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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 2)

不过就算是神仙也晚了,今日他先杀了江琢,再把这看起来碍眼的陵墓一把火点了。

半年来三皇子觉得自己一直很烦躁,烦得想让刀口舔血。

把马匹拴好,他往那处陵墓走去。

墓中点了灯火,又用夜明珠反射光线,使得冰棺四周亮如白昼。

江琢独自一人站在空寂的墓室中。

原本孟长寂要跟着来,被她拒绝了。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师父说过,验尸不是惊扰,是为澄清。若有冤魂,也会帮助她的。

刘氏就躺在里面。她被人细细擦洗装扮过,厚重的铅粉和胭脂盖住了脸上因饮毒致死显现的青斑。如今俯身看去,她的容貌被保存得很好。

看守陵墓的是皇后的人,他们帮忙把冰棺盖挪开便快速离去,似乎怕有什么东西会跟着,到墓门处时,还使劲跺了几下脚。这是民间防止怨灵附身的法子,没想到守陵之人也信。

江琢洗干净手戴上细羊皮手套,先验看她的五官。

眼底淤血舌根发黑,拨开头发可以见到头顶隐有乌紫,的确是中毒而死。周身僵硬,并没有被虐打的痕迹。

江琢把周氏宽阔的衣袖往上翻折,仔细看她的手臂。

在她胳膊肘部,有一处不易被发现的尸斑。那斑点比寻常因为血液下沉引起的尸斑要颜色重些,也更不均匀。从胳膊往上,在靠近臂弯处有块两寸许的淤青。如今这青色已经发黑,隐隐有溃烂之相。

这种伤痕一般是死前很短时间形成的,死后不会被验看出来,必须等血液沉降后才能显现。

江琢绕过冰棺走到对面查看她另外一条胳膊。这胳膊的大块淤青在小臂上,且更黑一点。

右边胳膊伤痕浅而大,左边胳膊伤痕深又小。

是什么,能让人死后皮肤肌理有这样的颜色呢。

江琢在心里打了个鼓。

她站在冰棺前看着自己的胳膊暗自揣测,又轻轻在空中比划几下。师父说过,要设身处地,要根据尸体的情形还原当初的场景。

对了!

江琢忽然如醍醐灌顶般上前一步,用牛角板拨开刘氏的嘴,又把它支在刘氏口腔中,然后迅速跑开拿来烛火照进去。

在刘氏口腔深处咽喉处,有一个铜钱大小溃烂的伤痕。

那是鹤嘴壶灌药时猛然插入的伤痕。

所以而胳膊上的痕迹,是她被人用左臂控制在怀里,右手提起毒药壶灌进去时留下的。

刘氏不是自杀。

她是被人逼着喝了毒药。

江琢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冒出来,刘氏的脸庞突然似乎狰狞几分。她被惊得退后一步,这个时候,听到了兵刃破空而来的声音。

右手拔出短剑,左手仍擎着蜡烛挡住这一击,江琢只觉得肩背酸痛,那长剑被她格挡着对方的胳膊停在半空。

江琢手里的蜡烛掉下去,她看到了那柄剑的模样。

那是她的晓山。

——“第一次随父亲出征,二哥没什么好送的,亲自给你设计了这把剑。你试试喜欢吗?”

——“轻而灵便,开了双刃,有破甲之利!萱哥你真是太好了,不像臭大哥,送我个丑死了的护心镜。”她勾着萱哥的脖子撒娇,继而挽了个剑花把它收在鞘中。

——“芽儿可以给它赐名。”萱哥的眼中有满满的笑意。

——“这把就叫晓山,这样子萱哥教我的那首词便补全了意境。”

这是她的晓山,是萱哥送的晓山。她死时不能带着这剑进入冥府,如今是——

江琢把目光从剑上挪开,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看到了三皇子李承恪的脸。

是孟长寂打的吧,这张脸伤得不轻。不再是常常温文尔雅谦卑有礼的模样,也不再是意气盎然风流少年的模样。这模样里带着戾气和烦躁,更带着不相信她能挡住这背后一击的神情。

江琢的短剑已经出鞘,斜斜朝他胸口划过。

李承恪,这恐怕是她最恨的人之一。

若今日把他杀死在墓中,那些他的同党,她便可以大发慈悲稍微放过几个。

他带了下属吗?会被人查到是自己杀了他吗?

不管了!她要杀了他。

剑势行云流水间又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力,朝着李承恪一斩!二斩!三斩!李承恪挡一挡二挡三退后一步再退一步。他完全只是招架不再反击,他停下来跟江琢相对,两把剑击在一起,两个人凝立不动。

“你是谁?”他盯着她的眼睛道。

眸子里的震惊和慌乱席卷了他整张脸,让李承恪犹如泼了油彩的脸上浮现出动情之色。

“你是谁?”他又问道。

江琢在心中冷笑。

她如今披着这幅皮囊,用剑时又彻底改变了岳氏剑法的精要,她不信他能认出自己。

认出江琢身体里,怒火燃烧的岳芽。

“你说我是谁?”江琢冷冷道:“阁下不知道我是谁,便挥剑从身后偷袭,如此作为,便是卑鄙无耻之徒也不能及。”

李承恪的神情这时才渐渐平复,他看着江琢,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凉声道:“你不是她。”

“你不是,”他又道:“她总是自在笑着的,从不会有这种奚落和冰凉的神情。”

他们的剑仍然隐隐对抗,李承恪似乎疯了,继续喃喃:“你不是,可你既然不是,为什么会让我想起她?”他说着用力拨开她的短剑,晓山被他在身后平举,无招无式间直直刺来。

那么快的速度里,江琢竟然看到他眼眶中的泪水。

他们以前不是没有切磋过。

岳芽的剑法是岳氏剑法,而李承恪的剑法师从号称天下第一的禁军统领。岳芽自小练习,身体肌理反应敏捷,若偶有胜出,都是得了反应快和姿态灵巧的便宜。可如今江琢这具身子,虽然被她刻意多加练习,却终是不及自己以前。所以三两招后,江琢落了下风。

一个人若处于弱势,便来不及筹谋而容易暴露真相。

所以在格挡后好不容易找到李承恪剑法里的疏漏,她为求胜出使出了岳氏剑法。漫天的剑意里,云山短剑自斜楞处朝着李承恪的脖颈刺去。这一刺她有四成把握,李承恪或许会用晓山刺向她的胸口,晓山更长,她在得手前可能已经中剑。但是就算中剑,也是跟李承恪同归于尽的结局。

同归于尽也好,这是她最大的敌人之一。

可李承恪并没有用剑格挡,他惊怔在原地,双眼瞪大似乎失去了力气。

他认出来了,这是岳芽的剑意,这是岳芽的招式。

这一瞬间很静,却又很长。锋利的短剑眼看要割断李承恪的喉咙,忽然有个声音急切地喊道:“住手!”

神识归位,江琢意识到有人到了。

有人到了,她若杀了三皇子,便会牵连到江遥一家。

把她当作女儿,送马车、银子、吃食给她,心心念念惦记着她的江遥一家。

可剑已收势不及,一柄飞刀从墓门口飞来,把剑打偏一寸。

只这一寸之差,剑钉在了墓室的墙壁上。

一身黑衣,腰里挂着葫芦的孟长寂从墓门口跑来。

这个时候,李承恪反击了。

他的双手迅速抬起,在江琢因为短剑钉入墙壁无法施展的时候,用手钳制住了她的脖颈。

细嫩的,挺拔的,似乎一掐即断的脖颈。

自己是来杀她的,她应该是江琢,是京兆府一名仵作,是卑贱得如同尘埃的人。

可她刚才舞剑刺来时,为什么如同有另一个魂魄扑面而来。

那是他失去了的,再也回不到手心的魂魄。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声。这声音因为剧烈变动的情绪变得有些嘶哑,似有个恶鬼在心中探出手来,扯动他的嗓子。

江琢挣扎了一下,孟长寂已经冲过来掰开李承恪的手,把江琢从他的压制中救出。

“误会了误会了,”他解释道:“这位姑娘不是盗墓的,肃王你太紧张了。”

是呀,这是在刘才人的墓中。他因怀疑她盗墓而出手,她因为自卫而反抗。孟长寂一句话,给了两个人台阶下。

“是吗?”李承恪的手臂缓缓垂下,收剑入鞘道:“看来这位姑娘是节度使带来的。”

很好,不再假惺惺喊小爷表弟了。孟长寂在心里说。

他笑着扯住江琢的胳膊把她向后拉动,发现李承恪深邃的眸子始终把视线黏在江琢的脸上。

“这位是陛下钦定指给京兆府协同办案的江小姐,乃澧城县令之女。”孟长寂一边说一边转身看一眼冰棺道:“皇后殿下因担心刘氏尸身保存不当,让江小姐把这一块墨玉给她放在口中。”

说着也不见他从何处摸出一块蝉蜕大小的玉,放进江琢手中道:“你把玉忘在我那里了,还麻烦小爷跑来一趟。”

李承恪这才把视线挪开,看到冰棺中刘氏的嘴果然被撑开,冷肃道:“既然如此,便放进去吧。”

他何尝不知道这只是孟长寂的托词,但你们既然要演戏,那本王就陪你们演。

江琢在心内冷笑一瞬。

放就放,这玉又不是我的。她转身走过去,轻轻收起牛角板,把那块墨玉滑入刘氏口中。等刘氏双唇缓慢闭合,之前有些狰狞的神情也不见了。

真不知道刚才她那让人悚然的表情,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当真出现过。

背对李承恪,孟长寂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江琢,江琢朝他点了点头。他明白对方已经有所查证,可以离去了。

“肃王殿下,”孟长寂转身道:“时候不早,你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阴森森的枉死之人陵墓,神经病才想待一会儿吧。李承恪斜睨孟江二人一眼,手按在晓山剑上晃悠悠出去了。

他的脚步很轻,如同鬼魅一般。

江琢的视线在晓山上停留一瞬,低下头褪去羊皮手套。

终于还是见面了啊,作为仇人。

两根碗口粗的红木被打横钉在房间里,腾空三尺多高,中间留了半米多宽的距离。岳萱正站在红木中间。

他今日的头发用白玉束起,身穿蜀丝交领窄袖上衣,领口处绣着对鹿纹。腿上是紧口青色跨褶裤,脚蹬一双软靴。在孟长寂边啃鸭梨边递过来的目光中,岳萱左腿用力,缓缓从轮椅上站起,接着双臂按住牢固的红木,往前轻挪。

才走五步,他额头上便渗出细密的汗珠。

“喂,小草,”孟长寂忍不住道:“你别逼自己啊,骨头还没长好就走,以后变成个瘸子。”

岳萱轻抿嘴角,把身体的重量挪到双臂上,疼痛的小腿微微歇息一瞬,缓缓道:“你有空说风凉话,不如把刘氏的事说下去。”

转移注意力的确是个法子。

孟长寂大口咬掉最后一块梨肉,把梨核丢进果盘,蹙眉道:“江琢那丫头验得很清楚,刘氏是被人灌了毒酒。姑母愤怒异常,我安抚了许久才离去。”

即便知道刘氏被灌毒,皇帝也已经贬黜太子,这件秘辛只能揭过不提。

况且并不知道太子为何亲口承认玷污刘氏,所以就算辩到皇帝面前,也没有任何意义。

岳萱再挪一步,摇晃间如同重新学走路的孩童。

孟长寂等他略走稳了些,继续道:“因为三皇子出现在刘氏墓中,居心便昭然若揭,姑母多少明白了些,也疑心宫中有三皇子的眼线。”

委托孟长寂找江琢验尸时,宫中必然没有多少人。如今三皇子恰巧便出现,且跟江琢动了手。皇后那么聪明的人,多少也会猜测出三皇子跟太子被废黜的事脱不了干系。

那跪在大明宫外求情的戏码,不过是在表演兄弟情深罢了。

豆大的汗珠从岳萱额头、脸颊、脖子落下,拍打在地上渗入青石缝隙。他显然是疼极了,脸色惨白却不肯让脚步停下。孟长寂抿着嘴并不劝他,直到他走到尽头,才迅速挪了个春凳在他身子底下。岳萱就势坐下,微微喘息片刻。

“三皇子的眼线遍布宫中,还好你的‘雀听’最近恢复得也不错。若不是探查出他要去刘氏墓中,小爷我也不能恰好赶到。”孟长寂说着示意下人用抹布把地面上的汗珠擦净,防止岳萱走回去时滑倒。

“是,”岳萱说着勉力站起,转过身准备再走一遍:“你若去晚了,那江小姐便遭不测。”

“这你却猜错了!”孟长寂打断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小爷我如果去晚了,我那个糟心表哥便命丧黄泉掉了脑袋。”他说着用食指比作短剑,模仿当时江琢的动作,猛然戳向自己脖子。

岳萱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他。

“这么厉害!”他惊叹道。

孟长寂撇嘴点头:“虽然之前曾经连杀一队五城兵马司,但却不知道竟然连三皇子也打得过。这要么是那小子分了神,要么是她的确资质过人剑术高超。这天下有谁教徒弟能教得比禁军统领还好呢?”

孟长寂猛然摇着头:“小爷想不通。”

“不急,”岳萱眸子微微收敛:“去河南道探听消息的人快回来了,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你治下的江县令,是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女儿。”

宗肃亲王府内,三皇子李承恪正在用一块棉布擦拭晓山剑刃。他擦得细心认真,一边擦一边低低对着剑说话。

“好想杀人啊。”

手指划过被开了双刃的剑身,一抹红色的血珠便随即挂在上面。他把弄着那滴鲜血,让它在剑刃上游走却不至于掉落下去。

这时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殿下,”一个男人在殿外施礼:“末将给您送来了礼物。”

李承恪抬头,见禁军都尉刘瑾身后跟着个被兜帽遮掩住形容的女子。

“是奸细吗?”李承恪抬头看。

这半年来大弘周边国境不安,渗入京都的奸细越来越多了。

刘瑾的神情里有一种莫测的笑,他亲自走到那女子身后,掀开了她头上的兜帽。

“殿下你看,她像谁?”

李承恪持剑起身,缓缓上前几步,并没有留意那女子的长相,淡淡道:“不要跟本王卖关子。”

刘瑾一张脸笑成了橘子皮。那女子含羞带笑微垂着头,刘瑾一把托起她的下巴,低声道:“殿下看她的眼睛,像不像那个人?”

李承恪已经觉得不耐烦,他勉强朝那女子看去。一张明艳的脸盘上洼着空濛却又明亮的眼睛,不算太大,却神采出众。见李承恪看过来,她脸颊微红,眼中有欲拒还迎的情谊。

李承恪走到刘瑾身前:“你说明白,她像谁?”

刘瑾把手拢在嘴角,低声道:“殿下,像那个……安国公府……岳——”

“芽”字还未出口,刘瑾便闷哼一声向后退去,“噗嗤”一声,李承恪把晓山剑从他腹中抽出。

刘瑾跪在地上身子蜷缩颤抖,

“你也配叫她的名字?”李承恪冷冷道。

刘瑾脸上还带着笑,神情却扭曲起来,大片的鲜血在他身子下缓慢铺开,渗入地砖,往女子那里流去。

在生命最后的一瞬间,他看到三皇子狰狞的恨意。

才反应过来的女子大叫一声往后退,因为先前是跪着的,此时只能四肢并用向后爬。

李承恪剑意森然:“你也配长得像她?”

他说着向那女子走近几步,像是猫在玩弄逃不出手掌的老鼠。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女子瘫倒在地花容失色哭道:“奴婢是京郊卖艺的,刘瑾威胁班主说如果不把奴婢交出来,就杀了全班上下。”

“卖什么艺?”李承恪把剑轻轻收回一寸,突然似想起了什么道。

“皮,皮影戏。”女子慌乱道,为了活命,她又加了一句:“奴家会唱曲,会唱《采莲怨》,还会《西厢记》。”

李承恪一时神情微怔。

——“宫里中秋家宴,父皇邀请了国公爷,你来吗?”他曾经站在国公府后院,看岳芽正在漫不经心地投壶,有几分紧张地发出邀请。

“不去,”箭矢稳稳落入壶中,她在轻轻跳跃间有一种自然的灵动:“我要偷摸陪萱哥去看皮影戏。”岳芽丢给他几支箭矢,往后院一处看了看。那里坐着她的二哥,正在斑驳的树影下翻阅一卷竹简。

她平日里家教严苛,不允许夜里出门,就盼着国公爷和夫人一起宫内赴宴,她好溜出去玩。

可李承恪太想让她去了,就连宫内御宴上的菜式,他都按照岳芽的口味偷偷换了御膳房的单子。一想到皇帝将要吃到平日里讨厌的肘子,而皇后将不得不喝下岳芽喜欢的太禧白烈酒,可岳芽本人正在宫外看皮影戏,李承恪就忍不住焦虑。

所以他缠着当时已经身为昭仪的母亲给国公夫人去了一封书信,国公爷这才带着满脸不情愿、不等礼官念完祝词就开始吃的岳芽来了。

她到底是没有看成皮影戏。

想到这里李承恪看向那女子道:“本王可以让你活命,但你需要替本王办一件事。”

那女子捡回一条命,忙磕头道:“听从殿下吩咐。”

出京都往南三十里,玉山脚下有一片盛开了杏花的林子。这林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下的,经过官道的人忽然便发现今春这里开满了杏花。

顺着林子往里去,有一座无主孤坟。

坟上立着座碑,没有碑文,清洁的碑面上刻着一把剑。

这天夜里,有一个皮影戏班悄悄潜入,在杏花林前搭了个台子。戏班众人战战兢兢,打着灯笼演完了《西厢记》和《嫦娥奔月》。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看那星河滔滔一去不返,我若持剑斩断,佳人可能入梦……”

“吾宁弃了这广寒这桂树,吾宁被斩作蝼蚁落入人间,只要那人儿啊,还等在原地……”

……

夜色中,三皇子李承恪背靠杏树面朝墓碑,把一壶清酒倒入泥土。

“芽儿,这皮影戏,本王请了。”

不但春妍夏亦佳,随缘花草是生涯。

小桌在二楼,临窗,可看见外面热闹的景象。女人从青楼扯出自家相公,怒骂着当街便捶打起来;逃学的孩童被家里大人拎着耳朵回去,书袋里跳出几只青蛙;迎面撞在一起的男女青年一个打躬作揖一个掩面微笑,快步走开间掉落帕子;摆着卦摊的半瞎子招呼那青年,来来来,算一下姻缘。

江琢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店里的伙计采了新开的睡莲插在绿瓷瓶里,虽然香气遮不住胡椒在烤肉上呲呲作响冒出的味道,但也是赏心悦目的。郑君玥用热手巾擦干净手,拿起羊排咬下一口。

“如何?”江琢道。

郑君玥没有立刻回答。他细细吃了这一口,让鲜嫩的羊肉在唇齿间化开咽下,又用筷子夹了胡葱丝扫走稍稍的油腻感,这才大声赞道:“这么好吃,我这个长在京都的人都不知道。”

“这家店刚开不久。”江琢微笑着也捏起一根羊排。吃羊排不需要筷子,就用手拿起,在大快朵颐间抛去繁文缛节,香得肆意,吃得过瘾。

她吃完一根,眼见郑君玥已经快吃完一盘,不由得笑道:“不要急,奴家已经让伙计再烤好一份给你带上,回去给夫人尝鲜。”

郑君玥想要摆手,可手里拿着羊排,于是他只好摇头道:“不用,明日本官便带夫人来。”

江琢含笑低头继续吃起来。这时窗外街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声,有人厉声喊道:“捉拿漏网反贼,挡着格杀勿论!”

漏网反贼……

江琢往外看了一眼,见有个二三十人的马队拉着个空牢笼往城门口冲去。两边百姓有的退让不及,被烈马撞翻在地。

“这是做什么?”江琢心神微惊。

郑君玥露出一丝嘲弄的笑:“今日早朝,宰相元隼说岳家逃走的那个二公子,被人在平凉捉住。如今该是卫兵得了陛下的旨意,快马去索拿回来吧。”

岳家逃走的二公子。

萱哥!

江琢猛然站起来,手中羊排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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