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缙云,初雪。
小酒铺里暖酒的炉子烧得旺旺的,被纷飞飘下的大雪赶进铺子里的人都搓着手,或左右张望或相互交谈,将平日里安静的铺子挤满了。
老板在柜台上算账,老板娘在后面帮着伙计热酒,老板的儿子今年六岁,坐在窗边的桌上,巴巴地看着苏景手中剥着的花生。
苏景将剥好的花生数到孩子白嫩的手掌上,拍拍手掌,拿起温热的酒盏喝了一口。
小孩抓了一粒花生到嘴里,嘴里吧砸吧砸地嚼着,眼睛又巴巴地看着苏景手中的酒盏。
苏景又剥了几粒花生放到小孩的手里,拍了拍他的头,“这是酒,你太小了,喝了要变傻的,你要变成傻子吗?”
小孩呆呆地想了会,摇了摇头。
苏景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就对了。等你长到十岁就可以喝酒了,到时候再来找我喝酒。”
小孩掰着手指算了半天,算完了撇着小嘴,一双圆咕咕的眼睛晶亮晶亮的看着苏景。
苏景拉着小孩的小拇指,“来,我们拉钩,拉钩了你就不许偷喝了,知道吗?”
小孩盯着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拇指,半晌之后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松开手,专注地将花生粒往嘴里数。
老板娘挨着小孩坐了下来,为苏景倒了一盏刚热好的酒。
“公子不是要去见朋友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景轻笑了一声,喝下一口滚烫的酒,任温度在肺腑四肢间流窜,“我去晚了,他已经走了。”
铺子外夜色已经悄然降临,等待雪停的行人不得不加紧步伐往加中赶,飘散的雪花带着寒意落下,却被挡在了温暖的酒铺之外。
【七】
缙云这场雪来得突然,下得浩大。
初始时纷纷扬扬,其后稀稀落落的,却是从白日下到暮夜,又从清晨落到了黄昏,延绵着不肯停歇。
深巷里的酒馆生意难得火了,邻里几家未来得及备炭火的人家哆嗦着期盼大雪过去,城北最繁闹的街道后,纸醉金迷的秦楼楚阁里头,依旧是香浓玉软。
就如,城北城隍庙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萧条破败,无论雪落或是雪停。
城隍庙已不知道是何人建起,何年建起。随着缙云经历几百年更迭,早已被弃置不用,内里一片萧条慌乱,少有人来。漆层完全剥落的泥菩萨被落在墙边,残破得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苏景用熏香的帕子掩住口鼻,蹲下身翻看尸体的情况。
城隍庙门窗久未休憩,早已腐烂剥落,寒雪之中,四面透风。前几日缙云雪落不止,累得城隍庙内冰霜肆虐,连藏在泥菩萨后的死尸和满地流淌的血液也全被冻住了。
若不是昨日雪停后,一群小孩捉迷藏是来到这里,谁能想到这里会藏有一具尸体。
苏景捡起一根细直木棍,挑起那人的胳膊,胳膊以扭曲的之态垂着,竟是被人将骨头一截一截砸断。苏景皱眉看着尸体诡异地趴在地上的四肢,怕是这人的四肢全都没打断了。
苏景踱步到城隍庙外,看着前面在风中飘扬的酒舍的旗子。最近的住户相距不过半里,若凶手是在此处行凶杀人,惨叫声必定得惊动旁人。城隍庙四周并无任何血迹,那么极够可能,凶手是在别处将此人击杀后,在运到此处将其四肢砸断。
苏景划开那人的衣服,断骨处的淤青昭示着他猜测的错误。苏景挑着剑将那人的衣杉盖回原处,那么就只有此人死前并无知觉或者……或者他发不出声音了。
那凶手到底有何目的,要如此折磨一个人,在城隍庙弃尸确实难以让人发现,但是直接其实荒野岂不更加安全。难道说凶手是故意想让人发现尸体吗?他要警示什么人?
苏景感觉左脚开始隐隐作疼了,他觉得如果再查下去,自己又要被卷进什么东西里面。若是再无知无畏下去,像离蚩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自己迟早会葬身之中。
苏景用帕子细细讲剑身擦拭干净,插进剑鞘中。转头再望了一眼趴在地方的尸体,罢了,这种事还是交给官府去查吧。
但是,苏景看着庙外渐渐攀上树梢的日头,看阳光照在手间的光线,心里却藏着一丝不安,不对,总感觉哪里不对!
苏景凝了凝神,转身用剑鞘一把将地上的尸体翻了个个。尸体无力的滚开,露出被压在身下的断成两节的青木牌子。牌上入木三分地刻着纠结缠绕的纹路,好似天罗地网,使人深陷其中不得解脱。
尸体残破不堪的咽喉之上,是一张白皙漂亮的刻满了恐惧的脸,一张苏景无比熟悉的脸。这张脸上原本该带着高傲鄙薄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旁人,这张脸的主人应该端坐在琴案前,用十根细腻灵活的手指弹出人间难得的妙音。
苏景披风解下,披在阿久残破的衣衫杉上,抬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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