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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劫渡(1 / 2)

五月,金军分四路南夺,聂黎贝堇兵出山东,李成犯河南,完颜撒离河中进陕西,完颜宗弼主力攻开封,兵锋猛烈,宋举国应之。韩世忠军前出攻击京东路,岳飞、张俊立帅旗,提兵迎战都元帅完颜宗弼。金军阵前先锋十六天魔舞率三百精骑前出,破杀前路义军首领,连入三寨,阵斩宋阵巡司弓兵牌子头等,销毁所获图书,焚烧书庐。金国大军未至,宋境内民势已危摇。金军前侵路上诸路义军急急防备,但又防无可防。金军先锋十六天魔舞武功高强,遇宋军大阵则避开,遇散兵游骑义勇则击杀,一路俘获情报前探后达,宋大将统军未至,地方剿之又无良策,军民既愤又恨。义军江淮两边除积极联结互保,试图一举将他们围歼外,又疲于处处提放,害怕十六天魔舞分而击破,一时四野溃民浮于中原。又纷传金军大兵压境,正在四觅渡口,十六天魔舞率精骑亦在河岸江岸等处频繁出没,对船家倒是友善。这日义军头领冷面寒铁邀聚各方义士商议,说这金兵探马善战善行,一击不能得手则立刻远遁,义军挡亦难追亦难,看他任由驰骋,总是心腹大患一桩。座上这各方纷纷议论,说各地联结自保自是当务之急,各方首领与地方乡绅无不点头称是,再约定各地时时飞鸽传书通报讯息。附近驻防的江南厢军等从来俱为朝廷配囚之徒众,巨寇尚不足以当,金军更是难以抵挡。当前只有先依靠乡里义军,金军探马虽来往迅驰,但地方则多备弓箭,来攻则群簇飞射,离则追射之。金军探马并无重甲,连环追射之下势必可以阻其气焰。而十六天魔舞刀马娴熟武艺高强,就非要另找强手治之不可。“桃花台有酒楼。”众人中有人说:“听说阳陵大侠米全在此,米大侠剑术超群,为人侠义,一定会拔刀相助!若我们一举得了此功,朝廷也势必会对义军刮目重看,如此可是善事一桩!”

众人一听之下纷纷称好,一众人说办就办,立刻收拾行装直驱百里之外的桃花台。而桃花台处山边溪畔,因有大石色若桃花,因而得名。石畔有酒楼望天青,众人到时已是正午后,楼上没什么客人,只有门边一桌有僧客一名,一盏浑茶,一碗素面,风尘仆仆面色憔悴。众人上得楼来,推老员外聂先坐,其余分坐下手。小二上来笑了招呼,上了腊鱼、骨酢、干咸豉、松脯、兔杷,又要了果子两色灌香藕、糖豌豆,栗黄、炒团,浊酒一翁。大家便坐下拭汗吃酒,看楼外清溪潺潺,鸟鸣莺飞,这江山哪有丝毫刀兵凶气。一干人七嘴八舌,小二轮番招呼,前后才听清了是要来找米全大侠,而且是抗金大事,唬得掌柜一面一迭声安排上酒上菜,一面儿自己都在门外不停张望。午时过后不久,远远来了一人,米色纱笼外罩,神清气昂大袖飞舞飘飘然而来,真有仙气也。众人远远见了轰得叫一声好,来者不是米侠是谁?连门边僧客也莫不抬头期待。这米侠上了楼,自顾自挑窗边坐了,小二赶紧上前给挑了帘子,漏出山外清亮进来,掌柜敬了茶立在一边,米全将手中一柄纸扇一展,随口点了虾腊、蹄子烩、肚羹和烧饼各一味,又要了错认水一瓶(酒极清纯,会被人错认为水),这边聂员外看米全定坐了,才整理衣冠,肃然向前。

米侠自然诧异,回礼让座,聂员外倒是不肯就坐,仍在窗外一帘碧水草绿花红间,细细将事情来由说了,又从怀里取出义军首领四人的联书递上,米全接信仔细看了,端吟良久,才倒下两杯错认水,再请聂员外入座。

“小生剑挫笔短,拜读义首来信,自忖不自量力。”米全沉吟道:“但金兵既已南侵,军民有志,俱会举力一争,在下曾拜剑客海波青为师,修习踏波剑法一十四载,早年倒是好除奸恶,阵前亦有手刃金兵过往,今日有缘相聚,既然得知敌兵有深入之举,竟然有将十六员又兵三百,我想挟义军之威,弥江河无险之蚁穴,米全理应当仁不让,只请各位届时多多调派好手,觅得敌讯,鼓而歼之!米全愿执剑当前。”

聂员外闻言大喜,周围人等也无不弹冠相庆,掌柜连价送上酒水,直言不劳各位大侠会钞,待到阵前破敌,再回来开怀痛饮!“店虽小,可后面也藏有几樽真珠泉,届时一并取了为各位英雄祝捷!”掌柜这边气鼓神舞,唯门边僧客暗自叹息一声,也为窗外鸟语所掩。

桌上米全便与聂员外商议,各家义军选出精壮善战之士各百名,集合五百兵力,再调弹弓竹箭好手预备,不日分派探子各方探寻金兵探马与十六天魔舞去向,择机合而击之。即便不能全歼,也绝不能让敌全身而退,务必让十六天魔舞在此化为残舞,振义军士气,鼓抗敌决心。这酒过三巡,门边僧客取了铜钱会帐,上得楼来合掌。

“天机不可泄,”僧客低声道:“兵机亦不可泄。金军百战老练,前锋探马尤其兵精,狡诈异常。米侠有心有力杀敌,阿弥陀佛。贫僧亦想助一臂之力,可请各位等得数日,待贫僧邀集帮手一同助战可好?”

座上人闻语皆惊,纷纷转目瞪之,只见身旁黄瘦无力一僧也,衣裳破旧,法具简朴。

米全吃惊许久,才拱手起身而立。“不敢有劳大师。”他客气道。帘外忽有风过,绿叶如雨拂。

僧人迟默片刻,合掌默然而去,待他出得门外数十步,桌前才有人惊诧。“难不得是金兵探子?”

桌上立刻有人摸出铁戒尺与短刀,欲下楼追赶。

“无妨。”一直一言未发的聂员外挥手阻止,“听口音不是南犯之人,气色也不是健卒强人之类,米侠您看?”

米全嗯了一声,众人才目送僧人慢慢走上烂漫山花山岗,身影化入青天蓝山之际。

“上酒。”米全朗声道,小二一迭声答应。

不日米全携了宝剑来到聂员外家中,义军为米全备了皮甲,又精心挑选了得力健士,备齐刀弓。四处放了眼线,不日闻八字军从临安出发,将领为东京副留守刘琦,岳家军亦在集结,分十二军,兵十万,精锐尽出。义军军心大振。岳家军,那是不败神兵!不日乡间探报,有金兵游骑一队,过庄而不踏,直往南行,约莫去周家渡口方向。那渡口有船六条,船夫十名。义军首领射鹰郎与米全得报,立即率健士五百星夜赶往周家渡口。河风潇潇,米全下马独自一人踏上杨柳河堤,堤下,正在饮马洗甲的一众人等正忙炊补饮,刀剑倒映于流水,金光一片。米全伸手挡在眼前眯眼细细打量,堤下的这群人不是金兵是谁?柳絮一阵飞扬后,米全拔出宝剑,正在洗马的金兵阵中忽然一支响箭直上河空,堤下顿时一阵忙乱,米全手一挥,身后义士早已执刃扑上前来,堤下立刻一阵刀兵相接之声,金兵虽遭突袭,但乱得一乱,阵形立刻重整,一部分人甲也不披马也不上,执刀贴上义军死拼,冲下河堤的义军顿时仿若大浪轰然撞上第一波礁石,撞击击杀之声直上云霄。另一部分金兵则无视接敌,气定神闲披甲收拾兵刃上马,端的是身经百战的镇静。义军首领射鹰郎一见前军接敌恋战,一旦金兵上马突击,局势必变,一言不发拔出刀来,手一挥带领第二波轰然冲下,身边米全亦挺剑而出,河堤下一名金兵正抡斧连劈两名义军,米全已到身边,金兵反手刚想抡斧,米全一招虹贯海天,已从他身边冲过,抡斧金兵连米全面容也未来及看清便已血溅青草地。身边义军们喊一个好,随米全劈进金兵阵中,射鹰郎一把戒刀与面前金兵几个来回,面前敌手被身后袭击的义军一枪刺倒,射鹰郎一刀补上,这抬头一看,金兵战马已飞驰到身前,射鹰郎只见天照之下银光一闪,前面义军已甫然倒地,马上,正是披甲金兵。

米全遇上的,正是十六天魔舞带领的金军前哨探马,河岸遇袭,探马金兵一眼看出进攻方人色各异,刀斧各异,立下判知来攻的不是宋军主力,应该又是两岸义军,因而丝毫不乱,离冲来义军最近的部分立刻赤膊提刀应战,以争取后面金军披甲策马的时间,金兵上马冲击后,又掩护赤身迎战的金兵后退披甲上马。义军并无对阵之资,临阵只是惯用猛力而已,如果正面小部分冲击拦阻金兵,大部从侧面绕击,不予金兵披甲上马机会,胜负尚未可知。一时马蹄纷飞弓弦响处,米全身边义军不断翻身被击倒,金兵马撞刀劈,一时间河岸上血气翻腾,米全执剑连挑几名金兵,在阵中大喊:“阳陵米全在此!阳陵米全在此!”义军也纷纷聚拢在他周围,金兵几番冲击没有彻底击溃义军,反而被义军枪刺镰扫挑下马来数名。身畔河水也一反往日平静流淌,而是竟然隐隐有汹涌之音。河堤四处人影如柳烟般起伏跌跃,射鹰郎刚与几名义军联手将一名金兵砍倒,只听向阳处一声弦响,射鹰郎只觉眼前顿时一片灿烂金阳,低头一看,胸前已被一枚长箭贯穿,金兵战马跃到,披甲金兵当头一刀斩下。

米全喉咙已哑,剑法亦已趋癫狂,忽然他便发现身前一片寂静,浑身是血的他跌撞了好几步,才发现身后是已经不多的义军健士,虽大部面露惊恐,但视死之情已朗朗然。再环顾四周,才发现一盏流水灯花时间,河岸草地上已全是死伤义士。金兵精骑正策马河岸,有条不紊对义军伤兵补刀,不对,他们对自家伤兵细细审视后,对伤重者也深深一抱,然后干净利落下刀。米全伸手抹去额上血汗,抬头看去前面,身前数十步,是戴着方铁鬼脸面具的一小群金兵,正好整以暇看来自己方向,米全回头看去自己身后,刀刃如雪,正是人人带伤的义士们。

“剑法不错。”对面阵中有人用生硬的中原话说。

“对面可是十六天魔舞?!”米全嘶哑了嗓子喝问。对面人马沉静片刻,只听战马连连响鼻,按捺不住跃跃上前的踏蹄。

“正是十六天魔尊!”对面阵中有人吼答,依然是副好整以暇的闲然。

“十六郎,”对面阵中有人自说自语道:“看清楚他的剑法了吗?”

“剑法不是一流,二流也说不上。”对面一片森森然鬼脸铁面下,米全根本无法确认谁问谁答,风起河岸,天空迅速阴沉下来。

“市井撒泼单打独斗,挑花唱妓也还算好看。”对方阵中话语声清晰传来:“放在百万军中,实乃雕虫小技,莫说制敌,自保尚不足持。”

米全血气上升,只觉眼前一片晕眩,敌方阵中一片哄笑,“十六郎果然长进了,这次单骑叩关,你们几个收获不浅。”

“我去砍了他。”十六郎懒洋洋道:“还要埋锅造饭,时辰不早了。”

“休得冒险!”对方阵中有人呵斥道:“军马阵前,岂有呈匹夫之勇而冒性命之忧者!十三郎!你和十六郎去,十二郎掠阵!”

双方军兵一阵骚动,刀刃咯咯乱响如浅水击岸,稍纵即止。米全抬头视天,“这一生,也算没有白活。”他想。正一握剑柄,对方阵中两人下马,一执长刀,一执轻斧已近上前来,米全一凝气剑花一抖一招定波涛向长刀刺去,剑未使老已回身飞鱼跃海向轻斧挑去,长刀被米全虚招所骗,单刀格虚,被后发先至的轻斧一惊之下骇然,斧招未出先一个铁板桥后倒,在血草地上一个鹞子冲天躲开。

双方连天价一个喝彩!米全自思已无生路,凝心与剑招之上,尽是生平所学。但十三郎并不急于回击反攻,只是堂堂正正大力开合格击,米全长剑一粘轻斧几乎震飞,不由在心里赞一个好!对手手中武艺俱为军阵中堂堂正正刀斧之法,阳刚泼辣,不投机不取巧,剑招走不过数十,米全剑尖啪的划过长刀肩头铠甲,虎头护肩铛然惊响,剑痕已深入虎面。双方再齐齐喝一声巨彩!米全这招尚未回老,对手忽然发一声吼,刀斧齐上,竟然全是不要命的陷阵打法,长刀如密雨轻斧如清雷,米全剑招瞬间便被长刀拦在杀伤范围之外,脚下却是轻雷连惊,斧影如水流贴地漫浸,立刻几无立足之地。米全看眼前一片洁白柳絮飞过,发一声吼一剑冲天,尽施平生所学,将一招海尽头使到老,长刀猝不及防,兵刃又长格挡不及,被米全叮当一刺击中玄铁鬼面,剑气纵横四射,敌阵中军马亦被剑气所惊,齐齐踏蹄后退,那剑下三寸便是对手咽喉!米全电光火石间想,今天便把你们变成十五天魔舞!顿时指尖用力剑招下滑往前一递,忽觉背后一片黑影掠起。“魔雷斩!”有人在头顶上暴喝一声!“擒雕!”前方又有女声清脆脆一声娇喝!

河岸边河水轰鸣,所有人呆了一般看长刀动也不动竖刀胸前,米全飞在半空中的剑尖火花四溅,沿着长刀鬼脸面具嚓嚓下滑,掠阵的十二郎一声娇喝精铁雕弓一矢飞出,距离之近箭威之强硬将半空中的米全生生冲回半个身位,米全凝神见自己的剑尖嚓然一声离开玄铁鬼面,吐一口气遗憾闭上双目,跃飞至米全上空的轻斧正正一斧劈入米全后背,米全人未落地气息已绝!

尸首甫然一声落入草中,最后几粒露水受震跳离草尖,义军们已无声执刃扑上,十六天魔舞提马退下,金兵亦无声拥刃而上,河岸边只冲腾起一片喘息和刀刃格击之声。

聂员外嗯了一声便闷绝倒地。

桃花台桃花乱落如红雨。

河岸一战,金军探马是损失八十余骑,米全、射鹰郎及挑出来的五百健士几乎全军覆没。沾血柳絮飘扬过半日,天降大雨数日。河水上涨,附近乡民打扫河岸战场,弦甲已被金军聚而烧之,只在河中打捞起少许刀刃。乡民焚香祭奠,又引僧人来超度。附近义军又聚集往投岳家军,但被大雨阻行。金军探马一时也消失无觅,估计找地方避雨去了。雨远未停,望天边这日远远来了几盏新梧桐油伞。小二上前招呼,却是几日前来过的僧人,随行还有道士一名,土人一名。

“茶,素斋。”僧人合掌道。

“你们的真珠泉留也无益,不如拿出来待客吧。”道士拭手道:“贫道此生只爱吃酒。”

“皮酱,鹿肉耙子,炙骨头,黄雀鮓。”看非中原人士道:“道士吃什么酒,我也吃什么酒。”

掌柜莫名其妙。

靠一路指点,好几个时辰之后僧道一行才来到聂员外家,门外一片杂乱,各式人正等纷纷打点行李,僧人说了来意,有人引他们到了后院,院内石砌木栏,有一石砌水池,内有银蟹金龟,池前一木椅,痴痴端坐一人,正是聂员外。

僧人唱个喏,许久之后聂员外才回过头来,虽失神已久,但看见来僧仍是当下一惊。迟疑后招呼人上茶,只见来人中道人一柄拂尘好不自在打量四周,另一个身材枯槁壮大,面色深青,眼凹鼻凸,瞳孔焦黄,显非中原人士,背负一竹篓,盛叶覆之,双手巨大,筋骨暴涨。僧人身后叉手而立。

“前番无意听闻到剑侠米兄,大义决明,天下大义当仁不让,勇挫敌锋。小僧无才,特邀要好的两位朋友前来助拳,还望老员外引见。”僧人敬语道。

聂员外久久无语,只望僧道背后,屋顶处一抹清丽高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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