐卖,只知可能是北方,所以一路找他到了房山附近,山穷水尽,蒙寺庙收留,二十多年了,没有范晓华的下落。金熙顺,更杳无音信。广告有几个回应,没有丝毫关系的同名同姓而已。学校-----你课早上完了,还多讲了不少,你们系主任让你好好养----着。思理,这些事,可能很大,也可能没什么,本来不想告诉你,免得你伤神,不过你的脾气我也多少晓得一些,终归当个事在心上。”
我听得仔细,他呼吸里的杂音倒是好一些,弱弱一声:“小玉一直在跑动,这个很蹊跷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什么空姐,列车员的?实在时间太短,明中本身又比较虚弱,不敢拖得时间太长。”
他又是沉默半天,轻声道:“你再拖那么一点点,你自己就回不来了。思理,孩子我早就想清楚了,得之,我运,不得,我命,你好好的,就------”
眼看气氛又开始感伤,我伸手捏住他挺拔的鼻梁,撒娇一下:“我可是数着花瓣计时的,一开始落就收功来着,别把我看得那么不济啊!”
他嗅嗅鼻翼,眼睛盯住我,一字一顿地问:“你真会上古的龙华三式?明中也提到过,在他开什么直目的时候。”
我摇头:“应该不是,那天好像那种作用力,看上去我会,我实际觉得跟我没关系。我还第一次听说这叫什么大召唤术。龙华三式我是学过一点点,要配合大威德金刚的修行法门,我真的不会!”
“你的---来历,是什么三色二禅天?佛教所谓的大千世界中的一个?伏羲,是欲界天王?典籍都说得迷糊,混乱。”
“这么解释,什么什么天,就是高维度空间,除非到了非想非非想处天,其他的,都还留有人形,身影,没有达到最大自在的境界,这个角度来看三色二禅天和欲界诸天,都一样。只有佛的境界,才是彻底成就。二禅,三禅,都是还在三界。”
他也不知明白几何,搂紧我一些:“-----比较高深,你别费神了,休息,陪我说说别的话。”
我有些好笑:“什么叫----别的话?”
他低头看着我也笑一声:“----那就说说你那色界的话。”
我举起小拳头轻轻敲在他胸膛:“色界据说没有语言用不着,远远看着,两情相悦,互相笑笑,就很愉悦欢欣了,简单解释,就是远远两团光,互相亮了一下,就算是在---恋爱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佛经里都有。很低等的空间,才需要文字,所以唐僧取经,口气太大一开始就要无上真经,结果打开一看一个字都没,傻了,才晓得只能取回那最下等的,给最笨的种族看的多少多少万卷来。”
“最笨的种族?”
“人类。”
“--------”
“也不必妄自菲薄,除了非想非非相处天,别的位置,别的空间,只要没到那层天,全尼玛一个等级,叫做未证未悟。”
他呆了一下,我那个尼玛把他呛着了。我皱起鼻子冲他笑笑,卖个乖:“从这个基础上来说,众生平等!你也没什么了不起,青帝而已,岁星之主,要继续修行上色界。”
“你-------是那个什么色界的圣女?”
“可能一不小心混成那层天的老大了吧。有什么用呢,本来是幻化无穷的神仙,现在只是个凡人。”
“------”
“你看了不少书了,没弄明白吧,唉,混成个人是混得比较低等,咱们原来混得还算是上界,俯视人间呢,比如看一只蚂蚁,现在颠倒过来,如同蚂蚁去揣摩人的世界,是很难理解。”
“那我应该看什么?”
“三藏十二部佛教典籍。”
他叹息一声:“你有么?”
“如果咱们偷偷回去,可以给你全套大藏经看看。”
他考虑良久,摇头:“不行,你现在别伤那个神,我让晓东去取。你的密码换了,难不倒我们这些---天才蚂蚁。即便是梵文,也还是我来研究一番先。”
哄了半天没成功,气馁地窝在被子里不出声。他倒是翻身下床真去找晓东了。尼玛!脚步近了听见他回来立刻假寐。他熄灯对着我的后背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一般:“他说得也对,我今次又负了你。若连只蚂蚁的周全都护不了,还尼玛什么人主。现在明白那些经典物理教授为何通常都是哲学联席教授。唉!”
我转身小声说:“最好叫晓东想办法破译出那个新电波,等不了洋人的解码了。我认为是个新坐标,阿克赛钦那个已经过期了。9个坐标,只有一个是正确的,那段电波,是在提醒我们。所以--------”
他黑暗中用力抱紧我:“所以新疆不一定要去,你一开始就在动这个脑筋了吧,明中就在忙这个,耗点时间而已,没什么难度,经度已经快全了。所以这些低等技术活,就让我们这些理科生干吧!”
听见我笑出声,他又放开我,掖一下被子:“现在能放心持着你的心法睡觉了不?”
“就不!”往他那边靠靠,又靠靠。
他又静默许久,最后咳嗽一声伸出手环紧我:“你明知我混得差,面对你这个高维度的天女,没有抵抗力。-----”
我正主动伸手触上他的下颌,听了这句,果然发现伊浑身滚烫,一时间定格,一动不敢动:“----修行第一要素,要会忍。”恨恨说一句。
“听说当初就是没忍住,所以掉下来成了人。”
我用力捏他下颌肩胛舌骨肌一下:“那是因为贪吃的关系。什么都不吃自然就能离开欲界了。”
他知道我在胡说八道,又贴近一些,喘息甚重,仍旧控制得住的平平语调:“还好还能做一件事。”
这件事的结果是第二早上我发现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接吻数次之后,很容易变成兔唇。发狠下次再这么啃噬我的嘴唇,主动给他招小姐。
爬起来喝完鹿血泡过躺着,一靠进他怀里,就不得不这么说了,没想到伊淡淡一句:“你有电话号码?”
说完把一只冰袋压到我嘴上,一时间说不出话,冰敷了大概十分钟,一拿开我就咬着牙,觉得不放两句狠话也对不住自己:“怎么没有,小区信箱里成打的小名片在呢!现在就打,20分钟就到!”
保姆偏巧进来送热牛奶,我马上噤声要推开他,他牢牢环着咬着耳根道:“座机你伸手可及,现在就打。”
我心想这可是你说的,拎起话筒听见拨号音,却是没有号码,他笑着把话筒放回:“喝牛奶,明天就要去检查了,小蔡那张嘴很厉害,我会被训得体无完肤,你也知道我现在肝火旺,难保一来气就让你住院,到时候可是两个礼拜出不来。”
不明白什么意思,喝了半杯牛奶,兀自愤恨:“国内,还能逼人住院?”
“你现在应该哄哄我,我保证你明天安全回家。你瘦成这个样子,我妈知道,我也知道,任哪家医院都会要你住院。”
的确对国内医院程序属于知识盲点,狐疑半晌,发愁道:“那就不去了。”
他笑出声:“那你愿意我妈替你家里接生?”
打个寒颤:“那就----还是去吧。怎么哄哄你?打电话招小姐吧-----”
“你再敢说半句试试!”
尼玛是我想发点狠,结果自己还倒霉挨训么?
“凶死了,我饿了。”
果然这句有效,拿了听筒就叫送饭菜,颦眉问:“才吃的早饭不到一个小时,又饿了?”
“说饿了就饿了,泡了半天就是想吃点东西,都要问真饿假饿,那就不吃了!”
伊面色阴晴不定地观察我半天,无法判断真假:“你这是----妊娠反应?”
却是急速的上楼梯的脚步,重得跟地震一样,房门被重重推开。
他算是反应迅速地下床,跟洪进顶头撞一下:“尼玛!实验室爆炸了?”
“明------中!”
我惊一跳:“明中怎么了?”
他拖过被子包住我,我方意识到衣衫不整,浴袍仅仅半搭着。他拖了洪进就出去,然洪进的大嗓门是隔墙也听得清清楚楚。
“明中失踪了。你不让他见思理,他家小苏可能也跟他闹了什么,两天没见到人了,现在小苏找到我这里,以为他一直赌气在我这儿。----”
“你冷静点,别吵到思理,我们下去说。手机定位了没?”
“根本没带手机。”
我心想这么大的事,还不让我知道。下床换了毛衣长裤,套上羊毛袜,扎了马尾就下楼。
跑进书房,洪进扫我一眼,又吓一跳:“我擦,你----你嘴怎么了?”
他抢着说:“喝鹿血喝的,有点肿。”转而对着我凌厉地看一眼:“-----坐下。”
尼玛我才该发火呢!不过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坐在椅子上抽一张打印纸和笔:“我的笔记本,手机在哪儿?他有没有留什么口信给我”
洪进和我一齐看着他,他无奈地取来我的手机接上电源,拉开书房门:“一直忘了充电。笔记本在楼上小工作室,他没给你电邮----”
见他离开去楼上,洪进单独面对我黑脸紧张一下,不敢正视我小声说:“你现在好点么?”
我挤出个笑容:“多谢关心,还好。明中有没有可能去了和田?”
“没有可能,连个防风衣都没穿,前天晚上在实验室加班,说好我早上8点换他回去睡觉,就没见到。微博一直也没更新,手机扔在实验室桌上充电。”
林治强捧着笔记本翻开,放到我面前:“没有他的电邮。”
我心想明中有大概五六个账号,你知道什么。
查到那个小马甲的邮件,心下大安,点开,正是昨天凌晨,用的是英文:“千辛万苦联系上了卡尔,你同生共死十年的伙伴,明天我就带他来见你,你可以离开那个魔鬼。”贴了一张巍巍神峰冈仁波齐峰的照片,我和卡尔,还有两个伙伴全套装备站在茫茫雪原上的照片。卡尔,那栗色的长发,那记忆中分外美好的我第一个男人。
正要告诉他们明中没事,是见老朋友去了,林治强正看着手上的手机颤栗着,尼玛!忘记了共享这回事了,我点开这封隐藏在垃圾邮件里的新邮件,他即时可以读到,四目相对,如瞬间位移了几万公里,他晃了一晃,心酸地跌在座位上。是啊,他不知道我的过去那些精彩的冒险,他怎么可能知道!
洪进咕哝一声:“啥情况?他还好?”
强的眼睛里波涛汹涌地看了我一阵,点点头回他:“应该还好。”
“我擦,你两谁解释一下?”
见我保持沉默,他手扶上额头敷衍一句:“他去见老朋友了,很快回来。你先-----回实验室。”
“治强,你脸色糟糕,你保证明中没事?”
“只要思理没事,他就没事。他要是回了实验室,你告诉他,我在家等他。”
洪进审时度势地考虑一下,跟我说声保重,离开。
漫长的沉默被林母进大门的声音打破:“老头子,媳妇喜欢荠菜,好容易买到野生的,就按她那个馅料配方做点饺子蒸了,怕今儿个胃口能开一些。”
他知道我对林母有些畏惧,此时叹口气站起来:“上楼?”
我点点头,走到门边停下等他,他站起来闭了一下眼睛,打开门抱我在手弯:“就说下来散步。”
果然一到客厅林母就诧异看着我们,我勉强笑一下,她倒没说什么,林父欢欣地过来看看我脸色:“内热得厉害,嘴巴都肿了,鹿血好停停了。”
“儿子定要她喝到明天去检查,随------他。”林母眼风掠过我的嘴唇,又加一句:“嘴巴怕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我看着象老鼠。”
我忍不住笑一声,他垂头看我一眼,鼻翼动了一下,眼神仍旧灰蒙,上楼的脚步还算稳,我攀着他的浴袍领子,也叹了一口气:“明中是在瞎闹,卡尔不会见我,他恨我。上天入地地玩,把他一条腿都玩断了,差点没命。”
他不说话,平平放我到床上,默默地替我换了睡衣。我被他冷冷神色撼动,故意皱起眉头:“我刚才还说饿了,想吃东西!”
“就----来。”总算说了句话:“我去催下。”
“别,你要陪着我,卡尔,是完完全全的过去式,我们,是现在进行时态!”
说完钻进他怀里,牢牢抱紧:“有些话,你非要我说出来,那就说出来,不管我们曾经怎么互相伤害,我还是爱你,你也爱我,这就行了!老说我憋着,你有什么想问我的,随便问,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这么个憋法,我会心疼的知道不知道啊!”
尼玛突然觉得一直想放几句狠话,说出来这几句,自己先泪奔:“我欠卡尔的,是十年的青春一条腿,无数伤痕,他离开我时说了八个字,远离莎莲,珍惜生命。他不会来见我,他要是来见我,我还他债是应该,却是不会离开你的!”
都说到这样了,家伙仍旧一丝不动地听着,目光依旧呆滞。
“强,你对我如何,我清清楚楚,盟约的驱使,是有千辛万苦要经历,照理你比我更难受更痛苦,我应该让你开心才对,我也不太会说什么----好话-----”哭得有些噎着,妊娠反应倒是哭出来了,满嘴都是黄水,推开他冲进洗手间,他跟进来,手指抚上背,柔声一句:“是我贪心了。”
尼玛,没头没尾什么意思,却是噎着吐得紧跟就是胃痉挛,还是挤出一句:“卡尔要是真要来带我走,于情于理,我的确为难,只有卸了自己一条腿还他,外加一只手算利息。----”
然后趴在水池边就倒下去先。后知后觉的林先生大约等了十秒钟才晓得我是妊娠反应接着胃痉挛,撞了一下大理石支架才抱起我。估计自己疼死。
俯卧了十分钟疼痛就过去了,自己爬起来喝水漱口,却是不见他。保姆松了饭菜来,看我那样子是吃不下,他已经一步跑进来拿过碗,看身上浴袍已经换成绒布睡衣,熟练地把炖水蛋拌了饭吹几下,对保姆说一句他来。吃了几口,恶心了一下,他放下碗,笑一下,我看得眼睛花,闭一下眼睛,正要说话,他握住我的手:“随便明中怎么闹,我不会放你走。随便他带谁来,要腿要手,我替你还。”
“卡尔不会来的。明中----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取了梳子,钻进被子搂住我,拆了马尾,仔细替我梳头:“纽约时报的广告,就是卡尔汉密尔顿的手笔。思理,你既然已经说明都是过去式,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按住他的足三里问:“痛不痛,刚才那下应该很痛。”我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卡尔的家族本身就是传媒集团。
“不痛。我倒是很希望他来,至少我可以替你还掉点什么。”
他始终保持微笑。我倒是想哭:“陪我躺会儿,头晕。”
他似不经意地拂了我的昏睡穴。我也的确昏睡过去。迷糊地半梦半醒地吃饭,半梦半醒地泡澡,半梦半醒地听他抱着我不知所云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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