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的化不开。
官驿院中,只剩下牟岳跟羡安两人,明月高悬,下了无睡意,时候也尚早,都不急着回房。
一阵阵竹叶的簌簌声响,羡安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蹙着眉梢:“大牟,你就不能换一株竹子揪叶子啊!这株竹子都快被你给揪秃了。”
她摇了摇头。
“竹子好好的在这长着,难得雨水之后发了几个新芽,却都被你揪了……”嘴里唠唠叨叨的,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牟岳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哪里快秃了,可别冤我,小爷要来人了你记得吱一声啊!我就摘几片竹叶跟艾草混在一起捣碎,出的汁和面用。”
“要摘也是摘淡竹叶,哪有摘这翠生生的青竹叶的。”
羡安白了牟岳一眼。
牟岳压低了声音,小声小气的说:“你这败家孩子,淡竹叶去哪揪啊、还不得买么?哪像这、近水楼台先得月。”
崔羡安嗤笑了一声。
一手背负在腰后,一手虚握于腰部,她信步踱了踱。便绕到官驿后头的水塘边,塘中倒映着一弯月亮,月甚亮,连带着一池水都跟着闪闪发光的。
水面上,浮着几朵娇小玲珑的蓝色睡莲,片片花瓣精致地像是用上好玉石雕琢出来的一般,还裹着一层透亮的琼脂。
她背负着手,自言自语的叹道:“怪道人说‘这天下三分明月夜,两分无赖在苏杭’,这姑苏城的月亮比京城的月亮都要亮上好些。”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在身后淡淡的说道……
“这般月色,辜负了岂不可惜。”
清冷的嗓音,熟悉异常。
羡安微微怔了怔,迅速回过神来,转过身垂目低首做恭敬状,“千户大人,真巧啊,您一定也是来看月亮的。”心中暗暗嘀咕道,这人莫不是属猫的走路怎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鄞注视她片刻,淡淡道:“巧么?一点都不巧,我就是来找崔捕快的。”
“……大人,找我?大人您可真爱说笑,……哈…哈哈……”羡安僵笑着,微不可见的退后了几步,准备随时开溜,“天色已晚,那卑职就不打扰您大人赏月,先行告退!”
“不急,既然月色正好就不要浪费。”陆鄞轻挑了挑眉。
“啊?!!”
羡安费解道。
“随我去查案,”陆鄞转身就行。
羡安本以为陆鄞会跟自己打听关于哥哥的事儿,可怎么觉着他这个义弟,却比自己这么亲妹妹要更加的了解哥哥呢?
“大半夜的……查什么?”羡安深吸口气,想起师父的交代,对陆鄞绝不可失了恭敬,“大人,卑职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
“卑职身为朝廷捕快,但怎么说也是个女儿身,这个……三更半夜,当然了,卑职自然是很愿意同大人一起查案的,可毕竟孤男寡女的,卑职也是怕有损千户大人的清誉。”
陆鄞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她,后者双目饱含诚意的将他望着。
“不是还有在院子里揪竹叶的牟岳么?”陆鄞看了崔羡安一眼,片刻之后,他出乎意料的让步了,“也罢。”
未想到这招这么好使,羡安倒是楞了下,喜滋滋的拱手:“那、卑职告退。”她抬脚就要开溜。
“看来,只能请牟捕头和牟捕快这父子二人,随我走一趟。”陆鄞并未拦她,只在她身后平和的叙述道。
这下轮到羡安停住脚步:师父眼下腿疾发作,走路尚且不便,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如何能半夜再跟着他查案。可若是这陆鄞开口,师父也没法子回绝……
这厮着实可恶!她恼怒地想着。
羡安立时转过身来,陪笑道:“大人若是不嫌弃,还是卑职随大人去查案吧。刚好大牟闲着也是闲着,他可以一起呀。”大牟对不住了,师父他腿脚不好,折腾不得,你什么苦差累差都使得。
“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陆鄞云淡风轻:“有损我清誉啊。”他竟然一本正经的。
“嘿嘿,方才不过是卑职的顽笑话,大人千万莫放心上。”羡安暗暗咬着牙根,说着对口不对心的话,“既是为朝廷办事,那就没有男女之别。大人正气凛然,一看便知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绝对没有人敢说闲话。”
“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之人。”陆鄞斜睇她:“于工,你是我义兄的妹妹也算是我的妹妹。于私,像你这样的,我没胃口。”
“……”
这阎王,说话行事真是让人生厌。还有,谁是你妹妹的,乱认什么妹妹!
陆鄞眼看着,她半隐在衣袖中的手紧攥成拳,施施然转身,语气冷漠的说道:“还不走?你不去叫牟岳难道要我去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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