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了李贤殷勤而热情的温缓关怀,小怜略有怯意、垂眸低头,便是一股无以言说的奇特韵致,就连时空都宛似冰封雪滞一般,静止不前。狭目细细弯弯带雨含烟,一抹摄人心魄因为羞涩,愈加欲拒还迎的迫近美态;四处流转、忽缓忽急、或高或低,移光换彩之处,顾盼无穷;如流云、如泉眼,恍觉天下水流俱出自这一泓。
“你......是这里的宫女?不怎么像呀......”贤儿忽闪杏眼好奇嗫嚅,新莺出谷、乳燕归巢。
小怜依旧怯态摇头敛睫,但细眸已经稍微抬拢几分,“不是。”清喉遽发同时,娇嫩的腔音便有着调子,似春风拂水扬波,抑扬顿挫、入耳动心,“姐姐告诉我说,我们有封号......她是义阳、我唤宣称,我们都是公主。”
“你也是我父皇的女儿?你怎么住这里?你大还是我大?”清脆婉转,一串妙语连珠。到底是孩子,心里怎么想的,也便怎样说了;从来不缕纷杂、不计后果。
“父皇......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姐姐说就是他把我们安置在这里的;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古柳吐丝褶袂裙摆于天风里若飞若扬,伏贴在这样一副风华绝世静好的身子上面,便注定沾点福泽,被趁得宛似天衣,“嗯......你的生日是多少?我要你先说!”同龄孩子就是这样易熟,短短几个问答,已经全然没了隔阂。
纯白水银滋养两丸黑珍珠的瞳仁倒映明朗春色,“好吧!”贤粉颊绽放一个好看随和的笑:“我是652年四月十五日。”
“哦,刚好比我大一个月,我们是同一天。”女孩颦眉略忖一阵,徐徐顿言。
几只蝴蝶围拢花间,虽是野花,依旧还不温鸟顾盼、蜂歌蝶舞?无论盛贵、无论贫贱,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品阶分寸的;作为注定的愉人者,自身本来便是一场悲剧,美丽妖娆、流彩出芳,便是他们天然的身世门庭。愈弥久、愈浓长、也愈哀伤......
“真的?”贤绕有兴味的一侧目,朗声絮语欢颜道:“母后说我早生了一个月,按正常的日子算,我应当在五月十五;我们该是同一天呢!”
“是你娘亲说的么?”暖风熏醉,小怜胸口兀然阵阵急切,忙不迭的紧临话尾迫切问过。俄顷,又觉轻浮不妥,垂眸带些黯淡:“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了或者晚了......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我的娘亲。”
一时间,四野静谧,蝶舞鹦哥也宛若感染了女孩儿的情绪,铮然黯黯、意兴剥离。
小小的贤眉头纠葛成团,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迅雷不及掩耳间,婴孩松软的健康指尖已经紧紧牵住李怜愈加孱弱的薄腕:“我本来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可是后来,她被人害死了......既然我早生了一个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哥哥!反正也是亲兄妹,当哥哥多好呀!就可以保护你了。”分明是大人承诺时惯有的辞言,如今自孩子口里说出,多少有些奶声奶气。
“哥哥......”小怜呓语低吟,良久过后,依稀可见摄魄勾心的纤长细眸里涌现着阵阵难以言表的喜悦:“你可以做我哥哥,保护我?我有哥哥了......从今以后我不但有姐姐,我还可以有哥哥了?”边说着,一语徐尽,粉唇嫩嫩巧笑、缭乱妖娆。
“嗯,我是你哥哥,永远永远都是你哥哥!”欢声笑语回荡在空荡硕大掖廷宫幽深的院落里,载着两个天真烂漫疾跑撒欢的孩子,一路泼洒、欢跃向四野。
我是你哥哥,永远永远都是你哥哥......
哥哥......
。
湘帘半卷半倚垂落绵地、瑞脑金兽香消青烟徐雾,袅袅透过窗,再回首一探,绕个弯、环过来,已然朦胧若幻、瑶丽大气不似真实,宛若入梦。
“治,好些了吗?”红袖徐摆、轻抒凉玉指,在高宗宽额间上下均匀游移,力道轻重恰好。
软榻薄纱合着轻风软语,婆娑颤动。帝王合深目,安静享受挚爱女子恬雅慰抚;闻声,唇畔翕动挂笑:“有姐姐亲自为我按抚治疗,从来都很受用。”
暖风微醉,趁得媚娘浮笑花颜眉梢处、一颗朱红点额妆,有了晶莹剔透的美感错觉。只一敛睑,风起云涌、百鬼夜行;一垂眉,兼济天下、恩泽万物。
“父皇,母后!”铜钟鸣响、珠落玉盘,清越似银铃的孩童脆喊由远及近,弥漫过宽广华美的进深,贤儿一溜烟欢跑进来,似一条入水的鱼;五六宫娥紧步跟在后面,眉目焦急,不敢临的太近、也不敢太远。
媚娘回转芙面间,高宗早兀睁明目,懒懒将身起来,掀了幕帘,协媚娘一同迈过熏熏的香炉;水色雾气里,蹲身环抱起儿子,高举过头顶,上下颠簸逗弄:“朕的好儿子,刚才是去牡丹园了么?看把姐姐们,都跟着急坏了吧!”边说笑间,略扫一眼立于进深边沿门槛处,垂首捉襟的一排年龄尚浅的宫娥。
紧步跟过的武后,抬云袖随了高宗忽急忽缓的频调,上下焦急的护着儿子,生怕一失手间把这粉团玉雕的小王子摔落、磕疼在地。
“没有,儿刚才去了掖廷宫,还看到了妹妹!”明眸烁动,天真单纯的语声因稚嫩而变得肤浅。
高宗慈爱的笑意顷刻僵滞在脸上,紧抱李贤的双手依稀有了几丝隐隐的颤抖。
媚娘纤心也于此瞬缔结一镫;又见丈夫呆怔住,到底母亲心性奔涌占据了神思忖度的高潮,忙一欠身将贤儿抱过,稳稳放在了锦毯地上。
不想这时,贤儿忽又仰脸稚问:“父皇,你为什么要把宣城妹妹和义阳姐姐幽禁在那里呢?”小小的他显然没有意识到气氛的窘抑;更无从知晓此刻围绕在父母双亲一向圣洁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眉宇间,愈渐浓重的黑色雾气所谓何意;甚至不懂得什么是“幽囚”。他真的还太小,不懂大人们惯有如常的阳奉阴违与政治斗争紧锣密鼓滋生纷杂熬煎。
青烟缭染,高宗骤一阵目眩,才好过些的额头复痛起来,愈加剧烈;抬袖紧捂、步履踉跄。
“治!”媚娘盈身一扶,姣好燥急的面庞、起伏连连的酥胸,无不昭注着她的心慌及愠怒:“别再惹你父皇头痛了!”平生第一次,媚娘呵斥了贤。高挑威严、急躁不失锐气:“从今以后,不准再去掖廷宫!”须臾尔后,紧垂的妙目若兮挑起,侧定格凝看一旁早吓得齐齐萎地跪落的王子随员:“你们是怎么看孩子的!”
伴随语声吐露,宫娥急剧匍匐、慌张高唤饶命。一时间,安详宏伟的内宫变成了一座阴森怖冷的魔窟,蒸涌一股血气的肃杀。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朕累了......”高宗有些心烦,疲惫的挥袖摆手,语气里,溢出一股无明的干涩;面泽发白、眼睑晦暗。
“陛下的吩咐,还不快下去!若再让我发现,削掉你们的脑袋!”纤纤素指轻抚高宗肩膀、臂弯,又一声威严断喝。此时的女子,分明牡丹高贵倾城,又仿佛与罂粟合了体。
有一段日子,贤儿一直觉的很委屈;孩提的他想不通,为什么掖廷宫去不得?又为什么,宣城妹妹,不能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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