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工？”陈谦头一回听说这么个新鲜词儿，转念一想可不是嘛。这词太贴切，自己干的这吏房书吏看似风光，其实只要知县狠下心来，一句话就能要自己卷铺盖滚蛋，可不就是临时工嘛。
一般县衙之中有国家编制的只有四个人，一是县令，二是县丞，三是主簿，四是主簿的下属典史，除了这四个人是吃皇粮的，其他剩下的小官吏全都是衙门自己招募来的僚属，衙门自己供养这些人的食俸，当然也可以自行裁撤这些胥吏。
晋江县比较特殊，县丞、主簿都没有。没有主簿，那典史自然就更不需要了，所以整个县衙只有知县一人是正经的官身，裁撤胥吏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无需征求别人的意见。不过梁县令软惯了，在这晋江县没着没落，自然不敢轻易行使自己的权力，怕得罪人。
剩下的几个胥吏们都面色发青，心里琢磨着秦臻刚才的话，越想越心惊害怕。梁县令在时尚且还顾忌他们及其身后的靠山，不敢轻易胡来，胥吏们明白这一点，所以抱团起来抗衡知县。然而如今面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三愣子，胥吏们都害怕了起来，梁县令不敢轻易收拾他们但这三愣子绝对敢，更不怕他们身后的那些靠山，试问晋江县乃至泉州府谁有秦家势大？
“三公子稍等，小人这就给您去取花名册来。”陈谦权衡一番觉得还是不要触了这个煞星眉头为好，不然真被赶出了衙门可就欲哭无泪，想再回来那是万万不可能了，没了利用价值自己身后的靠山绝对会一脚把他给踹开。
陈谦一步不敢耽误，马上出了公堂去吏房取花名册去了。陈谦走后，剩下的几个胥吏提心吊胆，不知三愣子下一个会找谁的麻烦，看今天这架势是轻易不能善了了。
秦臻一转眼，把目光盯在了快班捕头杨定海的身上。杨定海是个干瘦的中年人，一看就是个阴险的主，与一般捕快五大三粗的形象大相径庭。
杨定海早就如惊弓之鸟一样，刚升堂时他便知道自己勾结余耀辉隐瞒纵火杀人之事的龌龊勾当败露了，想要逃跑却已经晚了，早就有两名衙役蹲在他的值房前看守着，将他控制起来。
“三公子饶命，三公子饶命！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收了余耀辉那竖子的银子，犯下了糊涂事，还请三公子看在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妻儿份上，饶小人一条狗命吧！”得知余耀辉与刘三都被判了斩监候，杨定海早吓得魂都没了，此时秦臻冷眼看他，他立即跪地磕头求饶。
“带下去关押起来，如何判罪且待梁大人回来后再作处置。”秦臻对着孙平吩咐道。
孙平恭敬地应了一声，扭头对着杨定海狰狞一笑，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他亲自把干瘦的杨定海提溜起来押了下去，想必一番酷刑是少不了的。
杨定海被押了下去，公堂之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几个书吏惶恐至极，唯恐秦三愣子下一个收拾自己。他们干过多少违法的勾当自己心里最清楚，真要让人追究起来，一个个都得掉脑袋，最轻也是充军发配，流放三千里！
“呃……”突兀地，刑房书吏张蓟栽倒在地上，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抽了过去。
“该死的张蓟真狡猾，居然来这招。”
“狗日的，竟叫让这孙子抢先了一步……”
“快救人呐……三公子，小人们这就把他送去看大夫……”
“……”
张蓟一倒，几个胥吏马上咋呼了起来，一个个丑态毕露，尽收秦臻眼底。秦臻冷眼不语，咋呼起来的几个胥吏马上蔫了下去，低头望地，不敢与秦臻对视。
这时，陈谦捧着花名册疾步走进公堂，献宝似地送到秦臻面前，脸上堆满讨好的谄笑。
秦臻也不理他，接过花名册翻看了起来。胥吏们死死地盯着秦臻，心脏随着秦臻翻页的动作而咚咚跳动，紧张的不行。
秦臻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县衙的花名册，小吏包括衙役共有五十四人在册，六房共十八名小吏，三班共三十六名捕快衙役。
“连带知县拢共才六十人不到，就这么些人如何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县？”秦臻有些傻眼，后世一个万把来人的小镇都养着一大堆公务员。这时的一个县居然就这么点人手？这机构也太精简了吧？难怪县令都管不了事，实在是无人可管啊。
秦臻看完花名册，拿起桌案上的朱笔在花名册上勾掉了钱泰、杨定海两人的名字，把花名册扔回给了陈谦，不温不火地道：“钱、杨二人监守自盗，作奸犯科，今日我代梁大人革除二人公职，永不叙用，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三公子慧眼识奸，替天行道，我等自然拥护您的意见，怎么会有异议呢？”
胥吏们哪还敢多嘴找抽？只求三愣子赶紧把混犯完了，省的连累到了自己。至于钱杨二人下场如何？他们无暇关心，只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嗯。”秦臻微微点头，人畜无害地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他苦口婆心地劝诫道：“今日之事诸位可要引以为鉴啊，要一心一意地为人民服务，不要想着搞歪门邪道。否则天理昭昭，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诸位都记住了吗？”
胥吏们忙不迭地点头，一个个乖巧得如同温顺的小绵羊，惶恐地盯着大灰狼。
“如此甚好，诸位都回去各房做事去吧，耽误了诸位这么时间真是过意不去，改日定当请诸位吃酒赔罪。”秦臻见胥吏们都服帖了，便挥手打发道。
秦臻话音未落，公堂里除了李邦便再无一个人影……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梁县令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对秦臻道：“罪状已经转呈通判大人了，明日送交按察司。”
“还要等到明日？”闻言，秦臻眉头一皱，担心夜长梦多。不过他也没有办法，除了梁县令外，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借助，无奈道：“等到明日，怕是要出岔子了。”
“你要我怎么办？按例这判死刑的罪状是要扣留三天，仔细照磨后才能上呈给按察司的，本县拉下脸央求了通判大人半天他才答应明日转呈。”梁县令的脸色很不好看，气呼呼地瞪着秦臻。
秦臻讪笑着不说话，梁县令狠狠瞪了他一眼，问道：“外面打板子的两人是你干的？”
“小子僭越，擅自代大人处置了这两个贪赃枉法的酷吏，还请大人处罚。”秦臻装模似样地赔罪。
梁县令脸上怒色稍霁，摆了摆手道：“本县走时说让你镇住场面，也不算你僭越，记住下次可不许如此孟浪了。”
“是。”秦臻暗自撇了撇嘴，他又对梁县令道：“大人，小子想回家一趟，不知可否？”
“你……好好好，你赶快回去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理应回去给家里报个信才是。”梁县令本不想放秦臻走，可转念一想以为秦臻是要回去搬救兵，他便痛快地答应了。
得了梁县令的首肯，秦臻二话不说便转身出了公堂，他心中暗道：“该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小爷得撤了，梁大人您别怪我不仗义，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您自求多福吧。”
梁县令要是知道，秦臻这厮打算蹬了他，准备黄鹤一去不复返，躲回水澳城，这事儿不了结就不出来，估计梁县令得把这厮扒了裤子吊起来打。
县衙外面，周吉昌早就备好马等在一个角落里，一见秦臻出来，他马上牵马跑了过去：“三少爷，马准备好了，您快些走吧。”
秦臻踩着脚蹬子攀上马背，低头对周吉昌道：“宝元，你也赶紧避避风头吧，这事与你也有些瓜葛，不要叫人迁怒了你。此事过后，我秦臻定不会亏待你的。”
“三少爷不必多说，小人明白，您快些出城吧，不然就麻烦了。”得到秦臻的承诺，周吉昌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反倒焦急地催促秦臻快走。
见周吉昌这副神情，秦臻暗暗点头，他不再多说，扬起马鞭绝尘而去。待秦臻策马远去后，周吉昌急忙赶回家去送走老母，自己也找地方躲藏了起来。
秦臻纵马疾驰，一路见街市上很冷清，鲜有人群走动，他心里一沉，赶到城门时发现城门禁闭，平日懒散的城门兵换成了一个个神色森冷的士兵，秦臻知道出城是万万不可能了。
调转马头，秦臻想要回去，却见身后叫一队士兵给堵住了，对方明显在此守株待兔等候自己多时了。
“你可是秦臻？”十多名士兵手持钢刀将秦臻连人带马团团围住，其中一个领头的小旗冷冷看向秦臻，发问道。
“不错，我便是永宁卫指挥使秦晖的侄儿秦臻，你们围住我做什么？”秦臻端坐在马背上，神色不变，冷冷俯视那名问话的小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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