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速行船，将落水之人捞救起来。”秦铭脸上方才的狰狞之色尽去，神色重新恢复成那个丰神如玉的少将军，他下令道。
百户刘涛闻言，对秦铭的命令没有丝毫抵触，立即执行。按说遭了别人袭击谁也还没个怨气，更何况堂堂七尺高的汉子？若是换做刘涛，他绝对会任这些落水的水手船员自生自灭。但是刘涛了解面前这个年轻千户大人面冷心热的性子，绝不会见死不救，哪怕是敌人。对于胸怀这东西，刘涛自认远远不如眼前这个年轻的千户大人，所以他对其很是服气，鞍前马后，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过了大概数百息的时间，大福船行驶到了两艘福船被击沉的海面上，两艘福船已经沉了大半，只剩下船帆还露在海面外，大半的船身沉入海中，再过百息左右的时间就会彻底沉入海中。
“这帮骨子里都是土财主的蠢货，有银子弄来大将军炮却不知购置红夷大炮……可惜了二十门大将军炮。”秦铭盯着海面，有些遗憾地叹息，二十门大将军炮价值不菲，若是落入自己手中，架到金门城头作御敌守城之用绝对无往不利。
大福船放下绳梯，在落水的船员水手大喜过望，纷纷抓住绳梯攀上大福船，不多时，两百多名船员全数登船，个个都被反绑了双手跪在一起。
秦铭冷着脸走到这帮俘虏面前，正要问话，却听桅杆上哨兵惊恐地大喊：“千户大人快看，三桅炮船，两艘三桅炮船朝咱们这边过来了！”
闻言，秦铭神色剧变，他立即跃上船头，拿起望远镜朝哨兵指着的方向望去。此时天光大亮，太阳跃出海面，火红色的日光将海水染红。
红日之下，两艘巨舰披着“血光”携带令人惊骇的威势驶来。巨舰船身高大如楼，首昂尾翘，劈波斩浪，无惧风雨，巨大的体型竟还要胜出大福船不少。船上竖立三根桅杆，高逾四丈，船帆鼓动，令人生畏。巨大的船身全长二十长，雄伟壮观，乃是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
“红夷大炮？！”秦铭的瞳孔一阵收缩，骇然地看着两艘快速驶来的巨舰船头各自架设的红夷大炮，就在刚才他还在嘲笑海商们都是土财主，如今这两艘巨舰船头陈列的红夷大炮无异于给他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方才击沉的两艘福船不过是拖延我的诱饵罢了，现在的两艘三桅炮船才是致命的利器！”秦铭一下子想明白了为什么两艘福船大摇大摆地在金门海域行船，这根本就是一个引他入彀的圈套，目的是要把自己留在海上，永远地留在海上！
“刘涛，开炮，快下令开炮”秦铭站在船头发狂地大吼。这类巨舰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开出，一般巡视海防根本不值得出动这样大战船。整个永宁卫下辖的四个守御千户所加起来也不过拥有五艘这样的巨舰，都停在岸上，没有战事是不能下海的。对方既然开来了三桅炮船，用意在明显不过，秦铭一瞬间就作出了决定，除了死战无路可走。
刘涛在海上飘了十几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而如今这情景叫他傻眼了，听见秦铭的大吼，他反应了过来，匆匆跑下船头传达命令。
根本不用传令，船上的士兵们久经风浪，岂会看不起两艘巨舰来势汹汹？舵手调转船头，令大福船迎面对准两艘驶来的三桅杆炮船，如此便可同时应付两艘巨舰。大福船两侧船沿的碗口铳、迅雷炮纷纷斜转炮口，校正角度，对准两艘三桅炮船。
“开炮！”
随着刘涛的一声大吼，炮手们点燃火线，数十门火炮一齐怒吼，几十发铅弹一窝蜂地打了出去，巨大的后座力让大福船一阵颤动。
远在数里外的两艘三桅炮船遭到了炮火攻击，几十发铅弹交织成一张火力网，虽然准头不足，但是覆盖了一片区域，两艘三桅炮船的附近的海面叫连绵的炮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卷起的大浪拍打两艘巨舰，将庞然大物似地三桅炮船打得连连摇动。
“咚咚咚……”
两艘三桅炮船相继开炮反击，架设在船沿边上的数十门火炮一个接着一个打出炮弹，绚烂的火舌煞是好看，不过却是要人性命。
密集地炮火轰击而来，将大福船周遭的海面覆盖，炸得白浪滔天，雾蒙蒙地水汽升腾而起，将人的视线阻隔。
“千户大人，一发铅弹击中船身，船舱漏水了！”船舱最底层一名负责划桨的士兵慌张地跑出船舱大声吼道。
刘涛大声骂道：“你他娘的是死人啊？还不快让人堵上！”骂完那名士兵，刘涛叫来一名副炮手，对他道：“三呆子，去船尾放下一艘赤龙舟。”
那叫三呆子的副炮手闻言，立即跑去船尾放船。刘涛满脸焦急，他知道这回估计要栽了，两艘三桅炮船不是一艘大福船可以战胜的，更何况对方也配置了红夷大炮，最好的下场就是击沉一艘三桅炮船，然后让另一艘三桅炮船击沉，就要逃脱是不可能的，三艘巨船速度都差不多。刘涛扭头看了一眼仍旧站立在船头的秦铭，他如今想着的就是如何掩护千户大人安全撤离。
“大人，快下船头，两艘三桅炮船不是咱们可以战胜的。”刘涛跃上船头劝说秦铭。
秦铭站立在船头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海面那两艘缓缓靠近的三桅炮船，他冷声道：“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叫我扔下弟兄们独自逃命？”秦铭转过头来，满含杀气地眼睛盯着刘涛，刘涛默然不语，迎着秦铭的目光毫不避闪。
“咚咚咚……”
一阵短暂的宁静过后，两方的炮弹填充完毕，马上又不断地交火起来，火舌漫天飞舞，海上白浪滔天，阵阵轰鸣响彻，景象十分骇人。
“瓦罐井边破，将士阵前亡！大人，快随我走吧。弟兄们受您恩惠关照，都记在心中，如今是时候报答您了！”看见漫天的炮火，刘涛急了，大声规劝道。
秦铭神色坚决，他走上前扶住船头的红夷大炮，抱着炮耳校正角度，对准远处的一艘三桅炮船，对着刘涛吼道：“少说废话，快上来点火！”
秦铭吼音未落，刘涛神色骇然盯着天空跌落了下来一颗“大火球”，他朝秦铭扑了过去，嘶声大吼道：“大人快躲！”
“砰！”
大福船的船头上炸开一道巨大的火光，火焰四射，木屑纷飞。铅弹直接打穿了船体，冰冷的海水汩汩地灌进船舱，大福船的船头慢慢翘起，开始缓缓下沉……
秦家祖宅，秦臻摆起笔墨纸砚正临帖练字，手中毛笔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练着小楷，心里却是在想着昨日深夜被大伯秦晖叫去的事情。
“三少爷，老二叔让我给您送饭来了。”虎子提着竹篮进了院子，脸上带着憨厚地笑容，他见秦臻提笔写字，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
“呵呵，劳烦虎子兄弟了。”日上中天，秦臻还真觉得有些饿了，秦禄那厮也不知跑哪撒欢去了，一上午不见人影，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主子在这挨饿？
虎子憨笑不语，他从竹篮里取出碗筷将饭菜摆好，还烫了一壶小酒。
“虎子兄弟，你为什么不读书？”秦臻拿起碗筷吃了起来，他见虎子的目光一直盯着笔墨纸砚，便疑惑地问道。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家供子读书是一项耗费极大的风险投资，而且往往付出许多却得不到一丝回报，能领国家津贴的廪生秀才名额有限，不是有才的人就能考得上的，还需运气。大明朝有才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一府的府学县学加起来也就两三百个名额，成千上万人抢破头争，笑到最后的只是少数，绝大数人想中秀才还得花钱搞增生、附生名额。考秀才都是如此，就更别提后面的乡试、会试。所以读书科举是一件投入极大、风险极高的项目，没点家底的人根本玩不起。一些小户之家为了供儿子读书科举，往往都是倾家荡产，破家读书。
秦臻知道虎子孤身一人，一穷二白，读书这项有钱人才能玩得转的运动不适合他。但是秦臻诧异虎子一个大字不识，连私塾都没上过。按道理不应该啊，秦家在村外不远的地方办了一个义塾，不花钱也能读书识字，这附近村子里的农家都把自家孩子送进去读书识字，虎子为何不去呢？
听见三少爷的问话，虎子头上隐隐出汗，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一个中年汉子疾步冲进了院子给他解了围。
“三少爷，快随我去水澳城，指挥使大人急着见你！”昨日深夜来领秦臻的那哨子十万火急地冲到秦臻面前，急吼吼地说道。
“大伯昨日深夜刚找过我，怎么现在又叫我去？难道还是余邦侯的事？”秦臻虽然心中疑惑，但他还是急匆匆地跟那哨子走了……
水澳城，指挥使公馆。
秦臻一推门进去，发现房中不止有秦晖，连他那个去了闽县的老爹秦宣也在。两人的神色一般阴沉，见秦臻来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爹，大伯，你们急着叫我来做什么？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秦臻见平日为了避嫌少有跟秦晖来往的秦宣都坐在了这里，他知道有大事发生。不过他又疑惑起来，以自己这个纨绔的身份，就算家中有大事发生轮得到叫他来吗？
秦臻敏锐地意识到发生大事了，而且这事还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你二哥叫人打成重伤了。”沉默了一会儿，秦宣嗓子有些嘶哑地说出招秦臻急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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