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楚府上下用过早饭,冯清宁和楚泽远夫妇行至书房。收藏*顶点~~网至于那个成天总想跟在冯清宁**后面的楚世镜,则早早就被楚夫人赶回了房间。
书房中,三人坐定,却皆是一阵沉默,似乎都不知从何讲起,毕竟即使是至交好友多年未见,一朝再聚也是会有些生疏的。
昨日饭局之上不过是人前的客套之言,久未见面的距离感还在其中,不过他们三个人也不能一直说着套话,此时准备正式叙旧,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楚夫人开口道:“冯先生,为何这次不见苏嫣妹妹?”
冯清宁没想到楚夫人一开口就问这个,脸上泛起些苦涩:“我也很久没见到嫣儿了。”
“这是为何?”发话的是楚泽远,他奇怪道,“十年前你不是已经找到她,而且还说服你师父,让你俩成婚了吗?”
“话虽如此,可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冯清宁苦笑,“二十年前在你家的船上遇到刚入世的嫣儿,她虽是出生魔门,但我却认为她秉性纯良,于是没为难她。”
“她人是很不错的。”楚夫人点头道。
“是么?”冯清宁忽然抬头盯着楚夫人,脸上表情像在笑,又像充满愤怒。
正当楚夫人被看得心中发毛时,冯清宁似是反应过来,叹了口气,移开目光说道:“你十几岁遇到她时,又如何知道她有怎样的心机。”
冯清宁说道:“那时候我在船上近半年。身子不舒服,都是她在照顾。从未抱怨过脏累,而我那时对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
我感动于她的善良,于是从海上回到燕国后,我便劝她脱离魔门。那时候想的是,魔门武功剑走偏锋,毁人心智,再加上其中尽是些采补之法,像她这般纯善女子,迟早会被玷染。”
冯清宁端起茶杯,却又不喝,似乎只是做了这个动作,而不知为什么要做。可见他心中思绪纷扰。
他继续说道:“为了让她下决心,我将飞花逐月教给她,以便让她知道,正派武功不输于她所学那些。”
“啊!”楚泽远和楚夫人目瞪口呆:“你……你把飞花逐月教给她?”
“没有全教,”冯清宁笑笑,“只教了飞花,逐月要飞花练熟后才学的会。”
“不过她不知道,她见我教她的武功有一套内功和一套剑法,便以为这两样分别是飞花和逐月。其实只是飞花罢了。”
“过了几天,她将飞花记的熟了,便消失了。”冯清宁脸上第一次露出悲伤,“和嫣儿在一起的时候不曾有过什么异样,可是她走了我却思念异常。我到处找她,怎么都找不到,每寻过一个地方,思念和失望便增加些。后来我甚至怀疑她去了夷国。于是便想找楚老弟学夷语,好去寻她。”
冯清宁笑笑,只是笑得勉强:“只是没想到楚老弟也不会。”
楚泽远大窘,装没听见。
“像这样,一过就是十年,其间我找遍了燕国所有城郡,所有门派。因为怀疑她被魔门掳走,我灭了七八个魔门小派,没想到误打误撞突破了瓶颈。”
“这十年来,我一直住在教她武功时我俩住过的客栈。每次见到她曾躺过的床,照过的镜子,用过的梳子……我都想象她还在那里,只是心里永远是空空的。”
冯清宁长叹一口气,说道:“这样过了十年。我一直未能寻到她。后来北方大旱,我门中弟子悉数需要南迁,于是来找楚老弟帮忙办理相应的通关文牒。”
冯清宁忽然笑了笑,说道:“那时候还承蒙楚老弟开导,我还记得楚老弟所讲‘一见倾人城,再见老掉牙’的故事。”
若是楚世镜在这里,便会知道,这一定就是那首戏虐之词的由来了。
“谁知道,离开京城后不久我便找到了她。其实是她找到我,我回到那间客栈,就看见她正坐在屋里,如同十年前一模一样。那一幕过于震惊,直到现在我还在怀疑是不是做梦。”
楚泽远和楚夫人静静听着,当年冯清宁离开楚家之后的事他们也只知道个大概,还从未听冯清宁亲自讲过。
冯清宁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她跟我说她也一直在找我,她当日与我分别,乃是因为接到飞鸽传书,说她师父病危。她不得已只好离开。谁知回到门中,她的师兄师弟听说她学了飞花逐月,纷纷眼红,逼她交出来。她说什么都不肯,她的门中人竟将她囚禁了。过了十年才被她找了个空溜出来。”
冯清宁摇摇头:“她就是这么说的。我那时满心欢喜,哪会不信她的话,当下便带着她回到门中,请师父允婚。师父知我那些年活得悲苦,不忍我难过,于是便准了这桩前所未有的婚事。”
“正当我们婚期在即之时,有一天嫣儿来问我,这些年她的武功一直难以寸进,是否当初教她的飞花逐月不全?我不疑有他,便对她解释了,飞花是剑法,学到高深处时,必须配合逐月里记载的身法来练习。
她知道自己只学了飞花,于是求我将逐月教给她。我们那时马上就要成亲了,她既开口求,我又岂会不予。”
“可惜,事情不过是又重演了一遍。我刚教完她逐月,她又失踪了,房中只留下这个。”
冯清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说道:“这是嫣儿二十年前失踪时留下的手帕,那时我每天都带在身上,提醒自己要找到她。后来遇到她时便还给了她。现在我依旧每天带着,提醒自己不再轻信任何人。”
楚夫人接过那手帕端详,只是一块普通的丝绢手帕,但是保护的极好,显然主人极为珍视。
楚夫人将手帕展开,只见那手帕的中间题着一首《乌夜啼》:
萦帘絮语朦胧,
月憧憧。
不尽离愁凝立故楼中.
鸾衾腐,
锦裘恶,
妄随风。
老死寒枕只影映觞空。
楚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何必过得如此凄苦?”
冯清宁笑道:“那是十年前的想法,如今早已不会再为这件事情难过了。”
“这样说来,”楚泽远开口道:“苏嫣最先应该是想打探楚家铁船的制造方法,后来见你上船,才觉得飞花逐月更有价值,那时她才十六岁吧?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楚夫人神色低落:“枉我一直在为她担心,想不到竟是这样。”
“不仅如此,”冯清宁说道,“魔门武功和飞花逐月组合在一起我也不知是何效果。但我猜想,魔门中人重视内力累积,他们往往不择手段修炼内力,在招式上却有欠缺。而飞花是世间最顶级的剑法,逐月是世间最顶级的身法,唯一不足便是与之相配的内功心法弱了些。”
冯清宁眉头紧皱:“若是能将魔门心法与飞花逐月组合起来修炼,各取长短,恐怕嫣儿此时武功已经快赶上我了。”
楚泽远夫妇大惊,如今武林正是因为冯清宁的存在,魔门才不敢轻易为恶,毕竟当年冯清宁一人一剑铲平七八个魔道门派不是闹着玩的,时至今日,仍有许多魔门中的小派听说冯清宁到了附近,立刻全派迁徙。虽然冯清宁或许只是路过。
但倘若是魔门出了一个能与冯清宁抗衡之人,如今的格局定然会被打破,若是将来那些魔门弟子行事没了制约……
想到传说中魔门种种用活人练功的传闻,楚夫人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不过要想赶上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冯清宁看出楚泽远夫妇的紧张,安慰道:“她至少还要修炼四五年,我一定在此之前找到她,杀……废了她的武功。”
冯清宁原本想说“杀了她”,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气氛至此已是很沉闷了,楚夫人忽然开口道:“那冯先生不如收个徒弟,将来遇上苏嫣也好有个帮手。”
冯清宁一滞,失笑道:“你儿子?”
楚夫人连连点头。
冯清宁说道:“我最讨厌收徒弟,你又不是不知。要是收个徒弟,倘若他学的好,人们便说那是他天赋好。若是学得不好,那就是师父无能,反正横竖我是没什么好处。”
楚夫人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徒弟就像儿子,将来他若扬名立万,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俗话说徒荣师贵不是?。再说,你总要找个养老送终照顾服侍之人吧?何况我家镜儿天资聪颖,必然不会堕了你的威名。”
“我怎么没听过‘徒荣师贵’这种‘俗话’?”冯清宁油盐不进。
楚夫人还欲再劝,楚泽远拦住她,对冯清宁说道:“不知冯兄此次来京城所为何事?”
“我是来找人的,”冯清宁说道:“我的一个小师弟半年前来到京城,后来就一直没了消息,两个月前师门比武也没回去,师父有些不放心,我便出来找找。”
冯清宁说道:“不过我想应该没事,我那师弟武功还算马马虎虎,出不了什么大事,想必是遇上意外耽搁了。”
楚泽远说道:“这事简单,你且告诉我他姓甚名谁,年龄相貌。只要他在京城中,用不了一两个月必然能找到。”
冯清宁点头道:“他叫陆宁,刚满二十。过些时候我给你画张画像。”
楚夫人插嘴道:“你看你师父又收徒弟了,必然是知道收徒弟的好处,你怎地不学学。”
“非也非也,”冯清宁说道,“正是因为师父收的徒弟皆不成器,不得已以量取胜。在下深以为戒,自然不敢收徒弟。”
“都教出你来了,还叫不成器?“楚夫人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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