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空像是用山涧最洁净的水洗过一般,蔚蓝得耀眼,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尽管现在已然是秋天,一些树上的叶子也开始泛黄,但太阳依旧很毒,将那刺目的光线,铺天盖地的一泻而下,照耀着大地,白花花地晃眼。稻田犹如铺上一层金色的厚厚的毯子,秋风摇曳,田野里翻过一阵稻浪,空气中裹夹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稻香。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
张丹鹰独自一个人去学校报到,一路上神色黯然,沉默无语。
其实从收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起,张丹鹰就开始消沉了。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当吴老师一头汗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吴老师顾不得擦掉自己满头汗水,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红册子,说:“恭喜你,丹鹰!”
张丹鹰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不看还好,这一看,脸上的明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错,这正是他做梦都在想着的录取通知书!然而在通知书的落款处,一个鲜红的印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张丹鹰并没有在意通知书的详细内容,但“双龙初级中学”这六个字却在他眼里异常清晰。
吴老师叹道:“真是可惜啊,只差了七分!”
是啊,七分!哪怕是个位数的差异,仍然与重点中学擦肩而过。张丹鹰心有不甘,若不是小升初升学考试时那天突然感冒了,在考场上没有发挥好,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倘若家境富裕些,拿些钱财礼物托人去学校走走关系,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可偏偏家贫如洗,拿不出钱来。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某些重要单位部门担任要职,无法通融行事,要不然结局还可改写。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家里又不允许复读。况且,也没有听说过小学和初中还有复读这一回事。算了吧,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烦恼多一重?
已近中午,日头正猛,路上鲜有行人。烈日无情地灸烤着大地,张丹鹰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一路施施而行。虽然上学所需物品早在几天前父亲就已送到学校,他手里仅只揣了通知书和上学的费用,但热浪灼人,仍是出了一身的汗水。
“嘿!张丹鹰,你好!”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突然在张丹鹰耳畔响起,他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只见身旁走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上着一白衬衫,下穿一条粉红色的裤子,梳着长长的马尾辫,肤色微黑,鹅蛋似的脸庞上嵌着一对弯弯的眉毛,一双晶亮的眼睛,明净清澈,犹如掩映在流云里的月亮。樱桃小嘴,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她径直走到张丹鹰面前,眼睛里顾盼神飞,嘴角微微上翘,说道:“怎么?你一个人去学校?你爸没来送你?”
来人名叫黄春燕,是张丹鹰小学同学,从三年级起两人便是同桌。
“唉,黄春燕,你这是去哪里?”
黄春燕爽朗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去双龙中学报到,你呢,你是去哪儿,噫!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热的……我其实也是去双龙中学?”
“双龙中学?。”黄春燕摇了摇头,惊讶地说道:“你怎么也上双龙中学,你成绩一向那么好。怎么可能?不过,我们又是同学了,嘻嘻!”
张丹鹰无奈地笑着说:“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哎,马失前蹄!意料不到。”
“你还是那样,出口成章,连黄安的歌都被你随口说出来了。不过没有考上重点中学,也没有关系。虽然起点低,师资力量差些。但关键还是在自己,你不是常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吗?”
张丹鹰转颜一笑,这是上小学时他偷看武侠里的句子,觉得好玩,说给黄春燕听,没曾想她倒记住了。不过,此时听她娓娓道来,心中的不快倒也去了大半。是呢,有什么关系呢?
张丹鹰与黄春燕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向双龙中学方向姗姗而行,天气的炎热似乎减弱了许多,没有先前那么霸道了。
黄春燕的家离九渡小学很近,她父亲和学校的老师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张丹鹰从她口中知道了升学考试的很多情况。今年六年级毕业班升学率远不及上一届。以前吴老师带了好几届,升学率至少者保持在百分之六十以上,只有今年,今年的升学率可以用糟糕两个字来形容,全班四十五个学生,仅仅只有十一个考上了中学,而且只有四个考上了重点中学,升学率才百分之二十多一点。吴老师知道了这个结果,气得在学校骂了几回娘。
走了大概一小时的路程,双龙中学已遥遥在望了。张丹鹰、黄春燕两人抄了近道,顺着河岸走了一段,再走一段田间的小路,双龙寺中学便到了。两人寻到教务处,缴了学费,办理了入学手续。然后分开各自去办各自的事去了。
张丹鹰独自来到操场上,见有三三两两的同学,或散步,或说笑,或蹲在地上玩着五子棋等游戏……由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觉得无趣乏味之极。幸亏操场边上有一棵梧桐树,枝叶繁茂。他快步如飞走过去,拣一块大石头坐下乘凉。树下还有两个人,一个男孩子面色苍白,两条剑眉下,眼神郁郁,眼中蕴含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穿着灰白衣服,黑色裤子,留着平头,看起来精神抖擞,一身正气。手里拿着一本《少年文艺》。另一人身穿宝蓝色衣服,麻灰色裤子,头发很短,却天然卷曲。拿《少年文艺》那人看了张丹鹰两眼,走到他面前,大方地伸出手,“我叫向缜,一年级新生。”然后指着另一人道,“他叫孙剑铭,也是一年级新生。”
张丹鹰和他们握了手,说道:“我叫张丹鹰。也是一年级新生,很高兴认识你们。”
“呆在这儿做什么呢。”向缜拉了张丹鹰一把说道,“走,我们去瞧瞧我们学校什么样子。”
“好吧!”
他们三人在教学楼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走了个遍。连教室外面有几棵树,几株花草,都摸得清清楚楚。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向缜抱怨道,“没有山,没有水,树都没有几棵,下课了除了在操场上转呀转的,搞什么呀?”
“水是有的,山也有,哪,你看,在那里。”张丹鹰伸手指给他们看
向缜摇头说道:“你说山啦,有点远,从这里走过去,少说也要个把小时。新河呢,远是不太远,从学校过去,走得快的话,至少也要十分钟,兄弟,下课后只有十分钟时间,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孙剑铭点点头,也对张丹鹰说道:“这地方我们熟悉,前面还有一条河,不,应该叫小水沟。如果下了大雨,山洪下来了,那时嘛,说它是河还差不多。不过离这儿更远些,何况,还没什么玩头。”
“看样子要无聊死,哎,这破学校。”张丹鹰叹了一口气,“好在中午和下午吃过饭后,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玩。没办法,命不好呗!”
双龙中学所在的双龙寺地方虽是在乡下,但方位格局却十分古怪,按说应该是依山傍水,绿树成荫。然而双龙中学后无山峦可依,侧无流水可傍,前后左右都是大片农田,稻穗低沉,稻香浓郁。若不是教学楼后有一排树,就这样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显得十分突兀。放眼田园,风光无限。再看看教学楼,怎么看怎么别扭,像是金色原野上的一块补丁,显得格格不入,极不和谐。教学楼东侧,一条道路贯穿南北。往北行走约一公里,经过一座石桥,便是通往城区的道路。向南则是通往远处山脚下的一个村庄,前行约五六百米的样子吧,一条大河便横在眼前。道路到此突然急转,顺着河岸去了。或许双龙寺名字的由来,大抵是因为这两条河流吧。只是这里除了这所学校,并无寺院庙宇,据说是在除四旧时给拆了。
双龙中学的教学楼座南朝北,在西头突然九十度转折,再延伸出来。像极了一个被压扁了的“7”字。虽然也称为楼,实际上只是一栋二层砖瓦结构的房子,并无单独的实验楼、教师学生宿舍等建筑。
教学楼二楼最东侧的两间教室,改造成了女生宿舍。拐角处的几间房子,便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和老师的宿舍。老师的宿舍之下便是男生宿舍。这样安排自有学校的道理,据说男孩子一般都比较调皮,上面住着一位老师镇着,宿舍必定会安分许多。男宿舍旁边,是一个通道,通往后面的食堂。
下午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张丹鹰便已弄好了宿舍的床位,跟向缜和孙剑铭的床紧挨在一起。学校宿舍十分简陋,房间里两排木架,一米宽两米长的床板往上一铺就完事。大小长短不一的床板拼在一起,再放上各自的被褥,铺床的事算是完成了,然后三人坐在床上聊起各自小学里的情况来。男孩子聊天,大抵都少不了聊各自班级里的一些奇闻趣事,学习情况等。聊着聊着,旁边渐渐聚拢一堆人听,气氛慢慢热烈了,那种刚到时的不适感也渐渐消除。因是报到的第一天,下午并无课。好在下午的阳光不再那么猛烈,虽然仍还有些许热意,但已感到十分舒适了。宿舍呆着也很无聊,便几个邀在一起,到外面操场上去玩耍。
操场上的人多了起来,女生们一大堆一大堆地围在一起,欢快地谈天说地,时而传来银铃般笑声,时而又嬉戏打闹起来。这一点和男生有很大的不同,男生在相互不认识的时候,很难三五成群的处在一起,除非原本就是熟人。大多要经过几天的磨合,才渐渐的熟络起来,那时才算翻了天,变成男生们发浪狂野的天下。女生往往几分钟便能认识一个同伴,很快就会打成一片,叽叽喳喳说过不停。这并不代表男生的交际能力比女生差,女生热得快,冷得也快。所以男生,朋友与朋友之间的友谊,往往能维持很长时间,女生则不一定。
在操场上瞎转悠,张丹鹰、向缜、孙剑铭三人一边走,一边对着女生品头论足起来:哪个漂亮些,哪个丰满点,哪个气质不错,哪个弱不禁风……
谁知疯过了头,得意忘了形,一不小心,绊着一块石头,不由自主的摔了过去。真是运气差到了极点,喝凉水能被呛到,吃豆腐能被噎着。摔在地上倒也罢了,偏偏那么不巧,碰到了一个身穿月白衣衫身材微胖的女生身上。那女生转头望了张丹鹰一眼,满眼鄙视,呸了一声,恕道:“神经病!”
张丹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第一次被女生骂,一句“对不起”没来得及说出口,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现在的女生啊,个个都霸道专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别人也不是故意的,何苦让人下不得台来呢。正尴尬着不知如何是好,旁边过来几个男同学,拉过张丹鹰,说:“走,我们到那边去!”
过来的这几个人,张丹鹰与他们一一握手相识。那个浓眉大眼,留着长发,眼中尽是玩世不恭的神色的同学,他叫黄咏絮。另一个男生一双眼睛比较特别,看起来总是在微笑,他叫姚歆,他和黄咏絮小学时就是同学。与黄咏絮小学同学的还有一个叫向志权,他个子虽然瘦小,却非常调皮机灵,说的话经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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