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家三代单传,到了虎子这儿老郑家就剩最后这么一条骨血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任务自然落在了虎子的头上,如此大任压在肩膀上,虎子不得不慎重,一旦入了军籍那么就无法更改了,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就都得当兵打仗。虎子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是他不能不为自己的后世子孙们着想。
秦臻盯着天人交战、神色变幻的虎子,暗暗叹息一声,原本他以为沿海之地民风彪悍,也许还能尚存几许古武遗风。想不到倭寇才荡平不过二十余年,沿海之地人人尚武的风气便差不多完全销声匿迹,尽数退化。
“八闽之地也看不见古武遗风,大明幅员万里何处还可寻觅尚武精神的传承?看来想要唤起我汉家子民们的血性任重而道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秦臻心中暗自叹息,面前的虎子只是一个缩影而已,反映出了大明尚武遗风荡然无存的现状。
虎子都已经落到了这个境地还在犹豫不决,不敢豁出去一把,可见尚武精神缺失的可怕。此时的秦臻感觉自己无比的渺小,想要拯救这个慢慢沉入无底深渊的民族太难太难,纵是身为穿越者的他仍旧看不见自己想要的那个未来。
“虎子兄弟,算了吧,好好活下去为你们郑家延续香火,我想你爹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为了给他报仇而走上这条‘不归路’。”秦臻也不管跪在地上挣扎犹豫的虎子,他踩着脚蹬子跃上马背,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视虎子。
“驾。”秦臻用脚踝磕了磕马腹,调转马头便要策马离去。
“三少爷等等,我听你的,我要参军当兵!”就在秦臻准备纵马离去之时,跪地的虎子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透着无比地坚定。
闻声,秦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头对虎子道:“你自己去永宁卫的驻地水澳城吧,那里会有人专门等候你的。”说罢,秦臻高扬马鞭,仿佛一个威武的少将军,披着金色的阳光驰骋而去,叫虎子愣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那纵马远去的身影。
“郑绍祖,你是叫我秦臻唤起血性的第一名‘士兵’,愿我大明亿兆子民也能够像你一样觉醒沉睡在灵魂中六百余年的血性,愿我华夏民族永远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绝巅!这便是我秦臻来到此世,并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
策马扬鞭的少年带着一个无比神圣的理想在斜阳铺就的金光大道之上渐渐远去,迎来改变他今世人生的一个拐点,他能走的多远?一切都是未知,就在不远地前方蛰伏着的“狰狞巨兽”将会给他上上十分生动的一课,教会他先得关心如何在这个世道生存,而不是远在天边的理想……
水澳城,指挥使公馆。
秦宣已经离去,房内只有秦晖那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影,此时的秦晖眼神有些涣散,浑浊的双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精芒,而是无尽的疲惫与彷徨。“咯吱”一声,房门从外面被推开,倚在太师椅上怔怔出神的秦晖立即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大伯,侄儿的琐事都已处理好了,随时可以动身前往金门。”秦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朝秦晖拱手行礼。
“那就好,你去找刘志吧,他自会安排送你去金门的事宜。”秦晖摆了摆手,不愿多说话。
秦臻见状,便不再打搅,他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三少爷,请随我来。”刘志早就等在公馆外面,见秦臻出来,他便示意秦臻跟着他。
秦臻跟着刘志身后走着,行了大概片刻左右,刘志把秦臻领进一间营房,对营房里面喊道:“刘百户,你出来吧。”
刘志声音还未落下,秦臻便见一个中年汉子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这中年汉子身材中等,肤色黝黑,脸上有一道自左眼眼角及至嘴唇的狰狞刀疤,若是刀疤往上再移分毫,这中年汉子的左眼就保不住了。
“三少爷,这就是二少爷身边的亲兵刘涛刘百户,二少爷便是亏他眼疾手快救下才逃得一命。从今日起他便跟在你身边,他对金门守御千户所的情况了如指掌,三少爷若是对行伍之事不了解的话可以去问他……三少爷放心,此人乃是我的亲表弟,你可以绝对地信任他。”刘志指着房门前的刘涛跟秦臻这般说道。
闻言,秦臻快步上前,朝着站在台阶上的刘涛深深一拜,脸上满是真诚的感激之色,道:“多谢刘百户救我二哥一命,如此大恩叫我无以为报,请受小子一拜。”
刘涛自看见秦臻之时便是一怔,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像的非孪生兄弟,以为又看见了千户大人。直到听到秦臻的话音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跨步下了台阶扶起下拜的秦臻,神情很是尴尬:“三少爷使不得,救下二少爷是我的本分,大人没有怪罪我失职我便已经感激涕零了,受你一拜叫我情何以堪?”
“就算不提这个,我此去金门还需刘百户多加照料,这一拜刘百户受得起。”秦臻一躬到底,不听刘涛的劝阻。
“这……既然三少爷如此看得起我刘涛,我自当全力辅佐三少爷治理好金门所,定不辜负大人与二少爷的期望!”刘涛叹服不已,眼前这个三少爷不仅长得与二少爷极为相似,连气度都如此相仿,叫人心折。
一旁的刘志见秦臻只凭区区一行一言便把刘涛给收拾熨贴了,他暗自心惊不已,原本秦晖跟他说三少爷是头蛰伏的“凶兽”,他还有些不信,现在不由得他不相信了。如此老道的手段,浑然不似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所能拥有的。刘志看向秦臻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变态的妖孽,他自认还算熟悉秦臻,正是如此他才暗自心惊不已,如果秦臻纨绔的性情全是伪装,而且一装就是六年,这么说来其九岁便有了如此深沉的心机,这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三少爷,时间不早了,您有话还是留着路上跟刘涛说吧,我这就去准备船只。”不知不觉中,刘志对秦臻的称呼本能地升级成了敬称。
秦臻倒是没察觉刘志对他的态度变化,听刘志这么说,他点了点头,恭谨地谢道:“如此就有劳刘百户了……诶对了,刘百户,等会可能会有一个大名叫郑绍祖的青年来投军,劳你多多关照他一些。”随后秦臻想起了虎子的事,便拜托刘志。
“有人投军?呵呵,既然是三少爷的吩咐,我自然尽力去办。”这年头居然有人上赶着投军?刘志有些惊讶,这样送上门的傻蛋他自然愿意收下,于是问也不问地便包揽了下来。
秦臻连连给刘志道谢,若是换做以前,刘志自然会毫无心理压力接受秦臻的道谢。可是如今他却是不敢托大,连称不敢,态度恭谦的紧……
金门岛位于福建东南海上,隶属于泉州府同安县治下,扼厦门咽喉,屏障闽、粤两地。旧名“浯洲”、“仙洲”、“浯岛”,亦称“沧浯”、“浯江”等。全岛面积有一百五十多平方公里,金门岛又有大金门、小金门之分。大金门便是金门本岛,小金门是其附近一处名为‘烈屿’小岛。大小两岛合称金门岛。
夜半时分,月色叫飘来的乌云盖住,海面上一片漆黑,海风倒还不算剧烈。一艘画舫一般大小的海船行进在通往金门岛最近的一条海路上,船上掌帆的是个经验老道的船家,即使眼睛看不见也能凭着感觉辨明方向,不叫海船偏离航线。
除却船家,海船上还有两名乘客,正是秦臻与刘涛。船舱之中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火随着轻晃的海船而摇动,明灭不定。
刘涛一脸古怪地盯着坐在身旁的秦臻,不确定地问道:“三少爷,你是第一次下海?该不会是晕船吧?”
秦臻脸色苍白,眉头皱成紧紧地一个“川字”,喉结时不时地往上鼓动,一副欲呕强压的模样。不错,秦臻确实是只旱鸭子,见着江啊海啊的就犯晕。
“不妨事的,你不用管我。”秦臻挤出一丝难看地笑容,强自硬撑。
刘涛无语了,海商世家的子弟居然有晕船的?说出去真得叫人笑破肚皮,他满是担忧地道:“三少爷,此去金门今后你天天都得跟海上飘着,少有着陆的时候,要是以您这样见水犯晕的性子怕是装不了几天就得露馅儿。”
“放心,我会尽快克服的。”秦臻如何不明白这些?无奈他前世旱鸭子的性格影响到了今世,想要调整过来需要一些时间。话刚一说完,秦臻嘴巴一鼓,手捂着嘴急忙奔出了船舱,趴在船沿上大吐狂吐了起来。
直至吐到腹中无物腿脚发软,秦臻才停了下来,靠在船沿上大口喘息。他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前方黑漆漆的海面,有气无力地喊叫道:“大海啊,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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