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日薄西山,百鸟归林。
长安城内外华灯初上,月晓风清,静谧。
“几回梦魂与君同?只为无情物,负了痴心人!”宫廊月下,红衣女子轻声喃喃。
喝了些许烈酒,身子跌跌撞撞,面上桃花灼灼。因酒醉的缘故,此时更添了红润。
续长青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远远瞧着,没敢惊动安平。
安平周身被酒劲儿拿着,没了气力。双腿一发软,身子后退,却靠在了长青身上。
长青惊骇住,刚要赔礼,却见安平转了身,妖娆撩人的灼灼眸子拢了雾气,看着他笑:“子安,你来了。”
“厄。。”长青尴尬在那里,听了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点了头,却没言语。
安平挑了杨柳眉,呵呵一笑,风光齐月。
伊人月下戴红装,斑斑泪光几许,又为谁伤?
“子安。”女子缓声,语音满是邪魅与摄魄,凤眸微睁,对着来人眯了一下,越发细长而妖冶,“你是来索我命的么!”语尽,又一笑,“我不怕你。。。我。。。”说与此处,酒劲儿上来,胸口一阵恶心,不禁一个前栽,做呕开来。
长青忙扶住她,轻轻拍击安平后背。
呕了一阵,安平努力直起纤美柔腰。身子不稳,向后栽去,躺入长青怀里。
“公主殿下。。。”长青颤抖一下,只得抱住。
刚想说什么,却被安平打断:“子安,我连人都不怕,我。。。我会怕你?呵呵。。。你也莫要吓我,我可没那么好吓。。。恨!你想找我报仇么?你。。你来。。你来。。我们正好算算这恩怨帐!看是你欠我,还是。。。还是我欠着你!”
“公主殿下,是我,是我啊!”长青满心焦急,看着怀中女子,又隐隐泛起疼惜:“我是续长青,不是那死了的王子安。我是人,不是鬼啊!”
“你是。。。续长青?”安平醉的朦胧,只听了他说是续长青,便抬眸问了一句。
见他点头了,又“哦”了一声,也没过多敏感,只说是要见太子,便硬是差他去找了来。
长青拗她不过,只得吩咐小役前去东宫一趟,将安平酒醉之事告知于太子。
承乾没有早睡的习惯,平素里又与这个妹妹交往颇深、甚是宠爱。听闻她酒醉不醒,便急急披了衣服,赶到“天绮宫”来。
长青正径自听着安平絮叨,不敢多加言语。见了承乾过来,想要做礼,可拥了安平又不方便。
承乾见了,眉目皱了一下。看妹妹躺在男子怀里,心中有些忌讳。可见妹妹酒醉,料得长青并非有意,也便没有计较。点了下头,示意他不必行礼。
长青见势,附和了一声,识趣的将安平交于承乾小心搀着。
“妹妹,哥哥来了。别怕,哥哥在。”承乾紧紧揽了妹妹,眼中无限爱怜。
“子安。。。子安。。。”安平迷迷糊糊中,却在唤着王勃的名字。
承乾听了,唬了一下,有些不知所以。
一旁的长青心中阵阵发抖,生怕安平将杀害王勃之事迷糊中说于了承乾来听。
承乾无意间一回头,瞧见了长青的神情,料得他有事瞒着自己,刚要开口问询,却又听得安平道:“子安,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可你为何要在那生命尽头吐露真言,说你爱我?为何要对我如此残忍?你。。你让我杀你之后也总觉无情,终日。。。不得安宁。。”
“什么?”承乾大惊,定定看着眼前妹妹,不可置信,颤声:“王勃是你杀的?他不是溺水而亡的么?”
安平定睛,瞧得是哥哥,唇角勾了一丝冷意:“是我,是我杀了他。”
“为什么?嗯?”承乾彻底骇住,四下看了一眼,除了长青之外再无他人。心中知道长青是安平推荐了给他的,料得长青跟安平一条战线,便也没避讳什么,语音轻轻,似是不信,又不可不信。
“为什么?”安平冷笑着反问,艳丽身姿单薄的摄魄而销魂:“谁叫他知晓了我们的秘密!他若是不死,那阿史那清依的死因便会传出去。。。到时候,死的。。。便是我们三个了!”
“所以,你杀了他?”承乾明亮的眼睛倏然泪珠滚落。
他与王勃的交情不浅,得知好友竟是为政治所害、为自己而死,心中不起波澜便是假的了。
安平没言语什么,酒意看似还没醒个囫囵。
承乾也没空悲切,先安顿妹妹要紧。便要唤人来煮醒酒汤药,自己抱妹妹回去。
“哥哥。”皎皎明月下,安平摇摇晃晃的倚着承乾,再度开言:“你该恨我的,我并未向父皇进言保下称心。。。而是。。。进言父皇。。将称心。。斩首。。。”
承乾定了一下,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妹妹啊,我们自小一处长大,你的心性,哥哥我能不知道?你倔强的很,决定的事情谁又扭转得了?况且这么一件事,若你真去说了,父皇还能将称心斩杀么!从父皇降旨的那一刻起,我便洞悉一切了。”
“那你。。。不怪我?”安平幽幽抬头,挑眉轻轻问道。
“傻丫头。”承乾软语温存:“你是哥最亲的妹妹啊!况且你也是怕哥因此而废了前途,是为了哥好,哥又怎么会怪你呢!”
安平半张艳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幻化成两行释然、感动的泪水,顺着艳丽脸庞流过,璀璨在承乾袍袖之上。
承乾笑了,温柔的看着眼前妹妹,心底千万情愫交集。
更多的,却是油然而生的庆幸、及对眼前人的倍加珍惜。
沧桑之后,是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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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李恪与迦绫正伏案翻阅书卷,见安威凛带了长青匆匆进来唤他。
因为自己晋升吴王多少跟长青也有着关联,所以李恪一见他,笑了一下,让他免礼。
长青却是神色慌张,面目惊恐。
“怎么了?”李恪察觉,好奇道。
“殿下。”长青一步跨上前去,跪倒:“您要救救安平公主啊!”
“文婷?她怎么了?”李恪闻言,眉头皱了一下,发问。
“公主殿下她,她让胡人给擒了去了!”长青急匆匆颤声回复。
“啊?”李恪突兀一惊,转头看了一眼身边迦绫,见迦绫也是满面惶色。
“父皇和太子知道吗?”他定定心神,稳稳开言。
“事情来得突兀,还没有告知皇上。太子殿下虽说知道了,可这阵子一直在跟皇上怄气,也未曾进宫去,正自己想法子呢。”长青说着,求救般看了一眼李恪:“殿下,太子他一个人力量到底薄弱,能想得出什么法子呦!可臣这品级进不得宫里面去,还请殿下救救公主,进宫说于皇上来听。只有这样,公主殿下才有救啊!”
“王爷。”程鸣哼了一声,愤愤一抱拳,轻慢:“太子他都不顾这个妹妹的死活了,我们管的哪门子?且由着她自生自灭去,真出了事才好!”
“三哥。。。”迦绫听得,下意识拉了李恪衣角,轻轻唤他。
李恪明白她的意思,朝迦绫摆手点了下头。喝住程鸣,又对迦绫道:“好妹妹,安平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啊。她出了事,我这个做哥哥的能不管她吗?”
“嗯。”迦绫听了这话,放下心来,转眼瞧着长青:“安平公主好端端的,缘何会被胡人擒住?你且细细讲来我听。”
“哎。”长青拱手作揖,怯怯瞥了程鸣一眼。
“你不用惧怕,他是我的人。”李恪安抚长青。
程鸣也不是粗鲁莽撞之人,没再多说什么,后退到一旁。
长青点头称是,缓缓开言:“公主殿下前几日喝醉了酒。心绪不大好,便邀我陪她出城到郊外散心。谁知谁知,突兀间遇到胡人。他们虏了公主,臣正慌乱中,却听殿下喊臣快逃。。。。”
“我知道了。”李恪明白了原委端详,示意长青不必多说了,想必安平定是要长青回来搬救兵的。听闻此事,不禁小声嘟囔一句,“若是她落到颉利手上可就糟了!”
随后,嘱咐迦绫切莫忧心。急急更衣,带了人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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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殿下他就是这样,快意恩仇又重情重义。”程鸣送走李恪,回屋对迦绫摇着头道,“这续长青到底是安平公主的人,而安平公主又是太子的人。若是这次殿下于皇上说了,安平公主突然又出现,再来个什么‘我什么时候被擒了?这不是好好的么!你来跟皇上面前造谣有什么意思?’之类的,还不得让殿下百口莫辩啊!”
“不会。”迦绫眨了下清凉的眼睛,徐徐:“一来三哥对续长青有恩在先,他不得有负于三哥做这不义之人;二来安平若是想害三哥,也不该用这个招吧!试想,这么做了,除了让父皇心绪急急缓缓之外,能对三哥怎么不利?对太子又有什么好处?固我判定,她断不会。”
程鸣经她这一分析,也觉着实有理,点头做下一揖道:“公主殿下,是臣愚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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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恪进宫,还未及开言,便觉察太宗脸色不对。
张英使了个眼色来,李恪会意,知道父亲气不顺,暗暗告诫自己言行小心,切莫触怒龙颜。
“儿臣参见父皇。”他整了肩上流苏发丝,拱手行下一礼。
太宗似是倦了,斜倚在龙椅之上,声音虚弱的发颤:“恪儿免礼,晋见父皇所谓何事?”
“父皇,您。。。”李恪见父亲近日憔悴许多,心里担忧,欲问又止。
太宗察觉儿子心事,无奈地笑了一下,眼中慈爱荡漾开来:“什么时候跟父皇说话也变得这么唯唯诺诺?”
“哪里有呢!”李恪低头:“儿臣只是怕出言不小心,惹了父皇生气。”
“我们父子之间还要忌讳这些?”太宗向前探探身,面上虽挂了笑,却是难掩憔容,“父皇没事,只是心累了。”
心累了,是啊。近来事端种种,心又怎能不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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