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夜问
安排了霑叶和也白去睡下，龟寿坐在山庄外的亭子里等引川，他知道，依着引川的性子，有什么事情，都是瞒在心里，不会主动与别人说。在引川的心里，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是非常典型的主观作祟，有时连龟寿的意见，他都是不答应的。而且这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一点敷衍都不会，对自己人都是一个态度，一副刚正不阿的臭脾气，得罪了左翼的不少弟子。幸好四大弟子间的关系算是比较融洽，霑叶跟他的交好人尽皆知，不然的话，龟寿真的担心，这个小子会早年得上孤僻症。
照这样想，引川，倒有些竹书的影子……龟寿卷起眉头。
“师傅？”引川没想到师傅在等他，上前作揖，“引川给师傅问好。”龟寿也不想跟他绕圈圈，开门见山地说：“那雾水，可收拾稳妥？”“稳妥了。”
这一问一答，如此干脆，愣是不肯透露出别的讯息。龟寿站起，拄着树根制成的拐杖：“引川，有些话，不用憋在心里，跟为师说说吧！”引川佯惊讶：“什么话？引川不解。”“雾人跟你说了什么？”
引川一五一十地将打斗经过传述给龟寿，不过还是把剑魂的记忆那一段略过了：“……我失手将风灺师叔的头骨劈开，谁知……雾人现在封印在我身体里的玄晶中。”
龟寿合眼听完了这一番话，问道：“失手？”“什么？”引川问道。“你失手将风灺师叔的头骨劈开，引川，不要以为师傅上了年纪，就失了判断力，编出这种胡诌！你怎么可能失手？”
别看龟寿师傅岁数上了三位数，可从前有个称号，叫做“老狐狸”——这普天之下要被称作老狐狸，可不得有多少的道行和城府！狐狸不仅狡猾，而且表面工作极其出色，你看着他只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好人，其实早把你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到了时机，一定把你拔下一层皮来。
“这是雾人的诡计。”引川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剩下的，只有冷漠。
龟寿苦笑：“你还想骗为师吗？你杀夜小的事，我全知道。为师的心可如明镜一般呐！”引川沉默，龟寿一挥手，“罢了，罢了！我不逼你，你好自为之！明日就是各门派入山的日子，我和凤火已经商议好，让霭天和祷霜负责秩序，募雪和解青监控外围，你和霑叶他们暂无事务，就算是机动队，在场内观看吧！进门左手十步，右转五十步，穿过院子，右边第三间是你的屋子，快些回去养精蓄锐吧！这可不知道明天是不是最后一天呢？”
“是。”引川退下。
走出亭子，龟寿幽幽地又嘱咐一句：“明日鸡一叫你就起来，去山下接木师妹。”风一怔，影一伫，就暴露了消息。
“是。”
龟寿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该怎么样，就是天注定了！”
引川认了屋子，躺上床，辗转难眠。一闭眼就感觉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渊池，猛地踩空，坐起身来，不住喘气。
那么真实，被作弄，被游戏。
引川不断告诫自己，只要破解《天禁》就好，换回自己的父亲竹书，赎了母亲夙离的罪孽，让虚纵派成为武林至尊。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面临的只有一个障碍。
不要爱上自己的亲妹妹。
剑魂的回忆里，竹书在接受惩罚前对凤火说：只要他们不相见，就不会相恋；如果一定避免不了，就千方百计地阻挠他们。
但现在，不用阻挠了，因为引川自己，已经下了决心。可是，想到刚才龟寿师傅让他去接仄木的话，不免生疑，这行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逃避可能出现的悲剧的方法。或者……龟寿师傅，开始怀疑他了。
什么时候起，师傅和徒弟之间，产生了不可原谅的芥蒂？引川始终不知，为什么龟寿师傅不让他杀夜小这个背叛师门的恶人。手起刀落间，他没有迟疑，焚了那人的尸骨，引川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回到了君临山，也没有人询问。龟寿师傅，是怎么知道的……
这会不会，是一个局……
一切罪恶的根源是自己，所以没办法要求任何东西，连起码的信任，也不期盼落得被施舍的命运。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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