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第二天中午，元玺发现一丝不挂地醒过来。我装做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后者却只微笑着故作矜持的回看过来。操！这种眼神会让所有男人都忍不住要犯罪的。我于是走过去，手掌在他没有受伤的背后一阵逡巡，当元玺眼睛蒙上一层陷入情欲的水雾时，我却立即哈哈笑着转身出洞。
我没有回头，尽管很想看看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因为怕自己身体受不了而回心转意。
早上我醒后给他查过伤口，是胸前中剑，再偏一分就是心脏。我对武功没什么研究，心里驽定若敢对我下手的绝不会是我能打得过的，所以以前从手下那里学了几招之后就一直荒废到现在。这一刻我更佩服阿勒，来无影去无踪的像只鬼一样偏偏浑身高贵得像个国王。他要是肯去当专门演戏的花旦，保准会成为天下第一名角。只不知元玺看出来了吗。
我刚才去看时元玺身边还燃着昨夜的篝火，他光着身子应该不会急着很快出来。秋了，玉骨哪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清灵俊逸得叫人折服的晋雨，他堕落了，我不也正步着他的后尘么。一叹过后，开始找寻食物。
等我拎着两只兔子回到洞里时，元玺正抱成一团呜呜的哭。我慌起来，从小到大都只有我朝别人抹泪花子撒娇的份，虽然这几年给逼着变得成熟了不少，却还不懂怎么安慰。只好动手添火烤肉，不去管他。
元玺哭了一阵，胸口巨烈起伏下伤口裂开来，鲜红的血流下来在雪白的皮肤上叫人触目惊心。
我看不下去了，也顾不得手脏把他拉过来细细看胸前严重的剑伤，血不停地流下来。我瞪了元玺一眼，拿出金丹要他吃下。元玺像个女人一样挥拳击打着我的胸口，泪水流得更猛，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肯吃药。我一气之下含了药，嘴对嘴地喂了过去。这次我吻得很急，却很温柔，元玺顺从地吞下药，不再挣扎，很快他明明已无力继续却不顾一切般回应着我的唇舌吸吮不放，直到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像在安慰受伤的小动物。
“要我，苏彦，求你要我。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再跑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他蹭着我的脖子如最柔顺的绵羊，“快点苏彦，求你，求你……”
红色的火焰温暖我的后背，我看着他媚眼如丝勾魂摄魄的脸突然与脑中晋雨沉迷情欲中艳如桃李的面容重合，欲望瞬间呈立次方增长促使我不顾一切再次吻上他的唇，柔软，微冷，滑腻的舌迅速缠上来热情得叫人昏眩。我脱下衣衫和他纠缠在一起，干柴烈火般两具身体都热得滚烫窒息。元玺压抑而甜腻的喘息刺激下我不顾一切地要了他一次又一次，每一阵浑仙欲死的快感涌过来时我们都同时到达高潮。
山洞再次恢复沉静时天已全黑，元玺又一次紧紧搂着我深深睡去。我看着他心满意足的脸头脑中许多想不通的问题竟瞬间清楚得仿佛从不需解释：阿勒的确爱他，也因此要杀他。这种逻辑，不曾为同性之爱痛苦迷茫的人不会懂。
烤着飘散香气的两只胖兔子，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将怎样面对晋雨面对阿勒。苏彦啊，你真是个胆小鬼，真是个只会逃避问题的傻瓜。我心里对自己骂。
罢了，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弹指一生间，若元玺真的爱我，其他那些人与事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十六）
剧烈运动的结果就是接下来的几日我与元玺和平共处，夜里相拥一阵后各自成眠。他穿回了已被我洗净晾干的衣服伤口也迅速愈合。某日里元玺告诉我说自从被我第一次打了个耳光后就发觉自己深深爱上我了，那时说要我记着什么之类的只是气话。我不置可否，对我而言过去只代表昨天，我更在乎今后他将怎样证明自己的爱。他笑，色若春花。
身体略好后元玺向我表现了他对房事的强烈欲望，我正迷醉在他绝美的身体上所以也一样乐于奉陪。
日子一天天过去，靠着打猎我们生存不是问题，但元玺不比我这空有虚衔的兰陵王——国不可一日无君，元玺说他为了找我从京都离开至今已有三个多月近一百个日子，不知天下大乱否？
附近的搜查已经少了，却还是有。去查探到的消息中有一条说皇宫内有传言一直托病不理朝政的皇上其实已遇刺身亡。元玺看着我说他不管怎样都一定要赶紧回去，我不理他问他阿勒要害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元玺很快摇头，双眼黯下来。我叹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元玺骗了我，根据一个月前我还在京都里时的调查，元玺与阿勒争争斗斗闹得很大，几乎不可开交。若我天真一点或会以为元玺是不想连累我，可是我不天真更不蠢，日后不管我与元玺是敌是友或是情人阿勒迟早都会查出是我救了他，到时候我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叛徒了阿勒保不准会连我一起杀。元玺不过想让我当他后花园中数不尽的男宠之一罢。
我苦笑，之后决定放元玺走，自己则等找到娘后继续四海为家。所幸王家银两充足，够我逍遥几世。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我只是心凉，心伤。
离开山洞的前夜我与元玺互相疯狂地以吻膜拜对方饥渴的身体，他浪叫的声音大概在山洞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最后精疲力竭的两人轻声对彼此说我爱你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日出一刻我丢下尚在睡着的元玺走得毅然绝然，我不能让太多人怀疑是我救他，我不能回头因为我知道其实他早就醒了，却没有挽留。
所以走了，之后从此各为天涯再也回不去了，对我对他都一样。这一段无疾而终的孽情，让呼呼的风帮我忘了吧。
当我穿山越水后终于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冬，枯荷竟败，寒风彻骨。偌大的屋子空无一人，只有晋雨独自坐在我房外的荷池边上。他默默凝视我半晌，之后目光转移游离出神。
我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一下子竟不知要如何面对数月后的相见。
“苏彦，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他的眼睛落在飘飞的雪花上，过往纷纷扬扬。
……一阵沉默，望着他凄清惨白的脸我无话可说。爱情，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太奢侈的字眼。但他晶亮的眸子使我知道自己必需说点什么，我不想让他失望。
“你爱元玺？你又有多爱他？”
晋雨一叹，答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心中一震，身体禁不住抖动起来。这时我无法不想起路上那个一直想要忘记的人，突然有一丝后悔。低下头，我竟不能再看晋雨晶亮的眼。
“你一声不响地走后，为了尽快去找你，元玺拼了命地处理国事，才让阿勒有了可乘之机。为了不让元玺离开，我使尽各种手段。否则阿勒也不能伤了他。你一定觉得我很贱是吧，刚好我也这么认为。”晋雨说到这里，突然猛喷出一口血来。我大惊之下冲过去扶着他抖动的肩，心如刀绞。他怎么会受伤？难道是阿勒？他和晋雨一向友好，怎会……？
晋雨用力挣开我，看我的眼光突然冷漠无比陌生，任由他的血滴下染红雪白的衣衫。“从今开始我不欠你苏彦半分人情，”他盯住我道，之后用力扯开他的上衣，露出一条从右肩划及左肋深可见骨的伤痕，“我替元玺挨这一剑，命不久矣，死前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可以，”我一字一顿续道，“不过，见他之前你像以前一样还是我的人，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听。你放心，他不会让你久等。”
晋雨蹙眉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我立即抱他回房。外面太冷，太硬，容易冻伤一颗本已被泪淹没的心。
（十七）
兰陵王府又回到六年前的平淡，但是晋雨与我离快乐都有一大段距离，离平淡也是。为晋雨请最好的大夫把脉，他因那一剑失血过度，恶化后中气微弱，五行紊乱，大夫说这种病没有必治的可能了小心调养的话最多也活不过三年。大夫走后我抱着晋雨呜呜哭起来，像猫一样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啃着他雪白的脖子还有胸背，直到面孔因痛哭而扭曲。我不明白上苍为何如此不公……晋雨才二十三岁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摸着我的头像摸一只小狗，那时候我又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久违的荷花香。
我不久就去了皇宫，皇后带我去见娘，娘面色平静，前者脸上则挂着淡淡哀伤。娘对我说她还不想回家，我明白，我理解，那地方太冷没有人气，那地方上演过太多血腥太多哀伤太多死亡太多别离。所以我走了，走得无可奈何，走得心甘情愿。雍荣华贵的皇后亲自送我，我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自危，她拉了我的手说你和元玺怎么样都行，苏彦，但是他是为你出去的，你要帮我把他找回来。
我心里苦笑，他堂堂一个皇帝怎会真的放着江山不管，不过以此要胁我当个男宠永远锁在他身边而且不可过问他的事。那样的话我迟早会被阿勒一剑劈死，到您又能救我？
“这……”我作出为难的样子，皇后死死抓着我的手哀求：“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求求你，求求你……”她眼中含着泪表情悲痛欲绝。
“好吧。”我答道。
不知是天意还是宿命报应轮回，皇后说自己只有一个孩子时也许就决定了她真的只能有一个。阿勒没来找我，但我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会放了元玺，放了我。
不管，生死由命。晋雨在身边，就有家的感觉。
“要出远门了，你和我去。”我把晋雨拥在怀里，对他说这一句后就忍不住在他光滑紧致的身上摸过来摸过去。他的伤好的差不多，身体经过小心调养呈现出迷人的风情。他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我要寸步不离地陪着他给他所有的快乐和幸福，不管地坼天塌。
出城往南船行离京。我带上晋雨去寻元玺，没有方向，也不管寻得不寻得，去只是打发时间。有时甚至想，找不到最好，他死了更好，免得又和我抢晋雨。我太卑鄙，总是不经意走进别人的生活，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在我以为别人还是会很幸福的时候，已经把什么都破坏。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蔟。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有时，这么吟咏着我却突然难过起来。
一路上晋雨的体温温暖着我，我快以为已找到幸福。没多久船将经过当初见到元玺浑身是血时的那片树林。对那个渡口，我看了，又看。
晋雨察觉了我的不对劲：“那里有什么难忘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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