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师父的确姓岳,岳钩就是她的剑术师父。江琢在心中顽皮地笑。
话刚出口,她便看到萱哥笑起来。他嘴唇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弯弯的继而别过脸去。江琢看到他的手在额前擦过,不知是不是拭去了泪水。接着岳萱咳嗽着掩饰自己的神情,转过头来,对江琢道:“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眼中星星点点,如柳树的枝条拂过幽深的湖水。
孟长寂看着她的目光也一瞬间有了很多不同。
“她收你做徒弟?”他叫道:“你这个女贼,你也配?”
“不准再唤我女贼,”江琢对孟长寂撒起谎来,便可以不打草稿:“是师父说了她汴州床榻下藏着云山剑,那日在岳宅遇到,我不是偷,去取而已。”
这下一切都解释通了,所以她会为岳氏一家不平,所以她会出城杀了高森,甚至是她偶尔的小动作,她的喜好,都可能只是因为崇拜师父,下意识学到的。
孟长寂仍然看着她摇头:“你且说说,什么时候教的?”
“两年前,”江琢随口便来:“师父在澧河泛舟遇到我,先是找名医治好了我的痴傻,再传了剑法。”
两年前岳芽曾经离开京都,在河南江南两道玩耍数月。
“不对,”孟长寂道:“你是今年才明白了事理,去年还不穿衣服满大街跑呢。”
江琢脸一红,皱眉道:“那是因为江宅姨娘要害我,我诓骗她呢。后来抓住了她的马脚,我便不再掩饰了。”
原来如此。这姑娘虽然小,却是心思缜密的。
岳萱点头。
“别忘了她教你的剑法,”他起身对江琢道:“如今这天下只有你懂了。她习剑十年方有小成,看来却找对了徒弟,你学得很快。”
江琢心道我也学得很快好吗,我只是贪玩罢了。但她只是点头应诺。
“还有,”岳萱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往外走,神情突然又凝重几分:“以后,我们会护着你。”
就连她的徒弟,也要护着吗?
江琢几分心酸。
墨香正坐在正厅外的台阶上,节度使府管家吴北坐在她身边。
墨香是百无聊赖等小姐出来,对她来说这府里的台阶挺干净,坐上去没什么不好。
对吴北来说,为了套墨香的话,他这个大管家屈尊坐在台阶上也没什么不好。
“你家小姐好了?”他和颜悦色地问。
墨香支着脑袋:“可算是好了,不然我该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贵府老爷是——”
墨香挺骄傲道:“澧城县令,许州府。”
“哦!”吴北点头:“咱们还是老乡哩。”
墨香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吴管家似乎很开心。
“姑娘,”吴北又道:“听说你家小姐刚过完生辰?”
“嗯,”墨香道:“虚岁十五了,我家小姐十五就这么厉害了!”
吴北的手指轻轻掐算:“不错不错,差九岁,属相也合。”
墨香莫名其妙地抚了抚她的发簪,那是支银簪子,小姐给买的。对她来说很是贵重。
外面有些热了,屋檐的阴影往正厅那里移动,墨香起身往上挪了两个台阶。吴北看了看她,也挪过去。
“他们三个还没有说完啊,”她轻声抱怨:“小姐刚好,别再累坏了。”
“别担心,”吴北安抚她:“少爷吩咐了,把长白山的野山参给你家小姐炖上。”
墨香脸上有了笑容:“野山参?每顿都吃吗?”
每顿都吃恐怕会流鼻血,但吴北还是道:“只要姑娘吩咐,每顿都吃。”
相比得到一份姻缘,人参算什么啊。
但他觉得这样的示好还不够,继续道:“这野山参是特意给小少爷置办的,可最近已经不给小少爷吃了,专门给你家小姐吃。”
当然,不给小少爷吃是因为小少爷的身子好了。不过这一句话先不告诉她。
墨香连连点头:“多谢少爷美意,不过等他们说完,我们就要回去了。”
要回去啊?
吴北站起身准备离去。
“吴管家要走?”墨香顺嘴道。
“嗯,去上一炷香。”他点着头,似乎情势紧张。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被人打开,岳萱也拄着拐杖出来了。门后小厮连忙上前搀扶,孟长寂示意不用。江琢却在他身后道:“孟大人留步,奴家有几句话想问问。”
吴北心里一阵紧张,赶紧去上香拜月老了。
门重新关上,屋内只江琢和孟长寂两人。
她看着站在窗前光影中的人,涩涩地开口。
“他是岳萱,对吗?”
“岳什么?你别胡说。”之前的其乐融融瞬间消失,孟长寂瞪着她,似乎她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把她掐死。
“你别着急,岳芽是我的师父,我不会揭发的。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救到他的。”
孟长寂神情微怔,似乎不愿意想起那日的情景。
“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你靠不靠谱,没别的意思。”江琢走近他几步,脸上的神情尽量轻松自然。
“那一天,”孟长寂看着她,良久才叹口气开始说。他的语速很缓慢,似乎每个字都难以说出口:“我因事没有上早朝。约辰时一刻,有人给我消息,说五城兵马司围住安国公府,要屠杀殆尽。我就去了。”
江琢深吸一口气,等着他往后说。
孟长寂道:“我去了,结果她,她,你师父已经死了。她被人拦腰砍断,死得很惨。她身上趴着岳萱。”
江琢猛然睁大眼睛。
她明明记得自己把萱哥藏进暗室了啊。
孟长寂继续道:“那个西域武士杀了你师父还不够,还想再补几刀。那时岳萱从暗道里醒来出去,因为不会武功,便只能死死护着,趴在她身上。我想他是不准备活了,那之后有三个月,他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腿就是那时候断掉的,半年了,才养得能站起来。”
被砍断的吗?
肯定很疼的。
只为了护住自己的尸体?
江琢的泪水扑簌簌掉落在地,砸得地板啪啪直响。
卯正。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听净鞭后依品级序立入朝。乐起,皇帝御门,力士张开五伞盖、四团扇立于左右。
文武大臣跪立山呼万岁。皇帝允起,总管太监问何事启奏。
京兆府尹邓泰越众而出跪在正中,声如洪钟道:“臣,邓泰,奏三皇子李承恪纵容府内管家在芙蓉园曲江池中行凶杀人,虽未遂,也应严惩。”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三皇子李承恪十四岁开府建衙,十六岁封肃王,十八岁封肃亲王,而他十五岁时便被皇帝恩准居朝中右列首席,与左列最首的太子相对而立共商国事。
如今太子被废,文武百官中半数以肃王马首是瞻。在他们心中,李承恪光明磊落、德才兼备众望所归,是大弘朝未来国本。
这是第一次,有大臣当朝参本,指责他纵容指使下人行凶。
朝中大臣噤若寒蝉,似乎担心稍微晃动身子,便会被皇帝提溜出来问问这事爱卿怎么看。
只有京兆府尹邓泰,也不管皇帝眉头皱得有多深,便口若悬河把四月十四日曲江池内游船倾覆一案的细枝末节和盘托出。末了,他重重叩首道:“求陛下恩准下官前往宗肃亲王府捉拿管家朱保车,严加审问。”
邓泰说完这句便垂头等待皇帝答复。
似过了许久,众人听到皇帝有些倦怠的声音道:“郑卿何在?”
这是问当日倾覆游船的苦主郑君玥了。
有几个大臣不由得幸灾乐祸。这郑君玥惯会推诿扯皮,虽身负御史要职,一年也不见他伸头出来说什么。如今倒好,跟三皇子一案起了关联,看他还如何躲避。
便见郑君玥从人群中出,老老实实跪地叩首。
皇帝抬手道:“那日是你的游船?”
“回陛下,”郑君玥沉声道:“那船是内人的陪嫁。”
内人……
皇帝的眼睛转了转,他想起来了,这郑御史的内人是安和县主,他还是个皇亲呢。
既然他主动提起,不问候一下似乎便不太妥当。
“唔,”皇帝沉吟着道:“安和县主可有大碍?”
郑君玥的脸上浮现悲伤之色:“承蒙陛下垂问,下官内人感染风寒,已多日发热昏睡。”
皇帝脸上添了一丝忧色。
原本即便是儿子看哪个大臣不顺眼,私底下轻微惩治也没什么。但是如今牵扯到了皇亲,便不得不跟宗室交代一下。
看来这顿板子是要吃的。
“肃王!”想到此处他抓起案上镇纸砸向李承恪,厉声道:“你有何话可说?”
“又未去上早朝?”偏厅的珠帘轻声响动,便见孟长寂一身骑马劲装抬步而来。他额头尚有汗水,显然是清晨刚出去跑了一圈。岳萱正用早饭,忍不住问他道。
“去干嘛?”他大咧咧坐在饭桌前,侍立的婢女连忙为他呈箸添饭。孟长寂就着碗喝一口馎饦汤,瞧见岳萱面前的白瓷盏里炖着一整根野山参红枣枸杞茶,他微微蹙眉。
“山参怎么这么小了?”
伺候着的婢女连忙跪地道:“回禀少爷,昨日江小姐临走时,吴管家做主把厨房里的野山参挑拣了大些的十几根,交给她的丫头带走了。”
孟长寂一口饭差点喷出,岳萱却哑然失笑。
“你还笑!”他接过热帕子擦拭着嘴角,愤愤道:“白吃白住三天,还寻解药救她,临走了半个铜板不给也便罢了,还打包吃食带走?那参,一根就五十几两银子呢!”
说着把碗顿在桌案上:“这是糟蹋年景!吴北是吧,仗着父亲大人信任,如今也是无法无天了!”
虽这么责怪吴北,却并不惩罚,甚至也不喊来斥责一句。
岳萱笑着摇头,继而道:“这倒真像芽儿的徒弟,从来不懂得扭捏羞赧,总自自在在的。”
提起芽儿,孟长寂也便收起了气恼。他抬起筷子夹一口清拌笋丝,缓慢咀嚼咽下,才开口叹息道:“是啊,还有我那马车,说要就要了。”
岳萱刚止住的笑又浮现在嘴角。
这样挺好。
孟长寂看着他也是一笑。
似乎从那小女贼出现以后,岳萱的笑便多了许多。
“小草,”想到这里他转移开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去上朝,因为小爷我不愿意去看啊,看邓泰那个直脑筋,如何被李承恪放在手心里捉弄。”
而就算他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无妨,”岳萱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吃一点小亏,府尹大人以后会更加谨慎。”
朝堂之上,三皇子李承恪跪倒在地。
“回禀陛下,儿臣有错。”他言辞诚恳肃然道:“儿臣虽然并未指使府内管家行凶,但既然管家从属王府,儿臣便理应同罪。”
朝中大臣微微侧目。
有人在心中频频点头,看看,肃王殿下并不恼怒自己被人无辜指责,反而说要同罪。
有人心中窃喜。你瞧,凭你邓泰怎么说,肃王这么一句,皇帝立刻不太恼了。
跪地的郑君玥心中却打着小鼓。
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呢,今日早朝应该抱病告假。再偷摸瞧向前面,发现节度使孟长寂不在。
对了,听说他就是抱病告假。
邓泰依旧凛然而立,等着听李承恪怎么解释。
便见李承恪重重叩头道:“父皇,儿臣想请父皇恩准,针对游船倾覆一案,请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查察儿臣管束不当,府内下人逞凶一案。若实为儿臣之错,情愿摘去东珠,贬为平民。”
如一阵狂风刮过,满朝皆惊。
不过是郑御史的船倒了,又没有死人,三皇子这也太……
他们在心中想着形容词。
太持身清明、以身作则、严于律己、苛待自己了吧。
有几个虽非三皇子同党的大臣,心中竟然也开始慢慢朝他倾斜。
仁孝温和、礼仪良善,或许未来明君,便是肃王了。
邓泰却面色不改,依旧等皇帝降旨。
御座之上的人轻声咳嗽着,正要开口,便听到又有大臣越众而出道:“关于王府管家朱保车,臣有内情启奏。”
这位大臣是如今大理寺丞汪守城,因官位低微,平时上朝时如同哑巴一般,今日也出来说话了。
但皇帝显然想听他说几句。
“陛下,”汪守城道:“一个月前,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庞捷命属下截杀当时被陛下钦定协同办案的澧城县令之女江琢,曾被京兆府羁押在案。后来事涉原吏部尚书周作胥,便由大理寺协审。”
跪在他前面的郑君玥低头斜了他一眼。
一句话那么长不带喘气的,到底要说什么呀。
汪守城继续道:“当时庞捷曾经供述,他原本打算让他的妻兄帮他杀人,可妻兄胆怯,这才唆使窃贼。当时审讯时京兆府尹邓泰也曾在场,下官以为他应该记得,庞捷的妻兄正是在宗肃亲王府当差,名叫朱保车。”
大殿之上顿时有低声的议论。
皇帝揉着眉心道:“汪卿的意思是,那朱保车是庞捷的人。”
汪守城低头道:“正是,而且当时游船上还有江小姐,故而微臣以为朱保车明为肃王府管家,实为替庞捷报复,可京兆府尹邓泰明知内情却直接攀扯肃王殿下,微臣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等等。
郑君玥猛然抬起头。
好一张利嘴!三两下便暗示邓泰故意混淆视听诬陷肃王了?
果然,邓泰急道:“禀陛下,微臣不敢攀扯肃王殿下,实在是……”
“好了好了,”御座之上的皇帝打断他:“你们说得朕都迷糊了。邓卿啊,你也是查了二十年案子的父母官了,事情没有弄清楚便在大殿之上言辞凿凿。万一错了,不就辱没了你‘神断’的声名吗?”
皇帝说到此处摇着头起身,见李承恪依然跪在那里,又假意训斥道:“还不快去御史府上亲自登门赔礼!毕竟那朱,朱什么是你的下人!”
李承恪忙俯首应诺。
早朝,就这么散了。
邓泰满脸通红跪在原地,袍袖拢起就要再留皇帝,被郑君玥一把抓住。
“得了,”他低声道:“又不是第一次袒护,你这父母官还要不要做了?”
邓泰斜睨他一眼:“便是万死也不惧,更何况丢掉乌纱帽?”
郑君玥吸着气缓缓起身,低声道:“走吧走吧,本官还需快点回家吩咐一声。我那内人,昨日还说要搬梯子摘琵琶,哪里有半点惊吓至疾的样子?一会儿肃王果真去了,今日便又多一个人遭殃。”
邓泰神情微怔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坦言相告。
郑君玥已经轻轻拍一下他的后背,兀自往殿外走去。
一抹霞光擦过他的肩膀照进殿内,邓泰心中忽然有些许开朗。
或许,他不是一个人。
“小姐!”一声轻快的呼唤从门厅传进居室,江琢缓步而出走入院子,看着墨香一脸兴奋跑进来。
“小姐,”她叫道:“老爷雇人送东西来了!”
看她那欢快的样子,这老爷是江遥无疑了。
果然,一个模样周正老实的男人等在前厅,见江琢出来,连忙打躬问安。
“小姐,”他把一个巨大的包袱抱起递给墨香,面有羞惭道:“这是老爷和夫人吩咐小人送来的东西,老爷叮嘱再三,说一定要在四月十四日送到。可小人在路上遇到流民抢夺路人财产,便只能绕道,于是耽搁了几日。望小姐宽恕。”
叮嘱要在四月十四日送到,那便是生辰贺礼了。
虽然知道自己占了别人的好处,江琢心中还是暖融融的一片。
但是这人似乎还提到了……
“什么流民?”江琢问。
那人摇头:“小人不敢招惹他们,故而没有问。”
江琢便把这件事按在心里,让墨香赏他银子并安排了住处。等那人走了,墨香摸着蓝色的包袱面,仰头道:“也不知是什么。”
“拆开看看。”江琢对她笑着。
“婢子可以拆?”墨香一边问着一边已经解开锁扣,蓝色的包袱面打开,内里的东西满满当当露出来。
有新缝制的衣服,显然是江夫人亲自做的。有一卷书,估计是江遥放进去的。有庙里求的长命符纸,有一包清火草药,还有个接近两尺的木盒,打开看是圆溜溜的枇杷。这枇杷一看便是树上还青着时便摘下来的,如今长途跋涉而来,青色褪去果皮发黄,可以吃了。
墨香欢喜地往外捧枇杷,却见枇杷里还藏着一个荷包。打开荷包,棉絮里包着一支翠玉簪子。
“小姐!”墨香把簪子呈给江琢,荷包里还放着纸条。
短短的一句话,似是江遥手笔。
“弱女远行,年将十五,笄礼不便安排,暂受此簪。琢儿,前路若不可行,便回家来。”
江琢鼻子一酸。
年满十四虚岁十五,可以行及笄礼了。她是岳芽时,因当时在北地战场,也未行此礼节。如今仍不在父母身边,却收到了簪子。
“给我戴上。”她把那翠玉簪子递给墨香。
墨香小心摘掉她发髻上的连枝垂玉坠金花步摇,把这一支有些简单的翠玉簪子给她戴好。
似乎比她原先的步摇还要沉些。
——前路若不可行,便回家来。
便回家。
有家真好啊,她以前,无论走多远,也都惦念着回家。
江琢捡拾了一颗枇杷,细细剥开表皮放入口中。
“酸得我都流泪了。”她抱怨道。
“小姐你从前不是最爱吃酸吗?婢子挑的这个挺甜,你尝尝。”
主仆二人席地而坐,身前身后堆叠着礼物果子,吃了许久,也笑了许久。
许州澧城县衙。
刚刚退堂,江遥整理官服准备回去用饭。
邓班头忽然冲进来叫到:“大人,大人!”
“何事惊慌?这是公堂,”江遥微微训斥:“要缓步而行,且不可惊扰旁人。”
邓班头稳了稳心绪,放慢语速道:“不是惊慌,大人,跟随小姐进京的车夫回来了,说是带回了小姐的信。”
“果真?”
江遥迅速从堂案后快步走出,等邓班头抬头,便只看到他绿色的官服背影消失在堂前。
“不是说要缓步而行吗?”邓班头挠了挠头跟出去,见车夫正要把马车赶入角门。
“信呢?”跑出来的江遥问车夫道。
车夫连忙跳下来:“回禀老爷,信在马车上。”
“怎么不随身携带?丢了怎么办?”江遥一边说一边亲自跳上马车掀开车帘。
然后他看到,一整个马车车厢内,塞得满满当当,都是礼物。
这……
“是小姐准备的,”车夫道:“有各种补品,有文房四宝,有真丝锦缎,有消暑草药,有京都小吃,总之有很多,小人一时也不能全部说上来。老爷,这马车是在这里卸,还是拉到后院?”
“拉到后院吧。”江遥说着便当先朝后院走去,他用了好久才平复情绪,没有当着下人的面落泪。
这孩子……
这孩子……
真是出息了。
真是长大了。
会疼人了。
早朝后大半天,皇帝心中都有些郁闷难解。
好不容易看了歌舞吃了几盏酒心情好些了,却又有大臣要来觐见。
“不会还是邓泰吧?”他没好气地说。
“不是,”总管太监垂首:“是山南西道梁州知府吴江。”
皇帝更是不耐烦。
“他来做什么?贵为一州知府,不懂无诏不得进京吗?不懂不可越级见圣吗?”
总管太监只是垂首,并不敢说什么。
“罢了,”皇帝道:“先在殿外受擅离属地十根杖刑,再受不尊法旨十根杖刑,再来见朕。”
很快,殿外噼里啪啦打完,山南西道梁州知府吴江烂着屁股爬进来。
“陛下,”他哭道:“微臣该死,梁州百姓瘟疫之下已聚成两万众流民,正往京都而来。”
“什么?”皇帝大惊。
并且觉得刚才打得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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