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溟谦的脸最后还是湮没进了漆黑夜色里,只余一双凤眸熠熠,与往常无二。
袁德意顺着他的话往那边又看了一眼,最后摇了摇头。垂落在鬓边的珠穗随她的动作轻曳,是此时唯一的亮色。
“不了。”袁德意说:“夜访故人,陆世子相陪已是极好,想来亡者通灵,定能知我思眷之情,不会怪罪的。”
苍溟谦烧完了纸钱,也有要离去的意思,反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袁德意看了他一眼,一时无话。
“没想到容姑娘会认识袁小姐。”苍溟谦像是一时感慨,又像不想太过沉默般的没话找话。
袁德意倒是笑了:“我与容姑娘认识,这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吗?”
“那倒没有。只是容姑娘吧,她这性子就不像会与什么人深交的。”何况她出身江湖,对官府戒备甚深,与官家子女该是毫无交集才是。
袁德意听出了苍溟谦话里的试探,她笑了笑,避重就轻:“她是个好姑娘。”
之后无论苍溟谦如何出言试探,袁德意皆四两拨千斤的圆了过去,简直滴水不漏。
“听闻袁小姐是在登州长大的,登州水务发达,船商林立,往前数届万船会都在此举办……”
新一波的试探刚说出一半,就被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打断了。
容漓从暗处走出来,清冷月辉倾洒而下,本该热火朝天的红覆上寒霜,她整个人都是冷的。
商陆就走在她身边,烟雨色清冽如水,温暖平和。他站在容漓身边,男俊女俏,一暖一冷,和谐平静的如一卷徐徐展开的水墨画。
“对万船会感兴趣?”容漓弹了弹衣上沾染的灰烬,明显听见了苍溟谦未完的试探。
也许是她眼睛太亮了,也许是现在他孤身一人安全感不足,苍溟谦被她瞧了这么一眼,不知为何竟起了两分心虚来。
“没……”
“这个也容易。”商陆说:“每届万船会,皇上都会钦点一名特使前往观礼,充作裁判。世子若真感兴趣,可向皇上自荐前往。”
苍溟谦:“……”
不,你们都误会了,我没有,我不是,请别胡说!
谁不知道今年的万船会举国瞩目,皆因这皆船首将承接兵部的万船制造计划,为东海南境两军提供先进战船。
此乃关于国本社稷的大事,他身为荣王府世子,本就为皇室所忌惮。这种时候不躲着避着,还要上赶着?他是想死还是不想活啊!
“谦自认于船务一事一窍不通,不敢自大。况此番万船会事关两境数十万将士,谦以为还需有大能之人接任,方是上道。”
“谦世子聪慧着呢。”容漓懒洋洋的道:“离万船会还有段时日,谦世子下下苦功夫,焉知不如吴下阿蒙。”
苍溟谦:“呵呵。容姑娘高抬了。前头斗戏快开始了吧,我们走吧走吧。”
这等话题是不宜再继续了,苍溟谦抓准锣鼓喧天之时,赶紧转移话题。
只是这话题转得实在仓促,不免泄露了慌乱之意,惹来几人隐忍的笑声。
“谦世子且再等等。”商陆示意容漓别玩了,喊住苍溟谦。
苍溟谦不明所以。
隐锐恰好在此时赶到。
“得蒙荣王妃当年照料之恩,只可惜我久居许州养病,未能到王妃坟前一拜,深感惭愧。此乃兰禅灯,受尽三日香火,可安亡灵。”
苍溟谦怔怔地接过兰禅灯,指尖拂过禅丝绢面,心中缱绻,带起眼中一点酸涩,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最后他咽下涌到喉头的酸意,如常一笑:“多谢世子。世子心意,想来母妃在天之灵,必能感受。多谢。”
最后一声谢谢,他是看着容漓说的。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显然是认定了这兰禅灯定然有容漓的一份。
容漓轻轻在心里啧了一声,别开了眼。
苍溟谦似乎从她这个微小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什么,垂眸发出一声低笑,在凉风冷寂的河岸边回荡着,激起容漓一身鸡皮疙瘩。
她烦了,抬脚给苍溟谦一下,恶声恶气的:“快点,不是要去看斗灯!”
苍溟谦要去看斗灯是借口,此时又被容漓捡了起来,还捡得无比顺畅。
商陆看着她轻声笑。
袁德意也忍不住掩住嘴角,眼里笑意深浓。
等他们回到远处,斗戏已经到了一半了,一字排开的十艘画舫上,戏曲歌舞杂耍竞相斗艳,堪称神仙打架,且各有千秋,让人应接不暇,稍有贪心就要眼花缭乱了。
此时正在最精彩的时候,在场无人不屏息观看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容漓对此兴致缺缺,陪坐在袁德意和商陆身边,一个接一个打哈欠,苍溟谦都快被她传染了。
为避免自己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苍溟谦挑着话头要与容漓说两句趣话,就听得旁边的画舫传来一声咆哮。
“何絮,你给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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