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与高阳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高阳开始恨自己,恨自己那么受不得委屈,偏要同长孙冲争个没完。现在可好,害了弟弟挨打受罪。
“姐姐”,萧珍微微扯了扯凛心的衣袖。
“别急”,凛心握了妹妹的手,低声劝道。
“姐姐,你看嘛!皇上他老人家可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呀!”萧珍嚷嚷着。
她那撒娇使横的模样,逗乐了凛心,把她搂在怀里。
“珍儿你看,皇上的马鞭虽然开始时打得又急又猛,似是狠花了些力气。可后来,明显是越打越轻了!这说明呀,皇上并非真心要罚,只是生气。现在,气消了些,可不就该停了嘛!”
“真的?”
“那可不?”凛心一抹浅笑映于面上,绰约多姿的身子写满萧王后所特有的那一股子贵气:“珍儿,你觉得父亲打儿子,有真心的吗?还不都是生了气那一顺手......”
语声戛然而尽,凛心愣怔。
蜀王恪不知何时,将目光定格到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就如同惊雷般,直直辟入她心底,爆炸开来。
灵魂被震开,暗淡的日子,被点亮了。
凛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位气质儒雅的王子,他俊的不像是人,他就如同神的孩子。
任何人,任何生灵,在那样的气质、容貌面前,都是应该退避的吧!
“今天权且饶你这一次,下次若是再犯,绝不轻饶!”
太宗甩了鞭子,丢下这句话,扫了一眼李治,离开。
那一眼里,盛满了一个父亲柔柔的疼惜与慈爱。
恪不再看她,转身,同高阳一同扶起治来,小心的朝晋王府走去。
“姐姐,你真的能未卜先知!皇上果然停手了!”萧珍满是佩服的连连称赞。
凛心却宛如泥胎木塑。
温良的晚风撩过衣裙,撩拨的发丝细细暖着面颊。
“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看到凛心眸子里浸着的泪花,萧珍禁不住关心道。
凛心仍没有从痴梦里醒转:“姐姐......被感动了。”
“被感动了?”萧珍小声的自言自语,“奇怪哎,被什么感动了?我怎么没有呢!”
“珍儿呀,你当然,不会明白......”
是啊,那样深寂、俊冷的目光,足以将整个昆仑融化。
又何况,锁定一个女人的心呢!
千年前,仙阁云海里。
似有谁,也是用这样的目光,执起鹤仙的手。
告诉她,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都会自人群中,第一眼里,将你认出.......
——————晋王治俏语斗华姑——————“疼好些了吗?”
“怎么,姐姐心疼了?”李治投来一个顽皮的笑。
华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儿,不去接他的茬儿。
她提了药酒,小心的检查着李治的伤:“已经上过药了呀,为什么还不消肿呢?”
“姐姐”,李治趁其不备,一把抱住她:“姐姐的医术,哪里高的过宫里的太医呢!”
“去!”华姑佯装温恼:“那你到宫里找太医去!来我们家做什么!”
“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李治嚷嚷着,他那童稚未脱的样子,逗笑了华姑,惹得她心疼起来。
“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不禁埋怨:“你也是,道个欠又不会死!”
“可那样多没面子!”
“好好好”华姑索性顺着他的话:“那挨打时你,哼叫两声总是可以的吧!你父皇一定会心软的。话说回来,他又不是真心要罚你,也好给他找个台阶不是?”
“那就更没面子了!”
“有什么呢!”华姑不以为然:“痛是血肉之躯所不可避免的触觉,谁敢说个不字?”
“谁说的!”李治反驳,却不想,弄痛了伤口。
“别着急,小心点。”华姑一边劝,一边轻轻为他拭去额头上的虚汗。
心里责怪自己,不该招他,惹得他乱动。
“谁说的呢!”李治定下神:“我三哥就不会这样。”
“他不是人!”华姑随口而出。
“恩?”李治愣怔。
“哦”华姑自觉失态,偏过脸去。旋即,又转过来:“我说错了怎么了!”
“不怎么,不怎么。”李治哈哈的笑。
“姐姐”,他心想:“这天底下,除了父皇和几个哥哥姐姐以外。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了。连银妆妹妹,都还没有过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层层叠叠。
晚霞、夕岚,铺天盖地的,自天幕深处,一点一点压向宫宇;一点一点,包围。
夜,倏然就来了。
千年盛唐的夜,纸秽金迷的夜,长安夜......
“哎,张英。”太宗自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
“皇上,什么事儿呀?”
“刚才在上林苑里,劝治儿认错的那位姑娘是谁呀?”
“哦,是杨妃娘娘的外甥女儿,萧珍。旁边那个,就是姐姐萧凛心了。”
“外甥女儿?”太宗疑惑。
“对呀。”张英解释道:“这小姐俩,是前隋萧王后的后人,南梁帝室遗孤。”
“萧?”太宗不觉吟道:“水色箫前流玉霜,赵家飞燕侍昭阳。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
“哎呦皇上。”张英笑:“据说啊,这姐姐凛心善舞,舞起来,可不比那赵飞燕差呢!”
“恩。”太宗点头,心里,已有了个端详。——————痴女儿泣泪惹相思。——————李治在华姑那里磨到很晚才回府。
依着习惯,他该是到承庆殿里去向父皇请晚安的。
今天,也不例外。
匆匆换了身衣服,束了发,便动了身。
此时的长安街,自一派喧嚣里,趁着繁华。
长安的夜,总是这样,不显清寂。看也看不够的。
灯火阑珊处,流转出青衣一角。
李治定神,那一抹冷绿却转瞬即逝。
难道是......
心似是给什么戳了一下,那是悔,是愧,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
他已经知道是谁,不做盲目的寻觅,只是快步,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满塘叶,黯花残。
柳暗花明处,青色的影,飞絮般,吟出憔悴的气息。冷茫茫,虚飘飘,宛如浮萍。
“好妹妹,果然是你!”
刚刚踏入皇宫的偏门,李治就在那狭长的甬道上,拦住了眼前那抹飘忽不定的影。
银妆也不做理会,在夜风里,莲步轻曳,缓缓而从容。
无边的黑,包裹了单薄的青。
一派冷色调中,青裙迎风舞起,略微掺了些银白的柔发,也在舞起。
眉生两叶之愁,眸中更衬出泪光点点,于夜风里,一身娇袭之病,时时侵入眉心。
风起时,零落处,娇喘微微。
“好端端的,怎么说走就走!”李治再次拦住她,有些强势。
噙满泪珠的眼,望着他的眼,四目相对,晶莹的东西就慢慢流泻出来,碎了一地的璀璨。
片片都是她透明的心啊!
银妆幽幽:“既有了华姑姐姐,又何须银妆妹妹?”
李治惊骇,目光定格在面前女子柔曼如弦的身姿之上,竟有些许陌生的意味。
月亮那么的明,明的发白,仿佛一夜之间,便白了须眉。
甬道旁,早已干枯致死的无名野花,仍傲然的笑着,如一颗不屈的心。
“你跟踪我?”良久,李治颤声,那么的不可置信。
银妆不语。
“你怕我也像旁人一样,做出伤你之事,你不信我?”
银妆还是不语。
“难道这些年来我对你的爱你感觉不到吗?你还是把我和他们划到了一起,你还是把我当成了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熟悉的陌生人!在你心里,我和高阳长乐,和所有身价比你高,面子上称你姐妹心里却瞧不起你的兄弟姐妹们一样!”
“不是的!”银妆拼命摇头,自晚风里,衬的那么无助与悲凉。
“不是什么?不是什么!”李治摇晃着她柔弱的肩,眼眶微微泛红:“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不是什么!不是什么!”
“既是你来辜负我,又反怪我做什么?”银妆哭泣着,低吟。
看到她滂沱的泪,李治的心,突然就软了。
他的火气,似是也被这泪水熄灭,再不忍朝她发火。
他停下来,抚着她的发,揽她入怀:“好妹妹,九哥吓着你了。其实九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刚才的那些混账话,你权当是我在胡言乱语!千万别往心里去。”
“话已经说出口了,又怎么能不当真?”银妆嗫嚅。
夜,静寂,清冷,泛着料峭的寒。
银妆咳了一阵,李治紧紧搂着她,希望可以给这个冰冷的身子一点温暖。
“为什么,我总是品尝不到挚真的情?好不容易感受到了这一分挚纯的亲情,却还是那么的伤......”
“妹妹.....”
“九哥。”银妆一缕兰花指,挡在他的唇间。
“自出生以来,我就一直生活在阴鲺的世界里。因为母亲身份的低微,没有人瞧得起。然而,正是在这残酷无常的现实的淫威下,我的心灵得到异乎寻常的净化!它就像一团烈火,这烈火燃尽了一切的虚幻和虚伪,燃尽了自私,贪婪,狡诈......终有一天,也会燃尽我自己。最后,在天风中,慢慢飘失。”
“银妆......”
“;九哥你听我说,妹妹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我深知,这段兄妹之情不可逾越,不能逾越,也不敢逾越。华姑姐姐,也许,也许真的适合你。”
天风浩动,自黑幕中,银妆转身,离开。平静而淡定。
她的肩膀,她的心,皆是那么柔弱。
茫茫天地,这个身子,这个心,该往哪里安置!
李治站在原地,,没有再去追她。
寒风把他身上的鞭伤啄出辣辣的疼,血珠子,似是要溅出来。
寒气沁入骨髓,肩膀肿的老高,血淤成青色。他却已然麻木。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姐姐华姑,妹妹银妆。皆是他的挚爱。
可真正可以称之为爱的,又究竟是谁呢?
他从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没有觉得过这是个问题。
今天,若不是银妆提起,他也仍不会有这个意识。
他们是兄妹,正如她所说的,这种感情不可逾越,不能逾越,也不敢逾越。
是的,他爱的,该是华姑。
不然,当银妆说起叠罗施时,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
他只是伤心,一个哥哥为妹妹伤心。
因为他知道,这凄苦的等待定会是一个不切合实际的梦。
是梦,就总会醒的。
他是她的哥哥,永远都是。
不可逆转,无可泯灭。
但从此,当真就与她僚开手去吗!
她还有她的王子要等,他不能拖着她。
既然注定不能给她什么,那就,放开她吧!
华姑姐姐也是那么亲昵。每每想起她,心里就会有一种悸动的感觉。是的,银妆则是另一种感觉了。酸酸的,柔柔的,该是怜悯与疼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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