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笼火朦胧,月的清辉越过墙头,侍郎府后墙小巷幽幽深邃,银杏探出枯枝,偷窥青板石路上的悄悄脚步。
偷摸的人影小心翼翼地左右探头,抬手敲响后门。
小小的后门传来吱呀一声,一个穿戴整齐的小厮从门后探出脑袋来,留意到没有多余的人尾随了,脸上终于挂上被连日打扰的不耐烦。
“碧春姑娘,你怎么又来了。京城最近风声紧得很,你这样乱走,很容易给大人招来麻烦的。”
夜风拂过云头,月上辉光照亮那人脸上影绰的夜色,露出更为清晰的样貌来——
正是容漓一直在找的梳头娘子,碧春。
碧春来的次数多了,也不在意小厮的态度不好,紧着嗓音道:“碧春无意给大人招惹麻烦,只请大人开恩,让我见一见妹妹安心。”
小厮:“早跟你说了,四公子得皇上赏识,到湖州当大官去了。红春夫人是跟四公子去湖州享福的,你若不信,街坊邻居打听去。”
碧春怎么没去打听,可一来灭门案正紧锣密鼓审理中,她不敢太招摇惹怒陈侍郎;二来妹妹红春是深宅妇人,陈四公子往湖州去当官是真,可具体带走了多少个女人,寻常百姓人云亦云,真正知道内里的,她又一时接近不了。
日夜打探来的消息不过真假参半,她才如此急切地夜夜冒险前来打扰。
可侍郎府上下的口风一致得很,人人都说红春跟四公子去湖州享福了,她若不信,自个去湖州证实去。
他们倒是想让她离开京城,才好在暗中对她下手杀人灭口!
小厮打量着碧春的脸色,心里其实也有点忐忑碧春豁出去了在京城里肆意打探红春夫人的下落,思忖了会好声好气地规劝道。
“碧春姑娘,要我说呀,红春夫人此时不在府中,你姐妹二人不相见是最好的。否则你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突然又‘活’了过来,红春夫人难免刨根究底,届时坏了她和四公子的感情就不好了是不是。”
红春跟四公子的感情真的很好吗?
为什么又有人说红春在侍郎府里受尽了委屈,说四公子妻妾成群,红春备受冷落?
难道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
碧春忍了忍,压下心头的猜忌:“劳烦小哥给大人句话。碧春效忠大人多年,别无所愿,只求大人能让我见一见红春。我不打扰她,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了。”
“碧春姑娘这般胡搅蛮缠,是在故意刁难大人吗?”小厮本就烦她,这会更是凶相小露,威吓道:“姑娘可不要忘了,若不是大人,姑娘姐妹早二十多年前就死在陈府门前了。”
“今日红春夫人生活富足,姑娘尚能苟延残喘,就该铭记大人往日之恩,快快将王家账册交出来,远离京城。”
碧春投鼠忌器,不愿与侍郎府闹得太僵,也不想表现得太软弱任人拿捏,冷着脸道:“我早说过,我一日见不到妹妹,一日不会交出账册的。”
“你!”
“我不会离开京城,大人最好也不要起什么歹念。早在来京城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若我哪天出了意外死了,账册自然会出现在大人不愿它去的地方。”
小厮脸色难看:“你是在威胁大人?!”
“无所谓了。”碧春说:“我只想见妹妹,确保她一生富足无虞。届时,账册会是大人的,我这条命也会是大人的。”
碧春在小厮越发青紫难看的脸色中隐藏进夜色里,沿着青板石小路蹒跚而行,常青松在夜风中萧瑟哀鸣,昏黄的笼火悬在空中,与夜风轻悠共舞。
碧春蓦地停下脚步,目光怔然地看着那簇笼火,随后慢慢移向笼火后的人。
艳红的牡丹嚣张绽放,嫩黄的芳蕊吞吐犹如点睛之笔,从长裙尾痴缠到腰间,交缠的枝叶卷成云纹,在窄袖短衫上错落有致。
比牡丹更艳的是姑娘的眉眼,如远山青黛,如烟雨朦胧,如诗似画,如玉如琢……所有碧春能够想到的词,似乎都不足以完全描绘出她眼中的惊艳。
容漓倚在墙边,脚步声近到眼前时抬眸看了碧春一眼,杏眸映出朦胧的笼火,像遥远晴空闪烁的星,美得有点不真实。
碧春踉跄地走到她跟前,隔着易然和他手中的笼火,心里慌得厉害,出口的话微微发颤:“容姑娘。”
“你真的能带我找到妹妹吗?”
易然让开一步,笼火晃动间,将容漓从墙根的阴影里拉了出来,红衣沾染余光,是昏暗小巷里最惹眼的启明星。
容漓点头:“可以。”
碧春长睫抖动,彰示内心的不平静。
但她没有挣扎太久——也许曾经有过背叛陈侍郎的犹豫,也有过遍寻妹妹不到的惶恐,更有不知前路在何的彷徨。
可她害怕过,挣扎过,也努力过了,得到的结果依旧无果未知。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哪怕是死,她也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碧春一脸的孤注一掷——那是她被这二十多年磨难蹉跎后仅剩的勇气:“只要姑娘能为我找到妹妹,我碧春将为姑娘献上王府账册,以及我残命最后的忠诚。”
……
与此同时,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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